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佳時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
紙是好紙。
墨是好墨。
字就更是絕妙至極,其飛揚之姿如仙人臨岳,其樸拙之態若王獸臥丘,其濃墨之處如瀑從天瀉,其淡寫之處若云煙橫塘。
說不盡的形神兼具,說不盡的宛轉風流。
任何一個字拿出來都足以讓世間所有的書畫大師沉浸其中,揣摩再三,然后拍手拍腿拍案,感慨不盡,贊嘆不盡。
王然站在一側,對自家老師是佩服得不能再多一點,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老師為什么會在今天寫這樣一首“絕句”?
是,這首絕句是很好。
但不應該是老師寫的,更不應該是今天。
“看取眉頭鬢上”,王然不自禁地看著老師頭臉,但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老師風華正茂,不可能白發早生啊。
“老師,時間不多,我們需要出發了。”
看老師放下了筆,微側過頭,王然上前一步,輕聲說道,“聯盟的飛船已經在院外等候,今天,我們需要穿過三個中轉星,頒獎的典禮被放在了安瀾星的首府,據統計,到時會有一千四百億的觀眾,收看這場典禮的全息直播。”
五十左右的老者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其實這個世界這個年代,五十左右,還很年輕,根本就不能稱為“老者”,甚至連中年都稱不上,而就是“風華正茂”。
“我今天需要作什么演講?”一邊走,老者一邊說道。
“老師,沒有要求,但是聯盟希望您最好在元素排布、大分子聚合態以及星系文明展望這三個主題中選擇一個。”
“他們的意思是,您正是憑借在這三個領域的發明發現,成為了聯盟的最高成就者之一,也直接推動了聯盟的文明進程。在‘最高成就者’的頒獎現場上,進行這三個主題的演講,正當其時,也是億萬聯盟公民樂于見到的事。”
“不好,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元素排布都被編入了公民基本教育,我還能有什么好說的?”
這男子微微搖頭說道,然后狀若隨意地問道,“小然,當你高興的時候,你會想起誰?”
“我高興的時候當然想起老師你啊!”王然回答得毫無思考,“老師,我最高興的就是三年前獲得‘新星文化獎’了,您還記得嘛,當時……”
“嗯。”男子點點頭,又問:“那你不高興的時候呢?”
“老師,您不高興?”年輕女子并沒有直接回答老師的問話,而是小心翼翼地這般說道,“我看您剛才寫的字……”
“沒有,沒有不高興,就是一時想起了故人。”男子搖搖頭。
“老師的故人,”王然放寬了心,嘻嘻一笑,“老師,您的過去我都清楚哦,說不定比您自己還清楚呢,我來猜一猜,第一位,王心悅女士,她是我的母親,可是據說也是您的情人。”
“不是,你猜不到的。”男子搖搖頭,“為師當年啊……”
“您當年風靡了整個聯盟學院的女生。”
“咳咳。”男子輕咳了一下,“我說的事啊,算了,你還小,不懂的。”
“王心悅女士懂嗎?”年輕女子道。
“她也不懂。”
“那有誰懂呢?”王然這時真的好奇了,老師還有哪個藍顏紅顏的知己,是她不知道的?
“懂的人不在這里。”男子微微笑道,然后加快了腳步。
黃沙漫漫,烈日當空。
“嗷!”
人影獸影交錯間,一只沙狼被遠處突來而來的短箭射殺,更是被短箭的力量直接帶出去四五步遠,腥臭仿佛還帶著熱氣的狼血濺在黃沙上。
而在沙狼之前的位置,也是發出一聲低吼。
一個三十左右的精悍大漢死里逃生,剛才卻是被沙狼從腿上撕下一小塊肉,此刻疼得跌倒在地。
也是支援到來,可以暫時放松一口氣的緣故。
“日娘賊的,我章在山難道這輩子就交待在這里了?”這個大漢伸臂擼了擼額頭上的汗,破口大罵。
從遠處走來的兩個大漢聽到他的這話,都是笑。
浪笑。
苦笑。
“老章,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地獄星啊,自古以來,有誰被流放到這里還能走出去的?認命吧!”一個大漢來到近前,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渾不顧滾燙的沙子都快要能把屁股給燙熟。
“話說,老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讓他們把你給流放到這里的?”另一個大漢更狠,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丘上。
地獄星守則。
不問過去,不問未來。
每天掙命,活著就好。
不過守則并不是人人都守。
在場的這三人,彼此都不知道救過多少次對方的命了。
以前從未互說起過去,這時,這大漢如此說道。
“犯個鳥的事!”名為章在山的漢子聽到這話更是大罵,“老子不殺人,不作惡,不過就是找一些人做一些小實驗,都簽了合作協議的,也保證不會產生任何危害,結果被人以反人類罪給告發了!”
聽到這話,他的兩個生死伙伴都是用極為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老章,你不會是,那種……那種很兇惡的泯滅人性的實驗狂人吧?”
“我呸!老子看起來像兇惡的樣子嗎?”
不用打量,兩個大漢直接點頭,而且是連連點頭,
“像!像極了!老章,你不用演,真的,你就是絕世大惡人!”一個大漢說道。
“老章,你做的是什么實驗?”另一大漢問道。
“老木,你想不想成為強人?很強很強,比你現在要強很多的那種!”章在山轉過頭來,語氣幽幽,“如果……”
“停!沒有如果!”那被稱為老木的漢子果斷豎起手臂,“老子還沒活夠呢,可不想向體內注入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再說了,老章,那些東西人家也不可能讓你帶過來吧?那就甭想了,想也沒用。”
“呸,你把老子和那些垃圾相提并論?”章在山揪起對面的衣領,“老子說的不是那個,而是,你聽好了……”
傍晚,還是這片沙原上。
章在山把一根完全由沙石砍磨出來的“針”,小心地,卻又狠狠地,扎入了那叫老木的大漢的的手臂上。
鮮血瞬間冒出。
“嗷!”
“嗷個屁!說好了,沒事的,如果有事老子動都不動,站在這里任你砍!”章在山狠狠說道,然后轉頭對身邊的另一個大漢道:
“老向,不要傻看,幫我按住他,還有十三根要扎呢,我怕他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