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司令還在勸說著:“章北海,我知道你逃離的原因,但這是沒有用的。從你們的航向判斷,距離最近的是十八光年外的天鵝座NH558J2恒星,從自然選擇號的燃料情況來看,需要六萬年才能抵達。”
“就算飛船能夠到得了,船上的生命也無法抵達,飛船規模的生態系統連這十分之一的時間都維持不了!沒有人類的文明毫無意義!”
“況且NH558J2沒有適合生存的行星,最近的可能有宜居行星的恒星在八百五十光年以外,即使不考慮燃料問題,也至少要六千年才能抵達!等待你們的是沒有終點的漫長航行,你以為我們真的沒有考慮過嗎?”
這才是最殘酷的現實,人類并不是沒有考慮過逃亡,想辦法把文明的火種散播到宇宙的其他角落。
然而事實就是做不到,除非人類文明能夠在與三體文明的末日之戰中幸存下來,否則任何試圖逃亡的飛船,最終得不到補給的結果都是死路一條。
章北海自以為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更遠的地方,但其實都早就已經被無數次討論過了。
唯有人類文明的科技繼續發展,才有能制造出能夠殖民遙遠太空的飛船。
然而在當前人類科技被智子鎖死的情況下,科技發展的前提又是戰勝三體文明,逼他們撤回封鎖地球的智子。
這就是一個悖論,如果選擇了失敗逃亡,又何來更先進的技術?
章北海陷入到了漫長的沉默當中,以前他目光中的某種堅如磐石的東西消失了,只透出疲憊的空白和深深的悲哀。
艦隊司令說道:“回頭吧,章北海。如果你們繼續逃亡,未來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我們派來的救援。但如果人類文明按照你想的那樣,在末日之戰中被毀滅了,又有誰會派來更先進的飛船救援你們呢?”
良久之后,章北海方才回復道:“抱歉,司令。”
說完,他便單方面截斷了通訊,還是毅然決定一條路走到黑。
哪怕自然選擇號航向的,只是浩瀚無垠的墳墓。
流浪地球上,萬年風雪號在艦長列夫森科的指揮下準備起航。
此時自然選擇號已經在五百萬公里之外,只能在太空中看到幾點暗弱的星光。
只不過以萬年風雪號的性能,追上因為燃料不足速度只剩百分之一光速的自然選擇號,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另一方面,流浪地球調查團準備搭乘方舟號前往這個位面的地球,一來是方舟號作為戰列艦的戰斗力強悍足以自保,二來是方舟號上也有類似蔽世天屏的裝置,可以避免被偵測到。
喬律理所當然地也在準備出發的行列中,目前就只有他了解這片黑暗森林的真相,以及將要面對的可怕敵人。
事實上,此時在流浪地球上,也已經有天文學家發現了,在靜止的星空背景上,有一個亮點在移動,那就是三體文明發射出的探測器——水滴。
由于要盡可能地保持隱蔽,并且不能使用空間折越,方舟號耗費了兩天時間,方才緩慢地抵達這個位面的地球軌道上空。
三體世界中的人類文明確實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地球軌道上隨處可見宏偉的太空城,通過宛如通天塔般的太空電梯與地面連接著,與地球保持著同步軌道運動。
但是與木星基地上停靠著兩千多艘戰艦的全副武裝不同,雖然地球軌道上有著諸多太空城,卻都沒有軍艦保護,在這些太空城之間穿梭的就只有民用飛船,完全就是一座軌道棲所,沒有什么軍事方面的用途。
整個地球仿佛都已經去軍事化,把所有的軍事基地、太空艦隊等武裝力量都搬到了木星,把那里作為抵御三體文明入侵最重要的防線。
地球就處于一種不設防狀態,就像二戰時期的巴黎。
“其他人都去木星了,法國人負責管理地球嗎?”劉培強看著這副畫面半開玩笑地說道。
喬律搖搖頭說道:“可能他們還在搞分權制衡那一套吧,只不過玩大了,把軍權獨立出去。”
三體中人類文明的太空艦隊不屬于任何國家,成為了獨立的政治和經濟實體,還分成了三支艦隊,亞洲艦隊,歐洲艦隊和北美艦隊,也像國家一樣成為了聯合國的成員。
這樣就導致人類世界分為兩個國際:傳統的地球國際和新出現的艦隊國際。
三大艦隊組成太陽系艦隊,原來的行星防御理事會演變成太陽系艦隊聯席會議,是太陽系艦隊名義上的最高指揮機構,但與聯合國的情況一樣,只有協調功能,沒有實際權力。
結果就是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也不允許擁有星際戰艦,所以地球就只能依靠木星基地上的三大艦隊保護,本身是完全不設防的。
這一套政治體系根植于西方的三權分立制度,就是要讓三大艦隊相互約束制衡,然后讓地球擺脫軍事糾紛,成為相對中立的存在。
如果這是為了讓地球恢復和平,那確實是做到了,但實際上并不是化解了矛盾,而是把矛盾轉移到太空中。
所以三大艦隊還是經常會為了爭名奪利干一些蠢事,例如這一次派出所有的星際戰艦去攔截三體文明的一個探測器,還要采取檢閱用的的密集隊形,就是三大艦隊都不愿意放棄迫降三體文明,這一偉大的歷史功績,為了保證參戰機會的公平性設置的。
有時喬律會懷疑,智子鎖死的不是人類文明的科技發展,而是政治制度的進步。
三體中的人類文明,總是在政治上處于一種相當幼稚的狀態,包括后面選舉執劍人選出一個程心來,可謂是民粹主義的勝利。
確認了地球軌道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對方舟號構成威脅后,流浪地球調查團正式開始進行登陸。
偽裝成太空垃圾的空投艙進入大氣層,拉開了對三體世界探索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