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和親
門口站著一個絕世容顏的少女,大約十五六歲,正是遼國宗室子弟心中仰慕的“絕代佳人”,耶律南仙。
看著小師妹已經長開的身量和秀美無倫的面容,蕭昱都未免自慚形穢,站起身來:“師……師妹……”
耶律南仙看著蕭昱似笑非笑:“師兄,你這個說客,當得有些不稱職啊。”
耶律和奴眼淚還掛在臉上:“南仙……”
耶律南仙對著耶律和奴拜倒:“爹爹,女直如今控制混同江東,五國、歲陌、鐵驪、回跋,諸部盡皆投順,地域千里,帶甲五萬。”
“自與宋通商以來,其地日漸富強,如今也有鐵冶、木坊、間雜耕牧。”
“阿骨打為完顏部首領,年歲不大,卻深得擁戴,若非其為女直人,我族對其忌憚歧視頗深,曾不如我朝一頭下軍州將領?”
“以我們家如今這種情況,女兒哪怕愿嫁一下州將主,又何能逞愿?”
“因此女兒在大遼,就是嫁不出去的災星,到了那邊,至少不會受苦。爹爹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兒,能夠在女直立足。”
“所以女兒覺得,師兄的建議,其實是可取的。”
“可是……”耶律和奴一臉的心疼,忍不住想要勸說。
耶律南仙阻止了自己父親說下去,轉身對蕭昱說道:“可是軍國大事,非小女子所可干涉,出嫁從夫,師兄也別指望我之一身,就能夠為大遼換取永久的和平。”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若朝廷諸公欲作此想,那不如效仿南院,托國與宋來得便當。”
“高麗傅王后也是宋人,未聞其嫁到高麗,還為宋廷出力。這一節,諸公當曉,其后不能以女直不順為由,翻手處置我家。”
蕭昱不禁松了一口氣:“師妹所言,方是正理,為兄必定轉告父親,請他奏上太后。”
耶律南仙低下頭:“所以這些不是條件,而是道理,當朝諸公如果聽得進去,南仙自當從命。”
太師府,蕭奉先聽了兒子的稟報,不由得松了口氣:“這個家現在不好當,太后的意思難以違拗,對三家恨之入骨,朝臣們又不退讓,再這么僵持下去,朝局搞不好又要大變。”
“南仙識大體,這就很不錯,扣子總算是解開了。”
蕭昱說道:“聽聞太后已同意丞相,在宗室里遴選?那是不是……”
蕭奉先嘆了口氣:“那些都是場面話,最后遴選出來的,肯定還是南仙。這個賭,為父都不用跟你打……”
二月,己亥,北廷遴選適嫁宗室女,和親女直。
太仆寺卿幼女耶律南仙中選,朝廷冊封為成安公主,下嫁女直節度使完顏阿骨打。
大奚車上,耶律南仙一身盛裝,由和親使團護衛著前往混同江。
耶律南仙的侍女靈吉女撩開車簾,看著上京城的城垣漸漸變小,轉頭就哭得稀里嘩啦。
耶律南仙溫言勸慰:“靈吉女你不要哭,此去海闊天空,我去奉圣寺求過卜,上上大吉。”
靈吉女眼淚止不住:“都下都在傳說,公主天仙般的人兒,卻要嫁給荒莽野人。”
耶律南仙取出手絹遞給靈吉女,微笑道:“那是他們自己想多了,不說別的,遼東如今在大興學校,宋人的書籍獲取便利。等到了完顏部,我便給兄長去信,讓他給我送來。”
靈吉女睜大眼睛:“可都下人說……二少爺是……叛逆。”
耶律南仙笑道:“兄長死保的晉王,那是先帝長子,雖然城中有些這樣那樣的說法,可就連太后都不敢明下制文,稱他為‘叛逆’。”
“風雨飄搖,四面皆敵,還敢為一己之私,廢長立幼,這是授人以柄。”
“兩路大軍現在正在爭奪中京道,魏王兵馬聽說比朝廷的厲害,太傅太保聽說都……敗了。”
“所以靈吉女啊,哪怕我不奉召,太后她其實也不敢拿我家怎樣,這次下嫁,卻是我自愿的。”
靈吉女不禁匪夷所思:“公主……”
“我是真想看看阿骨打,聽說他能射達三百步,這等人物,你在大遼能尋得出來?”
“公主你……你喜歡那野人?”
耶律南仙啐了一口:“我就是好奇,哪里喜歡了?”
