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都艱難
待到蘇油從后廳出來,章惇已經徹底老實了,對著蘇油就拱手“愚兄性素傲桀,每以為宏量固不如明潤,然智術韜略,或兩可間。”
說罷深施一禮“今日方知,賢弟包容章惇,實在久矣。”
然后又開始來氣“與漏勺相比,我那侄子,豚鹿耳!”
蘇油也拱手“子厚大哥說笑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論剛毅倜儻,遇事不回,我實不如賢兄。”
“包容賢兄的不是蘇油,而是陛下,你想想,在朝堂上有多少次無禮了?”
章惇羞愧的老臉漲紅“別說外放定州,便是流于琉球、澹耳,不為過也。”
蘇油哈哈大笑“子厚大哥不必如此,說正事兒,定州方面,不交給你,我還真不放心。”
說完走到地圖之前“子厚大哥你來看,定州在真定府東北三百里,是拱衛我大宋河北大軍工基地最要害的地方。”
“定州北面,過了治下的唐縣,就是常山、飛狐口。”
“飛狐口如今在遼人手里,其北面就是長城。”
“而我朝在唐縣北的飛狐道上,沿唐河上游的瀛水兩岸,共設立了七個大軍寨。”
“河北大練兵后,各軍防區做過一次大調整,平戎軍折可大、承德軍郭成、定武軍田遇、安姚麟,四支新軍在此防守。”
“然而有個大問題,運輸。”
“其余宋遼前線,雁門有鐵路,雄霸有水路,唯獨定州這里,唐河、瀛水深闊不及,只有陸路。”
“定州乃我北方重地,知定州的人,都是精通軍事的文臣,要不回朝后會擢升樞密,要不就是外放的名臣。”
“然而如今,和河北其余諸地相比,定州,反倒成了我四路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因為交通上的限制。”
說完將指揮棒丟下“所以,子厚大哥鎮守定州,可是解了我心頭大患了。”
說起正事兒,章惇計較就多了“如今飛狐口碉樓林立,只要解決好后勤,防守是沒什么大問題的,關鍵就是時間上要來得及,因此廣積資儲,遠遣斥候,就非常重要了。”
蘇油笑道“子厚大哥是明白人,交給你果然放心。四將當中,折可大是帥才;郭成、姚麟是悍將,手下騎軍堪稱我朝最強,適合定州地理;而田遇,就是玩軍事偵察的高手。”
“如今獲鹿浮橋已經造好,真定府到定州的道路已然修建完畢,不過定州以北,就靠子厚大哥了。”
章惇在這方面自信得很“再難走,還能比梅山難走?所謂最弱,也只是攻伐無力,防守綽綽有余。”
“我可沒有明潤你那好脾氣,要是遼人以為我定州是軟柿子,怕是打錯了主意!”
辛卯,漏勺抵京。
朝廷也收到了劉摯上章,言廣州賦稅連年翻番,如今吸納歸化人口百萬,城周已經擴建了扶胥、獵德、大水、瑞石、平石、白田、大通、石門八個城鎮。
蘇軛臨去之前,還特意留下三庫香料,讓廣州父老以此為本,建居養院、舉子倉、慈幼局、同濟院,百姓們感激他,為之建“遺香亭”。
高滔滔下懿旨,命漏勺入宮奏對。
之后進中書舍人,兼翰林侍讀學士。
中書舍人,是如今朝廷里一個關鍵的崗位。
宋代元豐以前,中書舍人沒有實職,但是是一個“中轉官”。
中轉官的意思,就是朝廷想要用這個人,但是級別或者資歷又有所不足,便先在這個位置上放一放,很快就會升遷轉走。
非皇帝寵愛,或者聲名極高而資歷不足的臣子,一般放不到這位置上。
元豐以后,中書舍人變得更加重要,之前的那個功能尚存,比如蘇軾、蘇轍、鄭雍、錢勰等,都走過這條路;還恢復了唐代實務,那就是負責秉承皇帝的旨意,起草中書省的詔令。
最重要的就是吏房中書舍人,直接代表皇帝制寫對官員的升貶的詔令,且具備封還的權力。
當然,代表皇帝的筆桿子,這個職務是需要通過考試的,除了大蘇這個唯一的例外。
