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日僑聚居區,一座日本人開的居酒屋內,日本體育協會的會長岸清一正獨自坐在那里,一個人喝悶酒。
此時的岸清一已經有些醉意了,再喝下去的話,或許會直接醉倒不省人事。但居酒屋的老板知道,這位客人是國內來的大人物,他也不敢上前勸阻。
遠離本土來到美國打拼的日本人,肯定都是在日本國內生活不如意的社會底層,但凡在國內活的好好的日本人,絕不會遠渡重洋來到美國討生活。在等級森嚴的日本社會里,社會底層自然是不敢跟大人物搭話的,所以居酒屋老板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岸清一的確是醉了,他也真的很想大醉一場,然后忘卻心中的煩惱,但是越是醉意朦朧,他腦海中就越是會浮現出白天比賽的情景,他心中就越是覺得傷心難過。
本來已經贏了的比賽,怎么就被翻盤了呢!
這一屆奧運會,日本隊希望在田徑項目上獲得一枚金牌,但事與愿違,目前日本隊只獲得了兩枚銀牌,分別是南部忠平的三級跳遠銀牌,以及水墨西田的撐桿跳銀牌。很明顯,日本隊沒有完場賽前所擬定的計劃。
而中國隊,靠著陳強一個人,就已經拿到了四枚金牌!同時還打破了四個項目的世界紀錄。陳強一個人就將整個日本隊給比了下去。
可想而知,以后的日本田徑隊,還有什么臉面號稱是亞洲第一!
作為日本體育協會的會長,岸清一覺得自己應該負起主要的責任,所以他已經向日本國內發送了電報,請求接受處分。
然而請罪的舉動并不能讓岸清一心中過的好受一些,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這家居酒屋,借酒消愁。
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一名亞裔男子走了進來,一看便是個日本人。
“先生,非常抱歉,我們要打烊了!”居酒屋老板開口說道。
“我找人。”對方說著,直奔岸清一而來。
居酒屋老板見到這人是來找岸清一的,便很知趣的退到了一邊。
“會長,國內的發來了電報。”那人將一份電報遞到了岸清一面前。
“是對我的處罰決定么!來的竟然這么快。”醉意朦朧的岸清一倒是顯得很坦然,他接過電報后,低頭看了起來。
“咦?”很快的,岸清一發出了驚訝的呼聲,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酒已經醒了大半。
“去給我拿一杯清水。”岸清一開口吩咐道。
“這位客人,小店有專門的醒酒湯,您要不要試一試?”居酒屋老板開口問道。
“也好。”岸清一點頭答應,沒過多久,居酒屋老板便端來了醒酒湯。
喝過醒酒湯后,岸清一果然清醒了許多,他又一次拿起了電報,仔細的看了起來。
良久后,岸清一長嘆一口氣:“沒想到國內竟然會發出這樣的指令!這真的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能夠成功的話,不僅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陳強這個大麻煩,對于帝國未來的發展,也是有好處的。”
說到這里,岸清一扭過頭去,對這個手下說道:“你現在立刻去打聽一下,中國隊的陳強住在哪里,最好搞清楚他的作息時間。”
“嗨依!”手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居酒屋。
夜深人靜,已經進入到深夜,沈嗣良卻仍然在等待國內的電報。
沈夫人走到近前,開口說道:“你還是別喝咖啡了,這樣你會睡不著的。這些天,你每天都是那么晚才睡覺,今天還是早點上床休息吧。”
“我就是想晚睡一會,才喝咖啡的。”沈嗣良接著說道:“我們這邊是晚上,咱們國內可是上午,我的電報,現在應該已經呈報上去了吧!”
