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赫塔頓城,王庭。
由于此時的季節已經進入了寒冬時節,因此鐘表時針剛剛指向五點的時候,整個城市已經暮色深沉。天空涌動著深黑色的積雨云,大量的水鳥低空飛舞,隨時會有暴雨傾盆而下。
伊文站在書房的窗邊,目光透過明凈無瑕的玻璃窗,注視著遠處防衛森嚴的停泊場。濃厚的暮色中,一輛掛著內閣標記的深灰色飛行器緩緩降落,然后落在輕架熟路的停泊在場地邊緣。
他轉身走到辦公桌旁,將光之國出產的香郁茶葉灑進瓷杯,然后封上杯蓋,捧起杯盞托在手心里;五指籠住杯壁,指尖釋放的光能直接透過杯體,作用在茶葉和泉水上——利用光能對茶水進行加溫,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留茶葉的香氣。
不一會兒,杯盞里的茶水就咕咕泛起了氣泡。
就在茶水徹底煮熟的時候,托勒密的身影剛好出現在書房門外,伸手輕輕叩擊了兩下門板。
“進來。”
伊文走到沙發旁,將瓷杯放在茶幾上,然后坐了下去。
“承蒙恩澤,仰慕榮光。”
托勒密站在門邊恭恭敬敬的撫胸行禮,然后摘下防寒的皮帽,走向了沙發旁的茶幾前:
“第一批學員,已經抵達了原始行星,正在展開工作。”
“坐吧。”
伊文看了他一眼,用手拍了拍沙發墊,示意對方坐在這里。
“這……臣怎么敢!?”
托勒密先是一怔,然后言辭拒絕:“請恕臣拒絕,我怎么能與陛下坐在一處,這不符合禮法!”
“讓你坐就坐。”
看到他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伊文嘆息了一聲,然后加重語氣說道:“再過一段時間,就沒有什么禮法,姑且算是提前適應吧。”
“陛下……”
托勒密低下頭,默默的深吸一口氣,咬牙走過茶幾,坐在伊文給他指定的‘座位’上。不過即便是勉強坐下,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變扭,覺得渾身上下哪兒都難受,整個人如坐針氈的不停調整姿勢。
“來試試。”伊文伸手指向茶幾,示意他嘗一嘗蒸汽繚繞的茶水。
“……遵命。”
托勒密強忍住渾身上下不自在的感覺,小心翼翼的捧起瓷杯,然后揭開了微微發燙的杯蓋。揭開杯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清香透過蒸汽撲面而來,令他眼睛忽然一亮:
“好香啊!陛下……這是什么果品?我以前沒喝過。”
“這個叫做茶,我命人在光之國栽培多年,最近才培育出來的飲品。因為口味清雅,這種飲品在當地已經流行開了,帝國這邊很快就會有成品售賣。”
“果然是好東西。”
托勒密深吸一口香氣,然后輕抿了一口,表情緩緩舒展,瞇起眼睛,露出愜意的表情:“香氣馥郁,滋味醇厚……和我們平時飲用的果品相比,算是別有風味。”
“你喜歡就好。”
伊文輕輕闔首,然后將視線投向窗外,風輕云淡的說道:“我在光之國有一座茶園,占地兩千畝左右,等你退休之后,就待在那里養老吧。”
“陛下?”托勒密愣住了,整個人捧著瓷杯,像是石化了一樣一動不動。
“自我掌權開始,你就一直伴隨左右,做事兢兢業業,對帝國忠心耿耿。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又沒有積攢下什么財產,這座茶園就算是我送給你的祖產,供你和你的子孫享用。”
說話的同時,伊文回過頭,看著托勒密剛到中年就已經泛白的鬢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誤會,我不是要你提前卸任,而是想給你留點什么。等改革完成之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機械帝國永遠有你的一個位置。”
“臣能有現在的作為,全靠陛下的信任,每每想到都會發自內心的感激,因此不敢有半絲怠惰。對于您的所有命令,我一直是盡心盡力的執行,唯獨這一次,我想請您重新考慮。”
話說到一半,托勒密的眼圈已經泛紅,聲音漸漸哽咽:
“陛下……臣不是貪戀權位,臣只是……舍不得您啊!帝國可以沒有內閣,卻不能沒有太陽王!”
