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巨大的月輪懸掛在空中,一只羽毛烏黑的魚鷹收斂雙翼,掠過幽藍色天幕,落在一棵常青樹繁茂的樹冠上。昂起狹長的脖子,扭過腦袋,眺望著樹林深處的冥王神殿。這里是王城埃赫塔頓的遠郊,荒野和土丘組成了平整的地貌,年代久遠的長青樹林給地面蓋上了一層嚴嚴實實的濃蔭。
嗚嗚嗚——!
黑色的越野車,沿著林間平整的夯土道路行駛。奧茲手握方向盤,嘴里哼著毫無節奏的音樂,盡情享受著駕車飛馳的快感。他從車窗看出去,鏡湖的支流在樹林深處咆哮,聽上去好像茫茫林海中潛伏著一條長龍。
這條夯土路只有一來一往兩條車道,加上地處偏僻,一路駛來就只有一輛黑色越野車。除了數不清的常青樹,陪伴奧茲的只有天空中那輪巨大的月亮,令人有種不真實感。
是啊,真的有些不真實。
明明剛過了大半年,以前怎么看怎么衰落的美尼斯帝國,突然變得強盛起來。不僅不再擔憂吃飯問題,而且生活質量也在飛一般的提高。尤其是王城,居然家家戶戶都通上了電,用上了清潔的自來水——和以前比,這簡直是天堂般的生活。
市場上也多了很多既便宜又使用的商品,像是煤油燈、火柴、毛巾、紗布、塑料制品等等——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貨物,給生活帶來了許多便利。除此以外,還有很多超出常人理解的好東西,例如他開的這輛越野車,居然只要二百新德本。飆起來更快的跟風一樣,燃料也便宜的和水差不多,這可比養一頭陸行鳥便宜多了。
一切都要歸功于伊文陛下!
奧茲心里面一片赤誠火熱,無比感激這位給自己帶來美好生活的族長:在對方主政以前,自己過著販賣私鹽補貼家用的生活。在他主政之后,承蒙恩典加入圣胄軍,年金和薪水加起來多到不知道怎么花。
感謝阿圖姆神,為這個垂垂老矣的帝國送來一位偉大領袖,徹底扭轉了它衰退的命運……只要有那位陛下的在,未來的美尼斯一定會變得更好!
這會兒奧茲之所以開車出現在郊外,正是受了‘偉大領袖’的邀請,準備去參加家族聚會。
和先前那位涼薄的女王相比,這位王很注重家族的感情,并樂于看到王族的力量茁壯成長。不過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棗都能得到王的承認,只有展現出潛力的人,才會被他當成親戚對待。
總而言之,不論血緣親疏,只要有能力,就會得到重用。
奧茲加入圣教軍以來,表現的一直非常優異,太陽金經也達到了二級巔峰的水平,這才有了赴宴的資格。
由于他還是首次以個人名義參加家族宴會,所以非常激動,輾轉反側了大半夜也沒睡著。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蹬上越野車一踩油門,差點一溜煙飆向王庭。幸好半路突然想起來赴宴的地點是冥王神殿,否則今天非得出個大丑。
半小時之后,奧茲先是聽到愈來愈近的水聲,然后看到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慢慢踩下剎車,高速行駛的越野車速度緩緩下降。恢弘的神殿建筑群仿佛樹林中升起那樣出現在河流對面,前方是一座氣勢磅礴的剛架拱橋,橫跨河流兩岸通向冥王神殿的廣場。
橋身細長的拱肋構成主拱,拱上建筑取斜腿剛構的形式,并聯結成一個整體——河流濺起來的水花形成了濃密的白霧,這座橋像是高筑在云中那樣,每根鋼柱表面都有花紋,橋面寬闊地可以并行兩輛越野車。
這座橋的建造水準已經超越了舊時代的技術,而它坐落在這荒無人煙的所在,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它是人類的建筑物,而覺得那是一種神跡。
越野車行駛在那座剛架拱橋的橋面上,如同行駛在云中。奧茲這時候也不再哼歌,因為水流在橋下發出轟隆隆的響聲。橋的盡頭,堆砌成獸口形的鋼鐵大門此時已經向外打開,身著白色戎裝外罩金屬鎧甲的神殿護衛向奧茲行禮——顯然他們早已得知這輛車里坐的是誰,如果不是獲準的車輛,橋梁兩岸的管退炮早就開火了吧。
“真是座偉大的遺跡。”