作為中國奧運代表團的領隊,沈嗣良每天都會把最新的比賽戰報發回給國內,每天都會向國內報告陳強奪冠的消息。當然沈嗣良和那些記者不同,他畢竟是官方派來的代表,所以他的電報自然也是發給民國的政府。
然而他的每一封電報都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的回復。
沈嗣良身在美國,當然不知道國內的報紙一直都在報道陳強奪冠的消息,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因此振奮。
此時的沈嗣良最希望得到了就是民國政府的回復,希望得到政府的嘉許,這樣的話對還在賽場上拼搏的陳強,或者說對整個奧運會代表團也有個交代。
然而沈嗣良想要的卻并沒有出現,國內沒有任何的電報發回,那些官僚們仿佛完全不關心中國的奧運健兒,完全不關心中國的運動員在奧運會上取得的好成績。
沈嗣良更不知道,國內的教育部還在為了搶功勞而你爭我奪。而更高層的大佬們,也在忙著別的事情。
去年“九一八”事變對于民國的高層來說,也是一次政治上的洗牌,大佬自然要接著這個機會,鏟除異己,鞏固自己的勢力。高官們則要利用這個機會爭權奪利,重新劃分各自的勢力地盤。這個時候,那些大佬們哪有功夫去關注奧運會,哪有功夫去關心陳強在奧運會上取得多少的金牌!
試想一下去年水災那么嚴重了,民國的大佬們依舊是忙著搞內斗,區區一個奧運會,他們怎么會上心
所以沈嗣良的良苦用心算是白費了,就算是再積極的朝國內發電報,國內的大佬們也不會搭理他。
高官們對奧運會漠不關心,然而民間的情況卻完全相反,普通老百姓對于高層的政治斗爭不感興趣,哪個當官的上去了,哪個當官的下臺了,在老百姓眼中也是無感的,反正無論是誰當官,老百姓的日子都是苦哈哈。
與之相比,陳強征戰奧運會的事情,更能夠引起老百姓的共鳴。中國積弱已久,去年又丟掉了東北的大好河山,這種振奮人心的消息,自然而然的會吸引到人們的關注。
人都是喜歡聽一些好消息的,民國的那些當官的干啥啥不行,撈錢沒個夠,對外還總是被外國人欺負,老百姓也只能從體育領域找一些振奮的消息。苦中作樂總比一直苦下去要好一些。
上海火車站,一位客人來到了報攤前,開口問道:“今天有陳強的消息么?”
“當然有,客官您請看,這幾份報紙都有報道,陳強拿到了第四枚金牌!您要是想看的話,建議您來一份《申報》,這上面介紹的最是詳細。”報販子趕緊介紹道。
“那就給我來一份《申報》。”客人掏了錢,然后接過報紙,站在原地就看了起來。
“咦?”客人突然發出了因為的聲音,隨后他不滿的說道:“這《申報》可是坑人,怎么刊登前天的新聞來糊弄人!要不是看日期是今天,我還以為是你這賣報的故意拿前天的報紙坑我呢!”
“客官,我哪敢坑你啊!我在這里賣報六年,誰都知道我張富貴是從不坑人的。”報販子話音一頓,開口問道:“客官,這的確是今天的報紙,上面也都是今天的新聞,您怎么說這是前天的新聞?”
“這個新聞,我前天看過了,陳強拿了跳遠的金牌,戰勝了那個叫南部忠平的日本人。”客人開口說道。
“客官,您誤會了,前天那個是跳遠的比賽,今天的這個是三級跳遠的比賽,是不一樣的!”報販子趕緊解釋道。
“不都是跳么,有什么不一樣的!”客人顯然不明白跳遠和三級跳遠的差別。
“這個我也不知道。”報販子搖了搖頭,而后開口說道:“總之陳強是又拿了一枚金牌,而且贏的還是日本人!您看,這上面寫著呢,陳強第一,日本人是第二!這一次陳強又給咱們中國人長臉了!”
“說的也是!”客人點了點頭,然后收起了報紙,接著道:“就憑贏了日本人,這份報紙也值得買!”
同樣的事情,在上海灘不斷的出現,總有人會抱怨,報紙上怎么刊登了前天的內容,也總有人來解釋,跳遠和三級跳遠是兩項不同的運動。
這個年代的中國人,即便是一些知識分子,也未必知道跳遠和三級跳遠這兩項運動有什么區別,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老百姓,甚至會將兩者混于一談。
其實對于廣大的老百姓來說,只要能贏就行,贏了日本人更是該大肆慶祝的事情,至于是什么比賽項目,都無所謂啦!