“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我有我的考慮。”
伊文搖搖頭,表示自己心意已定,然后耐心的解釋道:
“改革結束之后,我會把一切交給新一代的人,但是我也不會徹底隱去,因為我和美尼斯文明早已經密不可分了。未來我依然會對這個國家施加影響,也會是這個國家精神層面上的領袖,只是不再是傳統意義上帝王而已。”
“其實仔細想想,和現在也沒什么區別……畢竟現在一切政務都由內閣處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用使用王權了不是么?
托勒密低頭啜了一口茶水,輕輕放下杯盞,抬起頭望著前方的空氣:
“我尊重您的意志,也愿意執行您的命令,但是對那群年輕人……我保留意見。”
“一切剛剛起步……如果沒有您這樣的賢臣幫助,他們一定會撞的頭破血流吧。”
伊文點點頭,正準備說點什么,忽然發現室內的光線有些暗;便用念動力點亮了吊燈,等銀白柔和的光芒籠罩室內后,才說道:“托勒密,答應我,你要好好的培養那些年輕人。”
“臣,領命。”
托勒密深吸一口氣,無比鄭重的說道。
事實上,他支持改革中的大部分內容,并認為那是自古未有的善政,只是極度抗拒王權的消解。
在托勒密的心目中,貴族可以完蛋、祭祀可以完蛋、哪怕是王族也能完蛋,但是唯獨王權不能完蛋!
整個世界的秩序,應該在王權的支配下,得到井井有條的治理;君王寬仁、臣子賢能,以萬民之心為己心,,以萬民之愿為愿,國家就能有序的發展。沒有必要搞什么民主,更沒有必要讓民眾選出一個領袖來治理國家,那算什么!?
無君無父的世界會是什么樣,他實在是無法想象。
不過這是王的意志,他即便是心里再不服,也只能遵循政令。
值得慶幸的地方在于,王的權威已經成為了一種法統,無論變成什么政體,只要文明還是美尼斯文明,太陽王的榮光便永不褪色。萬一那群年輕人在未來的某天搞出亂子,王隨時都能出面,重新主持大局。
到那時候,作為太陽王忠實的臣子,自己也能作為他的左右手卷土重來。
“對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怎么還沒有結婚?”伊文忽然問道。
“額。”聽到這個問題,帝國賢相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局促的撓了撓頭:“這個……亞曼拉她不好追啊。還有那個奧茲,也是十分的可惡,整天纏著亞曼拉,令她一直無法下定決心。”
“你們三個不能一直這樣啊。”
對于他們三個人的事,伊文很早就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他們拖到現在還沒整出個結果。
“亞曼拉不同意,我又能有什么辦法。”托勒密嘆息一聲,頓時卸下了堅強的面具,露出無比憔悴的表情。
“那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到底愛哪個?”
伊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對方能等亞曼拉等到現在,自然認為她是最愛自己的。
和他預料的一樣,聽到這個問題,托勒密立刻神氣起來,并且露出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當然是我了!要不是奧茲那家伙總是說我壞話,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伊文沉默了下去,決定不摻和他們的三角戀,這三個人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吧。
一一一一一一一
當天深夜,遠東星域,能源中心以西的星際空間。
幽藍色的宇宙中,忽然浮現出一道數萬公里的光電帶,令所過之處的虛空起伏震蕩,如同湍急的流水一般不斷擴張。
遠遠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張被無數縫合線封住的深淵巨口,光電帶中的電流就是縫合線。
嗞——嗞嗞嗞——!
