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深度一
艙外是荒蕪的古城廢墟,枯骨與腐朽的鋼鐵倒在四處,好像經歷了災難,又好像沒有,只是衰朽。
一切都是寂靜的,整個城市好像已經死去了一樣,化作了廢墟。
只有那一座破碎的龐大拱門之后,天穹上,好像有什么東西醒了,睜開眼睛,巨大的眼瞳如月一樣俯瞰著他。
在宛如腐爛物堆積成的天空和廢墟一般的大地之間,一張張慘白的面孔像是蝴蝶一樣飛舞在血色的月光之下上。
寒冷像是粘稠的潮水一樣,一點點地將他吞沒了。
奪走一切溫度……
槐詩忍不住開始喘息,那記憶之中的所傳達的惶恐和不安簡直像是潮水一樣,不斷地沖擊著他。
他只能不斷地將那些負面的情緒從自己身上剝離,變作劫灰,就算是如此,也依舊無法阻擋那刺骨的寒冷。
蠱毒一樣的痛苦在意識的深處尖叫,那個被實驗者在放聲怒吼,啼哭,想要掙扎,可是自始至終都無人同他說話。
只有劇烈的震蕩再一次開始。
深度計再一次做出了顯示:深度三
艙外傳來了轟鳴,無數重型機械運轉的巨響,觸目所及的是鏤空地面下涌動的熔巖,還有遍布鐵銹的流水線。
這是建筑在地獄之上的工程,龐大的流水線在不斷地轉動著,一排排猩紅的掛鉤之上懸掛著數不清的人。
他們好像還都活著一樣,不斷地掙扎,絕望哭號,隨著流水線的轉動,被一個個地送往了車間之中,在不斷的切割和碾壓之中,慘烈的嘶鳴尖叫消失,到最后,只剩下鋼鐵摩擦的尖銳悲鳴。
最終,從流水線變成一張張桌椅、臺燈、鐘表、銅鏡,送入了黑暗的最深處。
深度七
戰爭。
戰爭像是洪水和火焰,淹沒了一切。
廝殺的咆哮聲充斥在耳邊,怪物和怪物之間廝殺在一處,成千上萬的巨人們匯聚在一處,渾身覆蓋在鋼鐵之下,宛如奴隸一般在主人的鞭撻之下嘶吼,踩著尸骸向前。
那些鎖鏈扯在一個個更加巨大的生物脖頸。
那十幾個足足有數百米高的女人。
她們渾身赤裸著,亞麻色的頭發燃燒著火焰,悲泣哀嚎,被拉扯著向前,在痛苦和絕望中放聲歌唱,背后仿佛羽翼撕裂的傷口中滴下了熾熱的血,頭頂懸掛著殘缺的光環。
歌聲沙啞又尖銳
贊頌死去之神。
深度九
無盡的海洋,原始生命湯沸騰著,龐大的巨獸和怪物們彼此吞食,又在天降的雷火和龜裂大地的巖漿中化作灰燼,再一次開始徒勞的輪回。
深度十
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荒蕪之中,有一個背影靜靜地坐在鐵石,仿佛囚徒。他在說話,他在歌唱,他在舞蹈。
等待死亡。
深度???
混沌,一片炫目的光,死亡,毀滅,神靈,絕望,絕望,絕望,絕望,絕望……
無窮盡的墜落中,他學會了恐懼,開始了尖叫,陷入了瘋狂。
最后,領悟了絕望。
最后的最后,在一切即將毀滅的瞬間,那個人下意識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媽媽……”
于是,一切都戛然而止。
黑暗襲來。
他醒了,自凡人的蒙昧和桎梏中。
靈魂具現。
升華,開始了。
槐詩睜開眼睛,呆滯地看著天穹。
許久,終于反應了過來。
哪怕早已經習慣了恐懼,可當他化身為紅手套的時候,卻依舊難以抵抗他曾經所感同身受的絕望和痛苦。
簡直就好像是將人丟進深海里,逼著人去長出魚鰓。
太過粗暴了。
粗暴地就像是生命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媽的……”
他感覺到腦袋一陣劇痛,緩緩撐起身體來,將烏鴉遞來醒神茶一口喝光,許久才終于輕松了一點。
“看起來地獄深度游的效果非常不錯啊。”
烏鴉吹了聲口哨:“紅手套那個家伙大概是為了避免死后情報泄露,提前做了分裂手術吧。留下來的記錄簡直亂七八糟的,最有價值地大概就是這一段了。”
“那個機構……他是被……”
“沒錯,六十多前冷戰的時候,為了應對東夏和俄聯在東線的壓力,那個時候的神圣羅馬——做決定通過人種篩選和基因修改,創造出升華者軍團。
這個計劃的名字叫就做生命之泉。
那你看到的應該就是他們人工升華的方法,太過粗暴了,強行將人丟進地獄里去進行豪賭。
最終成功升華的人只有三十一個,紅手套就是其中一員,后來又因為后遺癥死到只
剩下四個,這個計劃就被叫停了。”
“……也就是說,紅手套其實已經六十多歲了?”槐詩不可置信。
“對啊,沒錯,毆打老人的感覺怎么樣?”
