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學)
“九姐兒——”馮媽媽試探的喚了一聲。
九姐兒沉著臉,死死的咬住雙唇,眼眶中的淚珠不停的打轉,卻任性的沒有流出來。她使勁的眨著眼,等到眼中沒了淚漬,才與馮媽媽一同回了東苑。這一路上顯得尤為沉悶。
“九姐兒,這里畢竟不是您那浙江宅子,可不得任性。三姐兒是為了您好,才這般勸您的。以后多與三姐兒多親近親近,少不了您的好處。”馮媽媽好生勸慰。
九姐兒停頓下步子,這一陣子在府中受的氣仿佛爆發出來一般,“姚媽媽勸我要好生的與祖母和二嬸嬸相處,您又勸我要好生與三姐兒相處。在這個宅子里,我就這般沒有地位?與三姐兒相處好了對我有什么好處?哈,等她在老太太面前幫我說好話?還是讓她一直壓在我頭上,讓這院子里的姐妹們都道我是得了三姐兒的照顧才有這般風采……”
馮媽媽在風中打了個寒戰,見著四周沒有人,又是在東苑門口,這才輕松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九姐兒實在是太沉不住氣了,受了一點委屈就胡亂發脾氣。宅子里的小姐少爺們哪個不是一天天,一步步的過,莫非真以為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便不把規矩放在眼里了。
馮媽媽雖然極盡掩飾自己對九姐兒的不屑,但終究被九姐兒看出了端倪。九姐兒惡狠狠的瞪了馮媽媽一眼,仰頭笑道:“馮媽媽,你在我身邊伺候了近一個月,以為我是怎樣的人。”
九姐兒眸子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她身邊的人根本就沒有切身的為她考慮,是了,不管是姚媽媽還是馮媽媽,只以為她在府上明哲保身就可以了,那些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是她自己呢,又能得到什么?與三姐兒交好,做三姐兒的影子,哼,還真不怕被人笑話,堂堂薛家的嫡孫女,偏偏要跟在二房的小姐身后。
馮媽媽細心的猜測著九姐兒的心思,說起來九姐兒從進府就沒有任性過,不知道比六姐兒好了多少倍,可今兒怎的就為了三姐兒的幾句話給激怒了,還這般不體會她這個老奴的心意。
“算了,咱們先進去吧,若是被人發現了,我這臉面可就真沒了。”九姐兒強壓下心中的怒火。
馮媽媽不滿的跟在九姐兒身后,只以為九姐兒小孩子心性,便沒多想。
回到屋子,姚媽媽早已經看出九姐兒心情不好,等九姐兒睡下,姚媽媽吩咐了畫屏和錦繡伺候著,這才與馮媽媽一起出了臥室。
姚媽媽和馮媽媽住一間屋子,雖說東苑的屋子寬敞,可姚媽媽和馮媽媽畢竟是下人,規矩是不可壞的。
如今時辰還早,姚媽媽這些日子與馮媽媽熟悉,兩人的話也多了起來,何況又是跟在九姐兒身邊做事,九姐兒又不偏袒,自然說到了一起。
姚媽媽拿了繡籃坐在被窩里,她挑出一塊繡了大半朵牡丹花樣的布料,用針頭撩撥了一下發絲,這才細心的穿過圖案。
“馮姐,九姐兒回來的時候心情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
馮媽媽剛鋪好床,此時穿了里衣,外面披了一件棉衣,“也沒啥大事,晚飯的時候三姐兒在老太太面前得了寵,鬧小孩子脾氣罷了。”
姚媽媽停下了手中的針線,她看著九姐兒長大,知曉九姐兒是怎樣一個性子,九姐兒怎的會在這種小事上鬧別扭。
“哎,咱們都知道九姐兒不容易,方才我也不過說讓她多與三姐兒相處,畢竟三姐兒在老太太身前得寵,又是二太太最寵的女兒,可我這么一說,她竟然像要哭出來一般。看起來很是厭惡與三姐兒交好。”
“姚姐,你說咱們做下人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主子過得好,更何況我閨女錦繡是九姐兒的貼身丫鬟,若九姐兒過得不好,錦繡將來也尋不了好人家不是!”
馮媽媽不停的抱怨,她倒是不怕姚媽媽在九姐兒面前說閑話,這種私下里討論小姐少爺們的話,熟悉的媽媽們都會說上幾句。姚媽媽是個知理的,自然不會說。
姚媽媽失神的拿著繡針,突然腦中一閃,卻又抓不住,無奈的又繡了幾針,笑呵呵的說道:“九姐兒也是小孩子,明兒早上咱們好生伺候著,看看九姐兒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馮媽媽湊到姚媽媽床邊,看著姚媽媽手中的針線刷刷的落在布料上,眼中流露出羨慕,“喲,姚姐,你這一手繡得可真好,比我家錦繡繡的都強了百倍。”
聽了馮媽媽的夸獎,姚媽媽心里也是自豪,手中的針線又快了幾分,“這都是我做姑娘的時候跟在小姐身邊學的,可惜小姐走得早,若九姐兒想學,我也會把這手教給九姐兒。”
馮媽媽雙眼轉了一圈,笑呵呵的說道:“可否把這針法教給錦繡?”
