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伊文陛下,自從您卸去尊位之后,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呢。”
說話的是一位白袍老人,他手里提著長長的水煙壺,右手小指末端佩戴著黃金蛇紋的家徽戒指。在一位老仆的陪同下坐在花壇旁,看上去已經很老很老了,身材削瘦,像極了一只干癟的猴子,偏偏披著寬大的白袍,有一種微妙的滄桑感。
這句話看似只是簡單的寒暄,但是聯系伊文的近況來看,就是在暗諷他從未掌握實權,又卸去了太陽王的身份,根本沒有擺譜的資格。
伊文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放下夏莉:
“這位是?”
“在下是希爾蒙德家族的提雷克,您沒有處理過政務,不認識我并不奇怪。”
老貴族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偏偏語氣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倨傲尖酸。
“他是現任的財政大臣。”
神官少女拉扯著他的衣擺,小聲說道。
“原來是提雷克大人。”
伊文佯裝醒悟的點點頭,從侍者的餐盤上端起一只細身酒杯,啜飲著其中的液體,目光重新投向老者:
“既然您還記得我做過兩天太陽王,那么也應該知道,我還保留了王號和儀駕,面對王應該持有怎樣的禮儀,難道財政大臣對此一無所知么?”
“女王陛下念在老朽為帝國服務多年,如今年老體衰,特許入殿免禮。陛下雖然身份尊貴,但還是需要遵從女王的旨意行事。”
提雷克挑起眉毛,一語雙關的說完后,不冷不熱的瞥了他一眼,又恢復了那副老態龍鐘的姿態。
“抱歉,您說什么?”
伊文捏著細身琉璃杯,又飲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接著疑惑的望著他,像是什么也沒聽到一樣。
老貴族眉頭一皺,正欲說話,接著猛然一驚,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整個人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看不見的細絲操縱著,朝著那個傀儡王的方向走去。
伊文看似平靜的注視著他,眼睛是漆黑的,可是深深的看進去會覺得那里面有灼人的火焰在燃燒,似乎是反射月光引起的錯覺,又似乎正在窺視自己的內心。
我的身體,怎么會!?
這是念力!
他竟敢!他竟敢!
提雷克心中怒不可遏,可是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緩步向前,顫顫巍巍的低下頭,一副準備屈膝跪拜的姿態。
他抬起頭,注視到伊文此時看似平靜的神態,那顆保持傲慢的自尊心忽然隱隱作痛,就好像是捂著地瘡,突然一下被刺破,流出膿血來!
絕不!!!!!!
他在心中猛地一聲咆哮,憑借著意志力,硬生生抵抗住了身體的趨勢,渾身顫抖的站在了對方面前。
“家主!?”
老仆很快發現了主人的不對勁,迅速扭頭,將目光對準了伊文,眼瞳紅光一閃,隔空瞪視著對方。
然而就在與其對視的剎那間,他的意識和身體驟然一震,仿佛有一股無形力量轟然間輻射而來。隱隱約約籠罩了四面八方的虛空,狠狠的向內收縮擠壓,使得自己心靈,都有一種扭曲的感覺。
老仆目光一散,變得空洞起來,像是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那樣,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這一瞬間,提雷克也注意到了伊文的眼神,那雙不可思議的黑眼睛,再度望向自己的眼睛,漆黑、凌厲、直刺內心,仿佛可以穿透肉體直接審視靈魂。
縱然已經卸去太陽王的尊位,可他終究擁有冥王的神力,更是功勛卓著的審判者。自己是昏了哪門子的頭,為什么非要跳出來當第一個靶子。
忽然間的悔意如同蛇一樣從老貴族心頭游過,留下陰冷的痕跡。
罷了罷了,冥王盛怒,自己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擋?
他面如死灰的低下了頭,放棄了抵抗,可就在這一瞬間,那股壓迫自己的力量驟然間消失了。
“免禮免禮!”
伊文滿臉盛情的迎了過來,握住提雷克垂在身側的手掌,順勢扶住了他的身形:“我不過隨口一說,哪里敢讓閣下行此大禮,提雷克大人不想離開的話,盡可以留宿一晚。”
他現在的動作舉止,結合老貴族剛剛的表現,就好像對方真的要行禮,卻被他自然而然的勸阻了一樣,一副彼此謙讓相處融洽的姿態。
“不敢不敢,既然陛下沒有興致,我們當然不便打攪,我代表希爾蒙德家族向陛下告辭了。”提雷克眼睛一眨,便心領神會,當即露出無比恭順的姿態宣告走人。
他作為一個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哪里不懂自己是被打了個巴掌賞了顆棗,但是心里還是一陣感激,畢竟全靠對方手下留情自己猜免了一場羞辱,當然也懂投桃報李。
在場的貴族們也是一頭霧水,怎么剛剛雙方還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度,這會兒又變得如此謙讓,難不成剛剛那一瞬間他們做了什么交易!?
不過既然刺兒頭不打算繼續糾纏,他們也不好說什么,又缺少其他舉足輕重的人物出面,只能捏著鼻子跟著走人。
伊文看著貴族們做鳥獸散的身影,唇角露出一絲笑容,舉起細身酒杯,揚起脖子將酒水一飲而盡。
比起跟這種官場上的老混子斗嘴,他更喜歡直接來硬的,但也沒必要把事情做絕,畢竟瓷器國很多哲學里都強調太剛易折、過猶不及的道理。
“伊文哥哥好帥氣!”
夏莉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幾乎變成粉紅的桃心,接著皺起眉梢,露出憂郁的表情:“如果艾露蘿梅姐姐不高興,又要處罰你,那該怎么辦?”
“放心吧,現在是她有求于我。”
伊文喚來侍從,將酒杯重新放回托盤,目光投向遠處宮廷的方向,眼里閃過一絲冷冽:“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家伙的性格,她是一個理智凌駕于感情的人,在恐懼獸的威脅面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為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