這個詔命也沒有什么異常,以漏勺科舉的名次,出仕到現在的履歷,恩蔭這么久爬到的級別,和小皇帝的關系,還有蘇油的面子,立下的功勞政績,差不多也應該這樣。
如果非要找瑕疵,那就是年齡太小。
但是龍生龍鳳生鳳,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前者是現象,后者才是本質。
年輕人容易操切。
然而這毛病漏勺一點沒有,這娃辦事牢得很。
料理廣州和廣南東路,完全是走一步看十步,直到離任都還有一堆后手交給繼任者。
不過劉摯高風亮節,不愿意貪墨漏勺的功績罷了。
何況還有蘇油的例子在前頭,到底入仕年紀還沒小過他爹,同樣不算什么毛病。
唯一的出格,就是漏勺回京立刻被加了侍讀翰林學士的頭銜,其實基本上就是趙煦明確宣布,這位,是我夾袋里頭最親的人了。
除了少數幾個人能夠察覺到蛛絲馬跡之外,大宋朝廷,還是那樣的安靜。
秋,七月,辛卯,遼主如黑嶺。
承平日久,遼國的軍事實力大為衰退,以往無往不利的宮帳皮室鐵林,成了權貴子弟們的寄身之所,走馬飛鷹倒是一流,臨陣戰斗卻成了慫包。
三千皮室干不下叛妃弟弟一座木城,數年之中還被打得屢次大敗,最后需要靠女直人來撐場面,這樣的情形,是阿保機時代不可想象的事情。
庚戌,耶律洪基處置了臨陣脫逃的耶律綰、徐盛,追贈遼國西事死難諸臣。
以耶律托卜嘉乃耶律仁先之子,死事孤城,臨難前還不忘上表詳述韃靼軍制變化,要耶律洪基做好充分準備,其情忠烈可感,贈侍中,謚貞憫。
西圉不寧,北院樞密使阿蘇奏曰“邊隅重大,可擇重臣鎮撫。”
耶律洪基問道“蕭托輝如何?”
阿蘇趕緊說道“誠如圣旨。”
蕭托輝是遼朝章惇一般的人物,“性負氣,怒則須髯輒張,每有大議,必毅然決之,雖遼主有難色,未嘗遽已,見權貴無少屈。”
耶律洪基拿著這人也常常頭大,而阿蘇因蕭托輝嘗言其短,深銜之。
蕭托輝的確是能臣,但是專長不在軍事,之前執掌群牧司,牧馬蕃息,使遼馬“多至百有余萬”。
之后和李庸建造遼陽水利工程,后又單獨主建了長春洲水利大工程,讓遼國年增五百萬石。
還在災年用糧食訛詐了周邊部落二十萬軍馬,極大削弱了周邊蕃部,積功升到了權知東京留守,契丹行宮都部署。
今春洪災,又是蕭托輝組織修整了水利工程,搶種糧食的大事兒,雖然是王經掌總,但實務卻是他在主抓。
遼國西南如今就是一燙手的山芋,白韃和準布兵強馬壯虎視眈眈,隨時都要發動新的攻勢。
阿蘇打蛇隨棍上,根本就不是為國舉才,而是企圖陷害。
耶律洪基不管,遂以蕭托輝為西南面招討使。
現在遼國的局面,就是耶律洪基負責西北,皇弟與蕭托輝負責西南,耶律延禧負責腹心和東部,王經負責后勤。
除了各地駐防兵馬,耶律洪基西北有精銳十五萬,蕭托輝方面有契丹軍和附從軍二十萬,耶律延禧負責契丹傳統由皇后統領的契丹本部屬珊軍與附從部落軍三十萬。
耶律延禧本人的軍事才能只算一般,多托付潛邸里扶保他的侍衛蕭兀納,以及元妃的弟弟,大舅子蕭奉先。
不過他托付的這倆,除了忠誠,能力其實也不咋地。
遼國如今有點艱難,幸虧年成還不錯,如今所有人的希望,就是熬過這一波,等待九月的豐收。
遼國艱難,但大宋也有自己的麻煩,太后抱恙,也不是什么沒事兒找事兒的時候。
而且天時不利,七月,整個黃淮、江淮流域,連續大雨,河水暴溢。
八月,辛酉,太皇太后不豫,帝不視事。
壬戌,遣使按視京東、西、河南、北、淮南諸路水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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