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翔老弟,假鈔事件我想你是最清楚的,日本人現在要求市政府向租界工部局施加壓力,禁止租界的報館報社繼續報道這個事,你代表我出面,拿著市政府的公文到工部局走一趟吧!”陳恭波有些無奈的說道。
作為汪偽政府的二號人物,他是有資格接觸核心機密的,因此,早就知道日軍利用偽鈔對山城政府實施金融戰。
日本人的反應非常迅,先就勒令市政府出面進行干預,不準租界的新聞媒體對此進行報道。
其實這一招也在陳明翔的意料之中,新聞管制是日軍和汪偽政府最常做的事情,但只需要在報紙上刊登一天,這個信息就會在幾天內傳遍整個滬市。
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提醒滬市的老百姓,而是引起日本人的驚慌,對這個事件進行調查,給李仕群制造麻煩,從而掩飾自己的痕跡。
“日本人采取這樣的方式處理,我認為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甚至從側面證實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理由倒是很充分,禁止新聞媒體的不實報道,避免引起市民不必要的恐慌,真是欲蓋彌彰。”陳明翔瞄了一眼公文,笑了笑說道。
“老弟說的很對,我并不太看好日本人采取的金融戰術,實施經濟封鎖降低山城政府的戰斗力,這個策略倒是沒錯,可是利用假鈔來達到摧毀戰爭基礎的目的,我覺得有點不太現實。”
“假鈔套購蔣統區的戰略物資、黃金和外匯,只能給山城政府帶來一時的經濟損失,卻動搖不了統治的基礎。”
“與日方走私機構進行交易的對象,都是些什么人啊?一群利欲熏心的不法商人而已!這個范圍是很狹窄的,在整個產業鏈占據的份額也不是很多,所以影響其實沒有那么大。”陳恭波說道。
陳明翔倒是對這個汪偽政府的二號人物有些佩服,他的思路很清晰,著眼點具備戰略眼光,一眼就看穿了偽鈔的本質和缺陷。
“其實最關鍵的是,法幣不是保值的貨幣,市長閣下,從民國二十四年到民國二十七年,法幣的貶值的幅度很小,八一三抗戰到現在,法幣的幣值比原來降低了三倍,我推測到今年的下半年,降低六倍還要多。”
“就拿一百元法幣作為例子,剛開始行的時候能買兩頭牛,前年就只能買一頭豬了,到現在,估計買袋面粉都勉強,以后很可能會出現印鈔不如貶值快的現象。”陳明翔說道。
從執行任務開始沒多久,他就以走私作為穩固和拓展關系網的籌碼,對法幣的幣值變化是深有體會的,加入杉機關以后,他更是對法幣的幣值非常敏感,說這種話非常有底氣。
“陳專員,既然法幣在持續的貶值,那你認為中儲券流通之后,走向會是什么情況?”莫果慷在旁邊笑著說道。
“莫秘書,中儲券雖然是金陵政府中儲銀行行的貨幣,但行權并不在中儲銀行的手里,而且還要負責為日軍提供軍費開支,這可是個無底洞啊,日軍不會考慮幣值的問題,也不會考慮通貨膨脹。”
“我前幾天去金陵的時候見過周部長,還吃了頓飯,他雖然拼命搶購黃金美元作為儲備金,終究還是無法避免貶值的結局,一百多萬日軍的軍需補給,中儲銀行能撐得住嗎?”
“我敢斷言,中儲券甚至比法幣貶值的度還要快,只不過現在沒有取得主流貨幣地位,大家還看不出來。”陳明翔說道。
實事求是的說,周坲海這個大漢奸雖然賣國求榮利欲熏心,在中儲券的事情上倒也不是完全空手套白狼。
在他家里吃飯的時候,陳明翔就聽到他說,行貨幣必須考慮到民眾的利益,中儲券不能成為無源之水,所以呢中儲銀行眼下正在積極的收購黃金外匯。
可問題是,哪怕周坲海良心現做了一件好事,卻也因為自身的缺陷,得不到好的結果。
汪偽政府的根基是日本人的支持,之所以日本政府同意汪偽政府成立中儲銀行行中儲券,目的是要借助這種貨幣,掠奪華夏人民的財富。
日軍在占領區內使用的貨幣叫做軍票,也叫做軍用手票,是一種極其惡劣沒有絲毫行基礎的廢紙,完全靠著武力運作的虛假鈔票,根本無法與日元兌換,是純粹的掠奪工具。
民國二十八年以前行的是軍用手票,之后把這四個字從鈔票上取消,只留下了大日本帝國政府幾個字,稱之為戊號票,前面自然還有甲、乙、丙、丁四種軍票,上面是帶有軍用手票紅字的。
日軍以軍票來兌換中儲券,可實際上,只是日本的正金銀行虛開一筆軍票,并沒有真正撥到中儲銀行,但中儲銀行就得按照兌換數量,把中儲券給到正金銀行,日軍想要多少都行,這樣的情況下,中儲券還有好結局嗎?
“很高興能見到聲名鵲起的陳專員,閣下來的目的我已經知道了,請坐,我們喝杯咖啡慢慢聊。”總董事里德爾笑著說道。
從一八五四年七月選出第一任租界董事會的總董事凱威廉,到現在的民國三十年,中間經歷了許多任總董事,里德爾是今年五月一日正式上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卻是最后一任總董事。
對于陳明翔與英國商團合作,暗中提供軍事戰略物資的事情,里德爾是知情者,也明白他并不是什么日本人的鐵桿支持者,無非是戰亂時期賴以謀生的手段而已,因此,里德爾的態度很熱情。
“不敢當總董事如此稱贊,我純粹是為了混口飯吃,這是市政府給董事會的公文,也是我成為外務專員的第一次涉外工作,還請里德爾閣下多多支持。”陳明翔說道。
“這沒有什么問題,我讓秘書馬上通知工部局警務處,對租界內所有的新聞媒體進行嚴厲警告,不允許再報道與假鈔相關的新聞。”
“其實閣下想必也很清楚,市政府方面不過就是履行一個手續,就算我不下達這個命令,警務處也早已經開始行動了。”
“現如今租界董事會的副總董和警務處的特別副處長,都是日本人擔任,我或許是歷任總董事之中,權力最小的一個。”里德爾苦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