想到自己曾經被一個已經半殘了的老人幾乎吊起來打,槐詩就感覺到一陣魔幻,但更讓他不敢置信的是:“他曾經進入的那些地方,真的是地獄嗎?”
這個世界上竟然存在著地獄?
雖然聽過很多次,但他沒有放在心上過,直到親眼目睹之后才發覺,這個世界上竟然存在著那么離奇的地方。
“確切的說,一切被排除在邊境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叫做地獄——紅手套所體驗的,應該是拜占庭他們在邊境之外進行探索時找到的深淵碎片,大部分都是什么沒有價值的地方。
但是如果你要用字面意義去理解的話,槐詩,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地獄沒有錯,只不過它們并不是死后的世界,而是已經死去的世界——由不知道多少個紀元之前的世界殘骸所堆積成的墳墓。
在那里,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足為奇……”
“死去的世界?”槐詩問,“世界也會死去?”
“就好像人會死去那樣,萬物終將消逝——如果你認為那是死去的話,那就是死去了。”烏鴉淡定地說:“不過,我更愿意稱呼那為涅槃和重生,一個輪回。”
“好了,今晚說的夠多了,你該去睡了。”
烏鴉轉身,展翅飛向地下室。
而槐詩則起身走向樓上的臥室。
就在那一瞬間,他們的動作雙雙一滯,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了對方。
同時感覺到命運之書傳來的異常。
槐詩伸手,命運之書再度浮現。
可這一次,不復往日的靜謐。命運之書微微震動著,好像收到了什么呼喚一樣,向著槐詩傳達著某種訊息。
這是命運之書第一次主動向槐詩表露出什么異常征兆。
槐詩錯愕地看著它,最后看向烏鴉。
“怎么回事兒?”
烏鴉沉默著,好像在分辨著什么,許久,忽然輕聲笑起來。
“有趣啊……”
她問,“你什么時候上學?”
“后天周一,怎么了?”
烏鴉頷首,“也就是明天有空咯?”
“恩。”
“唔,既然難得有時間……”
烏鴉思索了片刻之后,頗
為嫵媚地向著他拋了一個媚眼:“不如一起去約會怎么樣?”
槐詩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轉身走向自己的臥室。
這女人終于瘋了。
莫名其妙地,在睡著之前……他忽然想,倘若剛剛跟自己怎么說的,是她的人形狀態就好了。
于是,一夜沒睡。
第二天,清晨,槐詩被烏鴉弄醒了。
背著一具小書包,十分期待的烏鴉在他的胸前跳來跳去:“起床了,起床了,少年,不守時的男人可是得不到淑女青睞的。”
“洗過頭了嗎?”
“擦過臉了嗎?”
“刷過牙了嗎?”
“換好新衣服了嗎?”
“準備好見面的禮物和花束了嗎?”
就在烏鴉的噪音攻擊之中,槐詩生無可戀地在家里挪動著,帶著一雙黑眼圈,好像行尸走肉那樣地換好了衣服,洗了臉刷了牙,坐在餐桌前面,呆滯地將房叔端上來的早餐塞進嘴里,最后仰頭灌掉了一整壺咖啡。
再看一看墻上的時間。
六點半。
“你瘋了嗎!”槐詩大怒:“就算是去約會,大清早六點半你約個屁啊!公園都沒開門好么!”
烏鴉壓根沒理他。
這會她正在跟房叔說話。
而房叔則彎下腰遞上了早上修建苗圃時摘下的一只小花,微笑著贊美:“今日的女士看上去分外地有活力。”
烏鴉一只翅膀接過了花,用恨鐵不成鋼地眼神看向槐詩:“看看老房看看你,學著點!”
槐詩撇嘴,大家都是老狐貍了,姐姐你跟誰講聊齋呢。
“少爺,對女士之美心懷尊敬可是紳士的必要品德。”
房叔一邊幫他穿上外套,一邊說道。然后在他們東西拿好了之后,幫他們推開門,而房叔預約地包日專車已經等候在庭院中。
“先生請。”
身著制服的司機帶著白色的手套,向槐詩彎腰行禮,然后為他拉開了車門。
最后,房叔將裝著防曬霜、雨傘和外套的包放進車廂里,向他們頷首道別:“我已經在市中心的布朗餐廳為兩位預定了午餐和鮮花以及公園的游船套票,祝兩位今日游玩愉快。”
“看到了嗎?男人細膩起來有多可怕。”
烏鴉在槐詩的肩膀上輕聲感嘆:“學著點啊,小老弟,你有老房三分之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