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制曲
后邊的淡酒也不是無用,換掉酒糟后,可以澆淋在新酒糟上,提高出酒量和度數。
見工人們已經熟悉了操作,蘇油這才帶著已經熏醉一般的工頭進入曲房。
這里已經嚴格控制,門口寫著標牌“未經許可嚴禁入內”。
進門要換衣換鞋,換上每日煮洗的青麻大褂,青麻口罩,油靴的木底踩在門口的石灰水大木盤里消毒一陣后,才能進入房間。
房間也經過消毒,用提萃的烈酒噴灑過。
所有的東西,都用開水煮過。
目前大宋的小曲制作工藝,是采用糯米或粳米為原料,先浸泡蓼葉或蛇麻花,絞取汁液。用汁拌上米粉,揉成米團,天然養成曲種。
但是這個制法存在嚴重缺陷,天然接種的酒曲,酒曲中微生物的來源主要是水源,原料本身所帶入,或者制曲場所及用具。這就導致性能優良的菌種無法代代相傳,酒質也就無法恒定。
因此蘇油將藥水法改造成了后世常用的藥粉法。
方法就是將陳酒曲,水,米粉,辣蓼草末,經過拌料,打實,切塊,滾角,然后接種。
接種的辦法也改成了“滾湯圓”法,就是把新制成的曲團在陳曲粉末上滾動一下,讓陳曲末粘在新曲團的表面。
陳曲末中有大量的根霉孢子,可以在曲團上迅速繁殖,形成生長優勢。
由于可以人為地選擇質量較好的陳曲作為曲種,這就能做到擇優汰劣。
通過年復一年的人工選育,自然淘汰,質量優越的曲種,實際上是微生物菌群,就得以保留下來了。
之后的取種培養分為三期,先是曲團入缸保溫培養,養到菌絲豐富穩定;再入匾籮中繼續中期培養,讓菌絲盡量接觸空氣促進生長;中間經歷過換匾,并匾后,再裝籮進行后期培養,最后出籮曬干成小曲丸。
小曲丸不需要大量人工,蘇油便帶著工頭親自操作。
一系列的設備,儀器,充滿了神秘感。
進門前的一系列操作措施,又充滿了儀式感。
這就讓工頭感覺這是一個充滿了宗教氛圍的地方,仿佛是杜康神光籠罩之地一般,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換下無菌服,沒管快癱在門口的工頭,蘇油又去土地廟授課。
土地廟的孩子們現在算是進入了生活正軌,每日早上四點起來,除了趕去賣早飯的一班,其余的進行晨學。
學完吃早飯,早飯后按照分工各行其是。
中午回來上新課,下午繼續干活。
每個工種,除了女孩子的,大家都要進行輪換,淘沙,制陶,做蜂窩煤,煤爐,燒窯,基建,抓魚……
下午蘇油還要教女孩子們做菜。
晚上回來,吃飯,自習,休息。
每日的收入,逐漸穩定在了十二貫的水平。
日子艱苦,但是充實。
忙碌一天回城,酒坊制得了兩百多斤白酒,還有十多斤的酒頭。
每隔七天,蘇油規定自己可以睡一天懶覺。
所以今天等到日上三竿,蘇油才去碼頭那邊看看。
一路上已經有不少人見著他點頭微笑,眉山城里市井之間,他已經小有名聲了。
來到碼頭,蘇油站在碼頭上,開始每日的例行看船。
時間已經入秋,玻璃河水勢漸小,從嘉州過來的逆流船只明顯開始增加,接下來的整個秋天,會進入水路運輸的旺季。
碼頭上的人也明顯多了起來,有個人堆圍在一處,似乎有什么熱鬧可看。
蘇油擠進去,卻見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小青皮一樣的角色,在那里開賭局。
宋人好賭,這也是這時代的一大特色,菜市場里,某家小娘子今天穿什么顏色的肚兜來采買,小商販們都能用擔子里的菜對賭一番,可謂癮大。
圍觀的人中有幾個身著幱衫的年輕人,一個紗帽蹼頭員外模樣的中年人。就是這中年人不顧身份架子,正在和小青皮堵得熱火朝天。
青皮身前鋪著一張布,上面放著三個小碗,一個絨球。
常見的騙局了。
然而現在兩人沒有賭那個,只見青皮手里拿著兩根木棍,一根綠頭,一根紅頭,兩根棍子并在一起,繞著一根軟繩,青皮得意洋洋地問道:“員外,這回你猜繩子纏著的是紅頭還是綠頭?”
那員外押了五十文,拿手指指著綠頭棍子:“綠頭,這回看得真切,不會錯了!”
繩子慢慢拉直,兩根木棍慢慢翻滾,繞在木棍上的繩圈越來越少,最后,繩子是套在紅頭木棍上。
員外眼睛都直了,周圍人群一片驚呼,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明繞繩子之前,繩子是套在綠頭上的。
蘇油感覺到好笑,說道:“我也來參賭吧,不過我要坐莊,和你對賭!”
那青皮一臉不耐煩:“去去去,小孩兒別搗亂!”
這下觀眾先不干了:“怎么跟小少爺說話呢?!”
“嘴里放客氣點!”
“棍子繩子給小少爺!不然就收攤子!”
那青皮不知道這小少爺什么來頭,竟然這么多人替他說話,幾個幱衫青年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還有那個員外。
眾怒難犯,青皮只好將賭具交給蘇油:“來來來,給你,你帶錢沒有?”
蘇油還真沒錢,青年人中的一個便掏出五十文錢來:“小朋友,給你。”
蘇油一看那人,額頭較高,身體微胖,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謝,一會兒就還你。”
小青皮就在一邊呵呵冷笑。
蘇油將繩子隨意套在一根棍子上,然后另一根棍子并上去繞在一起:“猜!”
小青皮指著紅色的棍頭:“紅的。”
蘇油將拉著繩子的那只手松開,繩頭耷拉了下來:“真的嗎?”
小青皮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這個……這個……”
蘇油饒有意味地笑道:“確定是紅的嗎?”
小青皮蹲身快速收起小攤子,然后對著蘇油一躬身一拱手:“不知道眉山還有高人,多有得罪,小人這便離開。”
說完不管不顧擠開人群,跑了。
蘇油也不以為甚,將五十文錢還給那高額頭的微胖青年,將繩子繞在棍兒上,對人群說道:“十賭九詐,大家多長點心眼,散了吧。”
說完朝土地廟趕去,那邊還有一攤子的事情呢。
人群中便議論開了。
“什么情況?我怎么沒看明白?”
“這都不明白?那青皮玩詐!小少爺這么聰明,一眼看出門道來了!”
“怎么玩的?沒看出來啊……”
“哈?!你這是要跟小少爺比聰明?蹺腳牛肉吃多了,油蒙了心呢吧?”
“你敢說你看出來了?!你比我還先來,還下手堵了兩局!呵呵呵,你今天晚上的鹵肉,怕是吃不成嘍……”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大不了我把明早的豆湯飯錢先開銷了,明天餓到晚上……”
人群漸漸散開,那中年員外看著蘇油離去的身影:“不意我眉山,還有這樣的人物……”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躬身道:“父親,趕緊回家吧,剛上碼頭就賭,還如此不顧身份,只怕翁翁會生氣的。”
那員外一瞪眼:“怎么著?你還敢告我?”
那年青人說道:“還用我告?翁翁此刻,怕是已經知道了。”
那員外這才反應過來:“哎喲,那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