姚媽媽抬起頭,平淡的看著馮媽媽,突然又笑了,“咱們都是伺候九姐兒的,錦繡是個細心的,沒事就與畫屏一起來我這里學便是了。”
“喲,那我就替錦繡那丫頭多謝您了!”馮媽媽心情舒暢,仿佛已經忘記了方才的不快,回到自己的床上拉了簾子歇息。
清早雞鳴的時候,九姐兒就醒了,錦繡和畫屏連忙給九姐兒洗漱,畫屏又去喚姚媽媽從小廚房里拿早飯過來。
昨晚上與馮媽媽聊了許久,雖說她也以為九姐兒不該為這事發脾氣,可一大早的她還是特意去弄了幾樣九姐兒喜歡的清粥,又拿了前幾天泡在壇子里的咸菜切成小粒。等擺在桌上的時候,九姐兒也穿好了衣服。
看到桌上的清粥,九姐兒雙眼一亮,笑瞇瞇的說道:“奶嬤嬤,你好久都沒有親自給九兒做早膳了。”
姚媽媽趕緊的給九姐兒乘了一小碗粥,又送上筷子,“過年這些天您吃得太過油膩,奴婢擔心您身子吃不消,就去熬了這么一點清粥,怎的就是奴婢的不是了?”
九姐兒微微皺著瓊鼻,“奶嬤嬤不疼九姐兒了,九兒身子不好的時候您才會親自下廚,哎——”
畫屏輕捂著嘴,還是有笑聲露了出來。看著九姐兒嘆息的樣子,畫屏說道:“原來九姐兒是嫌棄奴婢做的飯菜不好吃的。”
“沒有沒有!”九姐兒趕緊的端起碗,細嚼慢咽的吃起了清粥。
一屋子丫鬟婆子都喜笑顏開,九姐兒果然是小孩子脾氣,這早上一起來不就忘了么?
馮媽媽和姚媽媽對視一眼,姚媽媽一邊拿起另一雙筷子給九姐兒碗中添了咸菜,一邊鬧嗑道:“今兒府上沒有客人拜訪,倒是清閑了。您看是不是去三姐兒那兒坐坐?咱們一進府,三姐兒對咱們都頗有照顧。”
九姐兒的手不可察覺的抖了一下,她唇角微翹,想起昨晚上三姐兒對她的警告,忍不住流露出諷刺,“是該去三姐姐那兒坐坐了,畢竟三姐姐幫九兒不少,何況昨兒三姐兒在安國侯府也頗得侯爺夫人的喜愛不是,我這個薛家的嫡女,確實該去三姐兒那兒坐坐了。最好是在我那箱子里挑幾件上眼的物件,免不得說咱們寒酸。”
姚媽媽臉色突然蒼白如土,她又見九姐兒淡然的吃著清粥就著咸菜,心里不是滋味。也終于知曉她們這些下人哪里做得不對了。九姐兒才是薛家的嫡女,身份比三姐兒高不少,可到后來還得去巴結三姐兒。
雖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不管是她,還是馮媽媽,竟然不停的勸九姐兒去巴結三姐兒,難怪九姐兒心里難受。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陣凄涼,鼻子一酸,老眼中濕潤了許多。
“奴婢辜負了小姐的期望,竟然讓您受了這么大的苦楚,奴婢對不起小姐和姑爺!”姚媽媽突然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淚水奪眶而出。
姚媽媽突然的下跪驚得馮媽媽呆愣的站在一旁,九姐兒默默的放下筷子,微笑的掃了屋子一圈,這才緩緩的說道:“姚媽媽,起來吧,地上涼,九兒沒有怪你們,別往心里去就是了。”她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昨晚上是九兒太過激動,倒是忘了這里是薛府。”她自嘲的笑了笑,忽的看向馮媽媽。
馮媽媽垂著頭,但九姐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卻如針扎一般。
九姐兒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從浙江帶了姚媽媽和畫屏過來,是顧忌這京城薛府所有人的感受。祖母讓馮媽媽過來伺候我,二嬸嬸有把錦繡也送了我,我知曉你們都是最好的。也知曉你們把我當成主子,對我好,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身份?我畢竟是薛府嫡女,就算是個孤女,可身份卻放在那里。若我就那樣巴結了三姐兒,你們說二叔的幾個姨娘,還有三嬸嬸會如何看我,我又用什么顏面來對待她們?”
九姐兒說完這些話,心里已經忍不住激動,她暗自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這里是薛府,不是浙江。
“馮媽媽,錦繡,九兒把你們當做自己人,也希望你們好生待九兒!”九姐兒話鋒一轉,臉上的落寞瞬間消失,“畫屏,去我那首飾盒里挑一件如意白玉鐲,三姐姐倒是喜歡白玉。”
畫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她也不是個蠢物,想明白之后便歡喜的去梳妝臺上的挑選起來。
馮媽媽緊緊的抿著嘴,斜眼瞥了瞥錦繡,只見錦繡安然的站在一旁,又見九姐兒竟然愿送三姐兒首飾,心下了然,竟然多了幾分期許。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