天津,關五爺拎著鳥籠子走進了一所茶館,找個了好位置坐了下來。
茶館內的小舞臺上,一個身穿長衫的男子,正在說書。
“書接上回,昨天咱們說到,咱們中國的運動員陳強陳健將去美國征戰奧林匹克,已然是得到了三枚金牌,那真是名震西洋,大漲我國威!但是這奧林匹克的比賽還沒有結束,這陳強接下來還參加了三級跳遠的比賽!”
“各位看官,您聽到這里肯定要問了,前天的時候,這陳強不是跳過了么,怎么今天又跳了?各位稍安勿躁,待我慢慢道來……”
臺上的說書先生竟然說起陳強參加奧運會的事情。
“來的剛剛好,今天這‘鐵嘴劉’才剛開始說。”關五爺立刻聚精會神的聽了起來。
天津可是北方的曲藝之鄉,天津人也喜歡曲藝,天津杜特的地理位置,以及天津人所特有的文化特點,形成了天津特征的曲藝。評書、相聲、大鼓、快板、單線等,都是在天津興盛和繁衍起來的。
民國時期的天津曲藝界,也算是大師輩出。天津的曲藝也一直在與時俱進,有老段子加上點新花樣,也有直接編新段子的。
這位名叫“鐵嘴劉”的評書藝人,就很喜歡編新的評書段子,要是說《三國》、《水滸》、《隋唐》這種老的評書,鐵嘴劉未必能彼得上那些老先生,但要是說新編的段子,鐵嘴劉絕對是獨一家。
這個鐵嘴劉腦袋挺靈活,而且特別會編,給他一份報紙,他就能按照報紙上的內容,去編纂一段評書,所以他在天津,也算是一位非常受歡迎的說書先生。
陳強參加奧運會的故事,就是鐵嘴劉看報紙編來的。
鐵嘴劉一個說書先生,哪里懂什么體育運動,但他會瞎編啊,陳強奪金的新聞報道,經過鐵嘴劉這么一加工,就足以說上一大段的。
鐵嘴劉也沒有看過奧運會,他說評書全靠瞎編,所以他口中的體育運動,已經和現實中的體育運動不一樣了。不過評書這東西,本來就是不是紀實文學,說書先生啥都不懂全靠瞎說也沒關系,只要能吸引到觀眾就行,要是非得懂才能說評書的話,那說書先生要是來一段《封神榜》,還非得會法術不成?
說書先生不懂體育,不懂奧運會,聽書的客官就更不懂了,大家都是聽個熱鬧,哪怕是個別人真的懂體育運動,聽到說書先生講的不對,也犯不著去跟人家抬杠。評書這東西,本來就是茶余飯后聽來消遣,博大家一樂呵,十句話里有八句都是假的,何必杠精上身跟評書先生整個是非對錯呢!
這鐵嘴劉也算是有些本事,早晨買了一份《大公報》,看到上面有陳強獲得三級跳遠金牌的新聞,立刻就去打聽了一下三級跳遠是什么,接著就編了出了一段評書,下午的時候就在茶館里說上來了。
而前幾天的時候,鐵嘴劉也編過陳強在其他項目上奪金的評書,所以已經聚攏了不少的人氣,今天鐵嘴劉再表演的時候,茶館里很快就聚集了很多看客。
只見鐵嘴劉站在小桌子后面,一手拿著扇子,一邊比劃著一邊說:“只見那日本人南部忠平,猛然一發力,然后整個人便騰空而起,那真的好似大鵬展翅,待他落地以后,已然在數丈開外,然而南部忠平并沒有停留,只見他舌尖一頂上牙堂,提起丹田之氣,那是運上功了……”
“……這洋人的裁判大聲喊出,15米72,頓時是四周皆驚,要知道陳強剛剛跳了一個15米67,這日本人的搏命一跳,已然超過了陳強……”鐵嘴劉說到這里,看了看臺下眾人,發覺聽眾全都是一臉緊張的感覺,有些人聽到陳強被南部忠平反超,還急的拍腿。
鐵嘴劉覺得差不多了,他開始講陳強登場。
“……待到陳強登場,只聽他大喝一聲;我來也!”鐵嘴劉說著,猛的一敲醒目,平緩了一下語氣,接著說道:“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好!”