隊伍一路北行,二月的北方還被冰雪覆蓋著,直到混同江邊,方才見到一座城市。
說是城市,不如說是聚居區,冰雪覆蓋的巨大草甸周圍都是茂密的森林,離混同江五里的地方,有一處無數帳篷組成的巨大部落,簇擁這一座由松木構建,邊長數百步的木城。
聚居區的外圍,有不少堆放木頭的木坊,還有一望無垠的耕地,現在還不是耕作的季節,但是能夠看到田地上粗壯的草樁。
那是玉黍,傳說是大宋司徒之子,駕船跨越萬里驚濤,從大洋那頭一片大陸取回的神奇種子。
歷史上倒是有個類似的人物,鯀盜息壤,差相仿佛。
這可不成傳說故事了么?
種子經過大宋司農寺的精心培育,變得莖桿粗壯,結實碩大,在遼東能夠畝產三石,聽說在大宋精耕細作,甚至能夠畝產六石。
離奇如故事,但是卻真實地發生著,就和自己未來的夫君阿骨打,傳說善射三百步一般。
一隊身著厚實皮襖的精悍隊伍趕來,將送親隊伍夾裹在其中,朝著木城前進。
聚居區外,一名個子不高,卻健壯異常的青年,身著華麗的錦袍,騎在一匹雄駿的大青馬上。
青年身邊還有兩名騎士,一名無須的老者,還有一名遼軍裝束的將領。
靈吉女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突然驚叫一聲,放下車簾,拉著耶律南仙的手,驚喜地低聲道:“二少爺!公主,我看到了二少爺!”
“兄長?”耶律南仙也吃了一驚,湊到車門前,掀開一道簾縫,果然,那名錦袍女直青年身邊的遼將,正是自己的兄長耶律余緒。
送婚使蕭昱也見到了前方熟人,打馬上前:“余緒,久違了。”
耶律余緒微笑拱手:“蕭兄,久違了。”
兩人如今雖各為其主,但是卻是至交,另一時空的歷史上,蕭奉先擔心秦王不得即位,十分忌恨耶律余緒,準備暗中害他。
適逢耶律撻葛里之妻在軍中與余緒之妻在軍中相會,蕭奉先唆使他人誣陷告發,說耶律余緒勾結自己兒子蕭昱、撻葛里,圖謀扶立晉王,尊耶律延禧為太上皇。
然后大義滅親,讓耶律延禧為此誅殺了蕭昱及撻葛里妻,賜死文妃和晉王。
耶律余緒在軍中收到消息,害怕無法辯白而被誅,便率領千余人,連同骨肉軍帳,反叛歸附了阿骨打。
阿骨打和蕭昱也不陌生,之前蕭奉先和阿骨打炮制“長春政績”的時候,兩人也沒少往來。
世事翻覆如棋局,此時相見的四人,竟然代表了四方勢力,倒是可以稱作奇觀。
歷史已經被蘇油扇得面目全非,無數人物的命運,都在那條長河里悄然改變。要是蘇油在此,一定也會感慨因果神奇,讓這幾人依舊在這樣的場合得以相見。
無須老者呵呵一笑:“今日是太師大喜之日,大家只論交情,不說其他。太師,快去迎迎公主。”
說話的人正是蘇利涉,阿骨打現在對蘇利涉的態度幾乎就是言聽計從,差不多當自己的義父,聞言也是滿臉喜色,撥馬來到奚車面前:“公主,軍師叫我來迎你。”
契丹女兒也不如大宋那般規矩大,耶律南仙讓靈吉女撩開車簾:“南仙拜見太師。”
阿骨打腦子里就如同閃過了大宋滄州號鐵甲艦上的那一輪齊射,蘇制置曾經邀請自己登艦用餐,見自己對那幾根鐵管子非常好奇,于是命炮手們展示過一把艦炮齊射的威力。
珠州海隅一座山頭上巨巖,被艦炮轟擊斷裂,轟然落入海中,激起巨大浪花的場景,也敵不過阿骨打現在看到耶律南仙的震撼。
“太師?”耶律南仙看著眼前這位傳說里能夠上山刺虎,下江殺鱘,號令女直諸部如臂使指的猛人,有些奇怪他的反應。
阿骨打就感覺耶律南仙每一次眨眼,那長長的睫毛就好像從自己心頭刷過一般,那種酥、麻、酸、癢諸多奇怪感覺糅雜一處,讓鐵打的漢子都在馬上騎不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