伴隨著愈發膨脹粗大的光電帶,一道長達數萬公里的次元裂縫緩緩打開;內部漆黑深邃的空間如水般流動,漫天星辰迅速旋轉隱沒,定格到數百光年外的另一處星空。次元裂縫成型的下一刻,一藍一黑的兩顆星球迅速通過裂縫,被這張狹長猙獰的深淵巨口吐了出來。
兩顆星球所處的位置,恰好在聯邦三狗的東邊,與能源中心使徒安圖恩呈對峙之勢。
緊接著,遠在王庭的伊文、正苦讀社會主義思想的爆龍王、利用無形世界訓練魔槍士的希洛克、以及與使徒安圖恩精神一體化的瑪特伽,同時感覺到兩股巨大的氣息突然降臨!
一種擁有空前強大的精神輻射,氣息如同海洋般平靜安寧,盡顯一種智者的淡然。
雖然氣息淡然,并且沒有攻擊性,但其精神力已經強大到能夠影響覆蓋范圍的物質,令它們產生恐怖扭曲的變化。即便在使徒之中,這種級別的精神力,也屬于最頂尖的一列。
一種如同黑暗陰沉,氣息孤僻憂郁,仿佛是噩夢深淵的君主,能夠捕捉一切生命的氣息。它釋放出的能量力場,是一種所有種族都致命的病源菌,能夠侵蝕污染一切活物,將所有血肉溶解重塑病源菌的一部分。
就在這兩股氣息出現的不久之后,伊文、巴卡爾、希洛克的身影幾乎同時撕裂空間,出現在安圖恩身邊。
“赫爾德真有一手啊。”
巴卡爾遙望著遠處的星空,看著那兩顆剛剛出現的星辰,嘴角揚起譏諷的笑容:“居然說服了與世無爭的羅斯特和狄瑞吉,把它們轉移到了這里……這樣一來,我們的勢力就很難繼續西擴,吸收聯邦的仆從星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它們兩個不受赫爾德控制。”希洛克神情平靜,不以為意的說道:“留在聯邦境內難以發揮作用,不如轉移到遠東星域,制衡我們的力量。”
“這兩位使徒的力量不容小覷……尤其是狄瑞吉,它的力量可以永久改變環境,將人感染成膿液般的怪物。”瑪特伽搖搖頭,熾白的瞳孔中充滿了警惕:
“不過還好,它的病毒對我們塔爾坦星人沒有用,安圖恩大人的火焰魔能又克制羅斯特……勉強能保持均衡吧。”
“羅斯特……狄瑞吉……”
看著星空中一藍一黑的星辰,伊文蹙起了眉梢。
使徒羅斯特,索拉里斯的行星之王,號稱可同時拿起數千把武器,擁有控制人心、改變環境的能力;如果不是弱點太過明顯,一脫離海洋就虛弱,它會是一個極其恐怖的對手。
使徒狄瑞吉,博隆克斯的行星之王,它一切疾病的根源,擁有將生物的每個細胞化為塵土的恐怖力量。他曾給聯邦帶來大量的致命疾病,散播無數中變異病毒,被人們稱為“黑色瘟疫”,因此遭到了其他使徒的強烈排斥。
為了遠離其他使徒,狄瑞吉居住在荒涼的博隆克斯星,除非遇到無可避免的大事,它不會離開博隆克斯星半步。
在伊文的印象當中,這兩位使徒都是和平主義者,平日里根本不插手聯邦的事,沒想到這次居然愿意幫著赫爾德對付遠東同盟——意料之中,卻又在情理之中。
“據我所知,狄瑞吉的病毒連它自己都無法控制……”
仿佛是為了提高士氣一般,巴卡爾大聲說道:
“比起我們,更應該擔心的伊頓星、諾路斯帕星、艾爾星,他們距離狄瑞吉所在的位置太近了……萬一有顆隕石與博隆克斯星擦肩而過,把病毒帶到他們的星球上……他們就完蛋了。”
“倒霉的永遠是狗。”希洛克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