臺下的聽眾立刻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叫好聲。
陳強當然沒喊什么“我來也”,這都是鐵嘴劉根據平時看的評書瞎編的,不過這么以加工,卻贏得了滿堂彩。
有人伙計拿著竹籃走到人群中,為鐵嘴劉討賞錢。坐在前排的關五爺聽的高興,直接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銀毫子,扔到了臺上。
“謝這位大爺賞!”鐵嘴劉趕緊道謝。
其他聽眾也紛紛慷慨解囊。
不得不說,民國時期的這些評書聽眾,還真的挺包容的,說書先生到了關鍵時候卡住,來一個“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聽眾非但不罵娘,而且還紛紛叫好,更有人愿意掏賞錢出來。
若是放在未來,過關寫到哪個關鍵點卡住的話,沒人打賞不說,還得被罵“斷章狗”。過關還得陪笑著叫兩聲“汪”,真是太慘了。
日本東京,由于時差的關系,這里要更早得到洛杉磯奧運會的比賽結果。
“三級跳遠,我國選手南部忠平獲得了銀牌?三級跳遠不是我們日本隊的強勢項目么,怎么只拿到一枚銀牌么?”
“賽前的時候不是說,三級跳遠是我們日本隊最有希望獲得金牌的田徑項目么!結果只獲得了銀牌,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獲得銀牌的是南部忠平,織田干雄呢?他是上一屆奧運會三級跳遠的冠軍,而且還是三級跳遠世界紀錄的保持者,他怎么會顆粒無收呢?”
“南部忠平的成績是15米72,這已經打破了織田干雄的世界紀錄!打破了世界紀錄,卻只能獲得亞軍,歐美列強的果然是厲害啊!”
“你仔細看清楚,金牌得主不是歐美列強,是個中國人!”
“什么?我們大日本帝國的運動員竟然輸給了中國人!”
“我們在最厲害的項目上,竟然輸給了中國人!我們日本的運動員究竟在干什么,他們應該以死謝罪!”
這一日,整個日本體育界都是一片哀鴻。
三級跳遠是日本最強勢的一個項目,日本在這個項目上有奧運會的冠軍,而且還保持著世界紀錄,結果卻只拿到了一枚銀牌,這已經讓很多日本人覺得難以接受了。
更關鍵的是,日本這次是輸給了中國。
若是輸給美國、英國這樣的歐美列強國家,日本人心中或許還會稍微的好受一些,可是輸給了貧窮落后的中國,這怎么可以!特別是那些所謂的日本“精英人士”,更是對日本奧運代表團的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現在的日本,舉國上下都處于一種勝利的氛圍當中。通過一場侵略戰爭,日本成功的占領了整個東北,這跟五個日本的面積差不多大。對于日本來說,這當然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勝利!而且日本政府也在宣揚這次勝利,來為經濟危機轉移視線。
所以現在的日本人,特別是那些所謂的“精英人士”,普遍的是驕傲的,日本已經坐穩了亞洲第一的位置,既然是亞洲第一,那就是方方面面的第一,包括經濟,包括軍事,自然也包括體育!
奧運會三級跳遠的失利,瞬間打擊了日本人剛剛培養出的自信心。日本人原本是覺得,日本現在是亞洲第一了,接下來要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然而走向世界的腳步才邁出去一半,回頭卻發現,日本又輸給了鄰居中國!
在日本所謂的“精英人士”眼中,中國是戰敗國,前不久才被日本按在地上好一陣摩擦,而現在,日本隊在自己最厲害的比賽項目上輸給了中國,輸給了昔日的戰敗國,而且是當著全世界的面輸掉了比賽,這真的是太丟人了!
或許在這批日本的“精英人士”眼中,這不僅僅是輸了一場比賽,而是大日本帝國的臉面,都被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