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山脈深處的這場晉升有點靜悄悄,除了當事的兩人,并無其他人知道這世間自此又多了一位榮枯境的修士。
當然了,榮枯境修士也不是什么高端貨色,充其量也就人階層次,而且還是人階中段。在地方上固然可以稱雄稱王,儼然一代霸主之姿,但若放到九大仙宗那樣的地方,也就實實在在一小輩,都沒人正眼看的。
不到地階,你就根本算不上是號人物。
甚至到了地階,都可能還是個小透明的那種!
在這個世界所孕育的修行文明中,大宗門的底蘊,讓許廣陵其實都有點咋舌的。
從開竅境晉升到真一境,那是從“入門三境”邁入到“人階三境”,屬于跨階的大晉升,是修者身體上發生極為重大的一個調整和進化階段,晉升時,所引起的靈氣波動也極為廣泛。
譬如凌霄下院時,廣清的晉升,便是整個鎮西城,無人不知。
甚至很多普通人都知道了,因為那種靈氣侵襲,對周圍領域草木的影響非常之大。
靈草靈木之類的就不提了,所有的世間尋常草木,也都會如百鳥朝鳳一般,“是草皆榮,是花皆綻,凡草木之枯朽而未徹底僵死者,悉復返青翠。”
如晉升真一境這般,造成超大動靜和影響的,還有兩次。
一次便是從人階再次跨階進入地階,也就是從生死境晉入到靈臺境。
還有一次,那便是從地階晉升到天階了!
這三次特別的大晉升,這一世,許廣陵目前只見識了一次,也就是廣清那一次的晉升,屬于這“三大”里面的最小。
而其它兩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
觀察晉升,是會收獲良多的,特別是對許廣陵這般層次的人來說。
當然,還有一個小心思,那就是觀察了人家的晉升,他才好在自己身上“模擬”出這種晉升。
而如石九陽這次的從真一境晉升到榮枯境,主要還是意識和心神方面的變化,是在身之前晉入真一境時已經有了大提升的基礎上,終于,心也水漲船高,漲到了另外的一個層面。
然后身心互纏,步入新的境界。
所以晉升之時,造成的靈氣波動并不太大。
當然了,“并不太大”,也并不意味著很小,只是某位姓許的未留名大宗師身在現場,所以就順手從地下靈脈抽取了一些靈氣,供石九陽晉升使用了。
話說這還是當年在宗門時得到的靈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算是許廣陵創制或發明的一個新陣法。
只是這個陣法還處于萌芽階段,極為殘缺,而許廣陵目前既無心思也無能力將其完善,還得留待將來。
如果說在藥這一領域他是當仁不讓的大宗。
那在陣這一領域,他充其量也只是一萌新小白,盡管第一世時,就搞出了實際上非常了不得的聚元聚靈大陣,而且第二世時對之又有所專研。
但終究還是見識太小。
所謂致廣大而盡精微,也就是說先有博才有深,而許廣陵在陣法一道,那是半點博也談不上。
沒辦法,第一世時,缺少那個環境。
第二世時,其實也沒有那個環境。
直到這第三世,在凌霄宗,他才初步見識了一些,而到了外間,也一樣不聞其名,可見這玩意兒哪怕在這個世界,也依然還是一個比較高端的東西,等閑修者接觸不到。
那就等到了地階再看吧。
看地階時候,有沒有時間,有沒有機會。
許廣陵還是想補上這一課的,想把陣也推及到至少大宗這個層次,然后和藥一起,形成雙翼或者說雙輔,橫推天階以下的一切境界。
至于源自地球上的針,用處不大,或者說受限太大,開竅境時還能用用,等修士達到真一境,它就沒什么大用了,最多也只是個點綴,所以它在許廣陵所涉獵的諸多領域中,已經降格到了較之藥、陣更外圍的地位。
若用簡單直白的圖表形式來顯示,許廣陵目前所建立的大修行體系:
修行位居最中央,恍如太陽,也是這個體系的絕對主宰。
然后就是環繞太陽的諸大行星了。
藥陣這兩者都被許廣陵歸入了第一行星帶。
針本來也是歸屬于第一行星帶的,但現在就被許廣陵和廚食樂(音樂)等等領域一起,統統歸入了第二行星帶之中。
隨著修行的進展,隨著涉獵的更多更深,第二行星帶日后肯定也還會繼續擴展和分化,衍生出第三乃至第四第五等等行星帶的,這且不提,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深山中,行程繼續。
跨入榮枯境后,石九陽除了剛醒來那會兒,為通幽香爭取命名時,表現得比較積極,而當接下來再次前行時,他就表現得很是沉默,活像是個影子般地,跟在許廣陵身側或身后。
不止是沉默,看起來更像是有點陰沉。
和其之前未晉升時,在神情上,簡直判若兩人。
特別是其眼眸,之前,就是一個看起來很明朗很陽光的一個中年大帥哥,而現在,這是恍如槁木死灰般的一個老者。
從形上,石九陽其實比之前是要稍微年輕了一點的,改變不大,但確實是稍稍偏年輕了一些,但他在神上的變化卻是太大了,大到足以完全扭轉形上的這一點年輕化,而是讓人一眼看去,就本能覺得這是一個老者!
