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濃稠到近乎濃墨狀的云層環抱著整個城鎮,形似漏斗的在空中旋轉,除了偶爾亮起的慘白雷光之外,黑暗籠罩,像死亡的幕簾垂落了下來——陰冷肅殺的寒風中,陣陣森然恐怖的氣息瞬間彌漫于天地間。
整個‘漏斗’內的天地間,只有蒲樹鎮內的萬家燈火,維持住了一小片天地的脆弱光明。
轟轟轟轟轟轟——!
伊文迎風而立,雙手間光芒閃爍,呼吸之間,黑色電光球雨點般的激射而出,密集掃向黑霧深處——大規模轟炸掀起恐懼獸持續不斷的慘叫聲,聽上去仿佛人間煉獄。
無數血肉碎片混入爆炸的沖擊波中,卷動地漫天飛散,雨點一般散落在茂密樹海前的山坡上,接著像是燃燒一般迅速腐爛溶解。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噩夢氣息混合在溶解的黑氣中,朝著他的掌心吸納而來。
到目前為止,黑霧中的大量邪祟不僅沒能給伊文造成任何傷害,反而貢獻了巨量的變異噩夢氣息,令他冥府魔道的水平飛速提升,隱隱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但是在這過程中,他的心卻在漸漸下沉——恐懼獸這么漫無目的‘送人頭’,簡直是蠢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伊文獵殺過大量的恐懼獸,非常了解這種怪物的各項能力,知道它們除了在饑餓期之外,智力都能維持在不低的水平,而且沒有道德感束縛,表現的遠比人類奸詐狡猾。
那么它們之所以這么做,肯定不是盲目送死,究竟是誘敵深入,還是疲敵之計,或者說……另有什么目的?
總而言之,只有撥開迷霧,才能看清真相!
想到這里,他立刻喚來一名獵魔人:
“你暫時脫離戰斗,到隊伍后方找到祭祀圖澤!讓神官們盡快振作起來,想辦法驅散眼前的黑霧!”
“遵命!”
對方聞言立刻轉身后退,朝著山坡下方幾個縱躍,趕到了祭祀們集結的大后方。
伊文的命令傳達下去后,沒過多久,山坡下便響起了一陣陣奇妙而悅耳的語言,從微微顫栗的音律中,可以聽出神官們死里逃生之后的心情,有恐懼、沮喪、不安、仇恨……以及前所未有的震撼!
象征著死亡深淵的黑色霧氣,在刀劍銳利的閃光中步步退卻,污濁腥臭的血肉碎片沿途灑滿大地,恐懼獸的慘嚎和戰士們的厲喝響徹云霄。獵魔人浴血奮戰的一幕幕,仿佛浮雕般映刻入他們的眼中,另神官們渾身的血液像沸騰的開水一般竄動,流過四肢百骸,似乎再沒有什么值得害怕了。
“生命的起始,萬物的主宰啊!”
“當您從東方的天邊升起時,您將您的美麗普施于大地。”
“您的光芒環繞大地行走,走到您所創造的一切的盡頭。”
“您是阿圖姆神,您到達一切的盡頭”。
“您使一切為您的愛子服役,您雖然是那么遠,您的光都照在大地上!”
吟唱中的神官們雙手緊握圣物,注視著獵魔人堅定不移的背影,音律變得愈來愈堅定響亮——似乎正在被那些一往無前的身影感染,恐懼、不安漸漸消退,仇恨卻像是毒焰一樣燃燒起來。
隨著咒語的吟唱與祈禱之聲漸漸彌漫開,空氣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光芒的匯聚,一星半點兒光芒的交織在虛空中,形成一縷光線或者微不可查的光點,看不清確切的形狀,只能感覺到空間的光照強度正在逐步上升。
嗖——嗖嗖——!
以吟唱的神官為中心,亮金色的光芒迅速匯聚,形成巨大的圓環,圓環像是風眼一樣源源不斷吸納著光和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隨著音律膨脹變大。
短短幾個呼吸間,已經擴張到了直徑數公里大小,形狀也變成了象征太陽神阿圖姆的日輪。圓環中心一層細密的光膜波光瀲滟,驟然轉動角度,對準了山坡上滾滾而下的黑霧。
嗞——嗞嗞——!