奧茲越是逼近冥王神殿,越是被它的古樸和輝煌震撼,在它身上能找從古至今的痕跡,仿佛美尼斯帝國橫跨數千年時光的縮影。
很難想象這座沐浴了數千年風雨的建筑物是靠著什么屹立至今,哪怕是以現在奧茲所了解的技術,想要修建一座數千年不倒的建筑也是幾乎不能——古代建造冥王神殿的時候,究竟動用了多么偉大的力量啊。
駛入神殿的廣場,奧茲按照神殿守衛的指示,領了停車貼條,將心愛的越野車開入了停車場。
沿著寬闊的臺階級級上升,西澤爾跟著守衛指引踏入了廣場左側的龐大露臺。這座露臺位于神殿區內的顯要位置,但風格和神殿其余的建筑風格區別很大——尖頂、雙層結構、大理石雕塑、巨大的拼花玻璃窗,整座露臺如同是飛浮在云端一般,佇立在一座毫無雕琢痕跡的白色石體上方。下面一圈都是白色的束主,柱身極高,給人一種懸空殿堂的感覺,并不因為簡約而被那些精美的神殿式建筑壓過了風采。
紅毯一直沿著螺旋樓梯撲到露臺上方,奧茲闊步前行的同時,不同用手整理身上的制服。此時露臺上的星夜晚會已經準備就緒了,棕櫚書上盛開著淡白色的細花,清涼的空氣中彌漫著獨特的馨香。水池中的白石海豹吐著清泉,厚實的紅地毯沿著平整的露臺蔓延開去。
侍者們托著托盤來來去去,杯中酒水晶瑩,折射著月光。身穿貼身豎紋長袍的男孩,以及精致短褶裙的女孩和他們的母親站在一起,輕聲交談——男孩好奇的環顧四周,女孩拉扯著媽媽的長裙,怯生生的縮在裙子后面。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溫暖祥和,那么的其樂融融。
人們都注意到了這位新來的客人,側轉頭看了過來。
“都是自己人,沒什么好緊張的。”奧茲低聲告訴自己:“我是光榮的圣胄軍戰士……是太陽王陛下的親兵。”
“是圣教軍的中隊長,奧茲,聽說他很受陛下的青睞。”有人意識到奧茲的身份了,如今他在王族的群體當中已經不是無名之輩。
“聽說圣教軍的福利非常好,一個月的薪金和年金差不多高,而且一旦外放就是高官。”
“那真是了不起,最具修煉天賦的王族才能成為圣教軍。”
“還戴著佩劍呢……”
竊竊的私語很快就低落下去,畢竟是個熟人,王族成員對他了解的已經夠多,沒必要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人們把注意力轉回了自己的交談,仍是那番其樂融融的氣氛。
奧茲站在角落里,從侍者手里接過一只窄身酒杯,輕啜了一口液體,目光掃過這安寧幸福的景象,有點點恍惚。
“嘿!好久不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耳畔傳來。
“你是……?”奧茲聞聲望向對方,視野中走來一個身材瘦長、眉毛稀疏的青年,仔細盯著他凝視了一會兒,驀地脫口而出:
“你是托勒密啊!”
“幸虧你還記得我。”托勒密舉起手里的窄身酒杯,仰起頭飲盡了酒水,笑著說道:“半年不見,你已經是圣胄軍的中隊長了,恭喜恭喜!以后如果有機會的話,別忘了提攜老朋友啊。”
“別開玩笑了!你這么大的一個內閣參議員需要我提攜?求求你饒了我吧。”奧茲緊張的不停揮手,將杯子的酒水甩的四散飛濺。
“什么內閣參議員,都是暫時的,等帝國大學的那些學員一畢業,我的位置就不保咯。”
托勒密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身體靠上護欄,無奈的嘆息道:“還是圣胄軍的職位靠譜,實力一旦得到提升,誰都剝奪不了地位,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別人被淘汰我信,可是你被淘汰我不信!”奧茲一臉的不信,反駁道:“王城里都傳遍了,除了處理政務之外,你每天都在擠時間學習天外人的知識,經常苦讀到天亮。這么能吃苦,我不信你比不上過帝國大學的人。”
“拼命學習的人不止我一個,除了精力有限的老骨頭,大部分人(官員)都在拼命學習呢。”托勒密很是不以為然。
“做人要有自信,你再怎么樣都有太陽金經的根基,精力肯定比普通人強的。”奧茲發自真心的安慰道。
“謝謝。”
托勒密攏了攏肩膀,扭頭望向旋轉樓梯的出口,忽然眼睛一亮:
“你看你看,那個女人是不是亞曼拉?”