而且還是滿身陰郁的那種。
許廣陵也不管,自始至終,不聞不問。
剛晉入榮枯境時,修士就是這個樣子的!
實際上,榮枯境,如果切實地按照修行情況來命名,應該命名為枯榮枯境,也就是在前面再加個“枯”!
之所以沒加,大概除了不好聽和統一命名外,也因為最開始的這個“枯”不是真枯,而是步向“榮”之前的一段翻覆,像是種莊稼種菜之前的深耕和翻土一樣,又像是一個久未打掃的房間,來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
但在未完成之前,看起來,卻是極為雜亂的!
這就是榮枯境的初期或者說前期,“未榮先枯”、“未凈先亂”。
冬已銷盡,春卻未來,而是寒雨夾冰,料峭陰寒。
許廣陵自做自的事。
石九陽也自顧自地沉湎于自己的意識之中。
一起行進的兩個人,看起來,卻是恍如分走在天南和海北,俏皮點說,兩個人現在的情況,也有點屬于“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之一了。
如此這般,倏倏然,又過了十幾天。
十幾天后的一個傍晚,兩人慣例暫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石九陽終于開口,而且這一開口就是停不下來。
他開始講故事。
講他自己的故事。
講他的出生,講他的成長,講他的情感,講他的修行。
幾乎無有不講!
許廣陵很認真地當起了一個忠實的聽眾。
在一個修者一生修行的某個極重要階段,他榮幸地扮演了這個聽眾的角色。
確實是榮幸。
無關彼此層次高低。
而是那個聽眾的角色,會因為這種特殊的生命介入,而成為那位修士心中最親近最無隔閡之人,若無極大意外,便是一輩子的知交。
當然了,傾訴者也不會隨便地就對著一個人傾訴。
是要滿足諸多先決條件的。
已經比較親近
完全值得信賴
等等等等。
總之,那些條件并不是很容易滿足。
所以很多時候,或者說更多的情況是,在一個榮枯境修士的生命中,在這個特殊的階段,并沒有這樣的一場傾訴,也并不存在這樣的一個傾聽者。
或者,傾訴有,傾聽者也有。
只是那傾聽者并非他人,而是蒼天,是大地,是靜靜流淌的水,是吹過身邊的風。
是長伴修者的靜修室。
如此之類。
又或者,非是外物,是修者自己的那顆心。
深山無人,花落花開。
在周圍千里之域都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的這片小天地中,許廣陵并沒有辜負這么一場不是儀式的儀式。
第二個傾聽的傍晚,他便燃起了昨天傍晚還不存于此世的一種香。
也是他此番外出,隨心而就的第二種香。
這個香許廣陵沒有征求石九陽的意見,而是自行命名為了:
白雪香
此香無煙,此香也無屑,靜靜燃燒間,除了不斷減少的分量,再無其它表象。
此香甚至連香味也都很淡,以許廣陵聞來,都是跡近于無,而若石九陽又或其他一般修士聞來,那就是什么氣息都沒有。
但在此香的籠罩之下,沐浴者的意識之中,卻恍如一派天地,白雪飄飛。
那雪,會由小到大,大到整個天地都被覆蓋,寂然無聲,隨后,那雪又會由大到小,漸至于無。
積雪世界,一片空明。
隨后,在白雪香燃盡的時間里,那些積雪也會漸漸融化,溝連綿綿不絕的靈氣,化為恍如真實的水,在最真實的實際層面上,滋潤著沐浴者的整個身心。
使枯者得潤。
使榮者得滋。
使休養生息者得以休養生息。
對此際的石九陽而言,那是最好的滋養。
因為針對不同,所以白雪香和通幽香兩者的功效不好相比。
但單純從層次上而言,這妙手偶得的白雪香,遠遠地超過了之前的通幽香。
這種由身入心又由心入身并適時溝連起天地靈氣作用于身心的手段,已經是神乎其神邁入一種玄而又玄的高度或者說層次了,哪怕對此際的許廣陵來說,也是屬于“靈光一閃”然后超常發揮了一下。
意外之喜。
不過這也就是修行。
修行除了按部就班,除了水到渠成,其間同樣存在這種,如被天地偉力或曰慧力加持,然后突然地躍進了一下。
其實細細想來,既是意料之外,也屬情理之中。
邁入道化層次之后,許廣陵本就時時處于更深層次的“天人合一”狀態之中,說是被天地偉力或慧力加持,從某種意義而言,這已經不是形容,而是事實。
誰言大道浩渺。
行之只在腳下。
一步步走來,走到現今的地步,對于許廣陵而言,那屬于造化的面紗,已經被他輕輕地摘去了好些層。
此際,是妙手偶得。
日后,很可能就是“妙手常得”。
乃至,舉手投足,隨意的簡單揮灑間,皆是不盡之造化閃光,悉是無窮之大道玄奧。
或者那個境界,就是鑒天鏡所昭示的神。
只是對于許廣陵而言,那樣的一個境界,還遠。
還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