時間的流動放緩了,只見光芒呈現渦輪狀,以日輪中心為原點收縮聚集起來,直到形成一個奇點。頃刻之間,明亮發紅的光線一瞬間從那個點上爆發開來,整個空間仿佛都發生了一次詭異的膨脹……然后是一個破碎的光球。
嗖——!
一束束金紅色、刺眼的光線,從破碎的光球貫穿而出,然后劈頭蓋腦地傾盆而下,成為一道連接著天與地的光流瀑布。
轟轟轟轟——!
金紅色的洶涌洪流瞬間擊中黑霧,濺起無數蒸騰消散的黑氣,然后像水面綻開的漣漪般,以勢不可擋的姿態一圈圈向外擴散。光線形成的瀑布所過之處,傾瀉而下的黑霧瞬間煙消云散,所有邪祟之物都被吞噬,一切有形的物質都被燒成灰燼,最后像是飛雪一樣徐徐飄散。
從獵魔軍團的角度看,就是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光線穿透層層黑暗,逆沖著吞噬黑霧——迅速照亮綿延的山脈,光線的邊沿在山坡之上極速擴張著。
“難怪它們的首要目標是神廟,原來只要給神官們足夠的時間吟唱,他們就能夠釋放這么強力的絕技。”
貝魯特沐浴在光芒中,享受的瞇起了眼睛,感覺剛剛在戰斗中積累的疲勞,都在光線拂照下一掃而空,比泡在溫泉里都舒服。
“還沒完!這一切只是表象,有什么大……!”
泰莎從遠處的山坡極速后退,降落到了貝魯特身旁,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地裂天崩,整個山頂正以一種摧毀性的速度分崩離析,似乎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正在轟擊整座山脈。
茂密蔥郁的防風樹林前,所有的獵魔人都是一陣站立不穩,腳下的土地不斷地崩裂,縱橫交錯了張開豁口,無數碎石沙粒驟然間沉入地縫。
而更致命的是,山脈的對面,正吹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熱氣流,一股一股的熱量像是隱匿在空氣里看不見的火焰,風吹過人的身體的時候,瞬間就灼傷了皮膚。
整個防風林在光線的折射下顯得起伏不定,完全浸泡在肉眼可見的水蒸氣中,枝葉迅速失去水分,干燥枯萎著碎成粉末消失在空氣里。
“這是……怎么了?”
迪克馬斯眼中的血色漸漸收斂,表情恢復了冷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失態的瞪大了眼睛。
轟隆隆——!
緊接著,一聲更加巨大的爆炸聲在天地間轟然雷動,整個山頂居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攔腰斬斷,揉碎成無數巨大的石塊滾滾落下,朝著蒲樹鎮碾壓而來。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對抗著這宛如天災的場景,以他們能夠想到的任何方式,抵抗和轉移滾石的落勢。
最后靠著伊文集中火力,加上獵魔人的配合,齊心協力順著滾石的落勢炸開一道斜溝。才將這恐懼獸一手炮制的泥石流引到了小鎮旁邊,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災難。
但是所有人的臉色都沒有好轉,因為他們都心知肚明——即將露面的那頭恐懼獸,才是真正的災難!
“那是……那是什么東西!?”
洛佩茲仰起頭,透過快要將視線吹散的滾滾熱浪,他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虛空邪能,正釋放著毀滅性的力量波動,迅速逼近這座小鎮。
吼——!!!
驟然間一聲巨吼淹沒了烏云環繞的世界,在這天地初開般的巨響中,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遮住了眼睛,仿佛聲波不僅僅是聲波,而是一頭有形有質的巨大怪獸。他們無法想象有一種生物能夠發出如此惡毒的聲音,讓人每個毛孔都收緊,仿佛為了避開那股兇戾的寒氣。
轟隆隆——!