“亞曼拉?”
奧茲啜了一口杯中的液體,然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樓梯處走進來一個身穿黑色裹胸裙的女人,她眼眸犀利,一雙嘴唇紅艷妖嬈。齊膝的短裙下一雙白皙美腿,腳上蹬著一雙黑色尖頭鑲鉆的高跟鞋。而脖頸處,系著一條灰色的絲綢圍巾,再加上水晶頭飾,整個人顯得貴氣十足。
“果然是亞曼拉,她看上去真漂亮。”奧茲看到她之后,視線仿佛黏在了對方身上一樣,無法挪開哪怕半點角度。
亞曼拉原本就是那種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女孩,今夜她還穿上了那件裹胸絲裙,纖腰不盈一握。她剛剛踏上了露臺,就被一大堆王族成員簇擁起來,像是眾星捧月的公主。
“哎呀哎呀,看來某人沒機會嘍。”托勒密吹了聲口哨。
“是啊,沒機會啦。”奧茲失望的跟著吹了一記口哨。
“真好啊。”托勒密瞇起眼睛昂著頭,感受著清涼的夜風,慢悠悠的說道。
“嗯?什么意思?”
“被時代選中的感覺啊。”托勒密睜開雙眼,瞭望著璀璨的星空,出神的感覺:“說實在的,我以前感覺自己就是個寄生蟲,既沒有修煉圣典的天賦,又沒有出仕的權利。年復一年的靠著年金活著……不怕你嘲笑,沒有年金的那兩年,我差點被活活餓死。”
“那時候活的真累。”奧茲想起了自己販賣私鹽的生活,深以為然的輕輕頜首。
“是陛下給我了機會……帝國能有誕生這樣的領袖,證明眾神依然眷顧美尼斯。”托勒密單手撫胸,激動的顫聲說道。
“陛下重用我們,是為了對付妨礙他改革的人,我們應當竭盡全力,侍奉阿蒙涅姆赫特家族不世出的英主。”奧茲斬釘截鐵的附和道。
“奧茲!?托勒密!?”
正當二人沉浸在忠君愛國的暢想中時,一個清脆的女音從耳畔傳來,打斷了他們的思考。奧茲和托勒密回過神來,發現亞曼拉不知何時擺脫了那群追求者,正捧著一疊水果,俏生生的站在他們身前。
“亞曼拉小姐,很榮幸能再次見到你。”托勒密彬彬有禮的說道。
“很榮幸……那個……很榮幸!”奧茲緊張的有些口吃。
“你們兩個都好厲害啊,一個混成了圣胄軍的中隊長,一個躋身內閣,成為了太陽王陛下的左膀右臂。只有我還是個沒有官職的小嘍啰,兩位大人可別瞧不起我啊。”亞曼拉咀嚼著嘴巴里的水果,含糊不清的說道。
“沒有職務?這不可能啊!”
托密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盯著一臉沒心沒肺的亞曼拉說道:“我記得你的太陽金經也有二級水準吧?完全有資格加入圣胄軍,怎么會沒有職務呢!”
“我有說我沒職務嗎?我只是說我沒有官職而已。”亞曼拉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那……你究竟在哪兒工作?”奧茲好奇的問道。
“上面!天上,入侵者的太空要塞。”亞曼拉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的回答道。
“你替入侵者工作!?”托勒密面色一沉,眼瞳里泛起了熊熊燃燒的怒意。
“別生氣啊,我可不是叛徒!”亞曼拉噗嗤一笑,輕拍著胸脯解釋道:“只是在那里當個學徒罷了,目的當然是為了學習他們的先進知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