山頂繼續在震耳欲聾的天崩地裂聲里持續坍塌,下一瞬間,出現了仿佛是火山噴發的一幕——被整個削平的山頂,突然騰起一道直沖云霄的暗紅色火柱,仿佛一柄巨槍,將左右兩邊的天空和大地整個一分為二。
以這道熊熊燃燒的火柱為軸心,無數暗紅的火焰像是巖漿般瘋狂涌現,又像是從天地創傷中滲出的膿血。它們無視重力的倒懸而起,圍繞著火柱高速盤旋,輻射出一道道曲折的光束。
整個小鎮在一瞬間染得通紅,一圈圈的火焰全部涌向火柱,隱隱顯露出模糊的輪廓,接著驟然間收縮了一下,然后“轟”的一聲爆了開來,挾裹著火星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整個山坡。
天地間有兩三秒鐘,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聲響,似乎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截斷了時間,世界靜止在輻射的火光里面,周圍的漫天火星仿佛懸浮般靜止,石塊正以龜爬一樣的速度滾下山坡——這一切,并不是真正的時間禁止,僅僅是光線扭曲產生的錯覺罷了。
轟隆隆——!
片刻的寂靜過去之后,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山頂上傳來,膨脹爆炸的火柱仿佛一顆隕石墜落到了山頂上,頃刻間奪目的紅光洶涌而言,另所有獵魔人都緊張的瞇起了眼睛。
當刺眼的光芒消失之后,視線的盡頭,一座嶄新的‘山峰’屹立在原先的山體上,渾身燃燒著火焰,像是火山一般的恐懼獸,此刻咆哮著,將它龐大的身軀展現在眾人面前。
這頭恐懼獸的身高超過七十米,體長在一百五十米以上,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活火山。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肉,只有漆黑粗壯的骨骼,面外粘附一層外骨骼裝甲,殘酷、猙獰而又堅硬無比,在那之上覆蓋著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
它背脊上生長著一對漆黑的火焰之翼,完全舒展開,足以超過自身的體長,仿佛兩片為火霧包裹的巨大刀鋒。
在那一顆三角形的狹長腦袋上,一直筆直的尖角正直刺天空,頂端因高熱而呈現出水紋般的波動。而從血漿般凄厲眼球中散發出來的,則是一種混合著狂暴、肅殺、殘忍、與充滿怨毒的視線。
獵魔軍團像是石化了一遍,怔怔的注視著這一幕,直到那頭前所未見的邪祟之物扭動頭顱,暗紅的視線猶如實質的掃過山坡,令浸泡在滾燙熱氣中的眾人一陣不寒而栗。
“審判者大人,您身經百戰,見的多了……見過這樣的怪物么!?”
貝魯特仰著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山頂,說話的同色,臉上露出了一種慘白的笑容。
“前所未有……從未見過……”
伊文有些沉重的搖了搖頭,望著恐懼獸的身影,眼瞳內幽暗的火光一陣跳躍:“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高級恐懼獸吧,我們之前獵殺的那些東西,不過是一些消耗體力的炮灰罷了。”
“我們……我們能贏么?”泰莎露出認真的表情,嘶啞著清冷的聲線問道。
“當然能贏!”
伊文驀地抬起雙拳,十指收攏、用力握緊,隨著他這個動作,骨節間發出一陣金屬磨礪的響聲:
“這家伙沒有你們想象的恐怖,和我的能力不相上下。其余人以保存性命為前提做好掩護,所有隊長跟我一起上,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消滅!”
就在他們說話的短短幾秒間,來自虛空的邪祟之物也邁開步伐,熊熊燃燒的血色火焰中,龐大而模糊的輪廓緩緩站立起來。大步朝著獵魔軍團走去,那龐大的身影以看似緩慢的速度壓迫著感官,燒灼著眾人的視線。
“要上了!
伴隨著一陣轟鳴震響,以伊文為中心,幽暗的電光密布全身,然后猛然炸裂,在深藍色電弧的照耀下——他微微彎曲膝蓋,猛地踐踏地面,整個身體化為一道閃光疾馳而出。
轟——!
他豎舉著雙拳,沿著山坡疾掠而過的身影,就像是一架低空飛行的殲20戰斗機,直接穿透氣浪閃爍而去,外溢的幽能如同電光一般噼啪不停。
“上了!”
九名頂級的獵魔人相視一眼,同時釋然一笑,身形瞬間飛梭而出,跟上那個一馬當向的身影。
巨大魔物遮天蔽日的龐大陰影下,十人趟過交錯縱橫的巖漿,迎著熊熊火光,毫無顧忌沖向的‘山頂’——這一幕濃縮在神官們的眼中,壯烈的仿佛是一部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