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聽見有人在唱歌。
可是歌聲卻并不清晰,遙遠又模糊,充滿了哀愁和凄婉,分不清究竟是哼唱還是某種古老的語言,但卻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陣寒冷。
勾起了槐詩隱藏在血脈深處的恐懼。
再一次的回憶起那天崩地裂一樣的恐怖場景,還有萬物葬身與雷火之中的可怕景象。
那是災厄。
終結的災厄。
萬物的末日即將到來,一切都將毀滅,誠如圣靈與先知所言那樣,世上的所有都將在熔巖與火中哀鳴的化為灰燼。
滅亡即將來到,槐詩,滅亡即將要來了,緊追著你的腳步,藏在你身后的陰影之中,步步緊趨,沒有過一刻的放松。
等槐詩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暴虐的日光照耀之下,萬物干涸,可骨髓中的陰寒依舊未曾消散,倘若是人的話,他恐怕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了吧?
“你也聽見了么?”傅依驚魂穩定地看著他:“我聽見有人在慘叫,叫了一夜,還喊著讓我趕快逃。”
槐詩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聽見了有人在唱歌,可意思應該和你都差不多。”
“那怎么辦?”傅依茫然。
“還能怎么樣,逃吧,傅依。”
槐詩從地上起身,環顧著四周,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今日的太陽未免太過毒辣了,哪怕是槐詩如今的身體竟然也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熱意。
而傅依早已經做了一個折射光線的幻術層籠罩自己頭頂了。
旁邊的湖泊已經小了一圈了,熱氣蒸騰而起,好像待在桑拿室里一樣。
“先喝水。”槐詩走到湖邊,低下頭開始了新一輪的牛飲:“喝夠了水,我們就出發。”
隨著他大口的吞咽,蒸騰的水汽就從鱗片之下裊裊升起,令他身上有種滑不留手的感覺,不知道究竟是汗還是什么,傅依竟然從里面分析出了一部分有毒物質。
總覺得這個家伙進化的方向越來越見鬼了。
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消化,而且光靠喝水就能夠體外排毒,連小號都不用的,這也省事兒的過頭兒了吧?
雖然心里十分想要吐槽,但傅依依舊還是聽從槐詩的吩咐喝了不少水,而且還用不少草原上的植物大型堅果的外殼做了儲水罐,用干草繩子串起來掛在槐詩的背上當做水源儲備。
雖然還不夠槐詩一口喝的,但起碼足夠她喝兩三天了。
“要不要再儲備一點肉食?”槐詩問。
“你是準備在你后背上掛臘腸么?咱倆可都沒那樣的手啊……”
傅依搖頭:“先走吧,但問題是……咱們去哪兒?”
“往來得路反方向走就行了。”
槐詩抬頭眺望著遠方視線盡頭的雪山,還有隱藏在雪山之后的漆黑雷云,有隱約的電光在那一片已經化為地獄的大地上跳動著,降下殘酷的鞭撻。
時間有限,他們必須繼續向內。
如果槐詩沒猜錯的話,恐怕到最后,這一片土地也會淪落到相同的程度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轉身,向著草原之外的世界走去。
在他的背后,草原上留下了一行深邃的腳印,延伸向了未知大地的盡頭。
艱難的跋涉一共持續了起碼五天,如果不是傅依有類似指南針的插件的話,槐詩幾乎迷失了方向。
這一片草原出乎預料的大,大的槐詩都難以想象。
沿路上槐詩發現了不少遺骨的痕跡,有的干脆就裸露在大地之上,任人摘取,有黃金的、有黑鐵的,甚至還有珊瑚的……可是槐詩卻在沒有見到和自己那一具遺骨相提并論的龐然大物了。
所以他就干脆全都吃掉了。
你別說,口感嘎嘣脆,跟烤玉米似的,有一股令人沉醉的椒香。
然后肉眼可見的,他的體型再度大了兩圈。
在傅依的檢測中,他的骨骼金屬含量再度提升,如今已經到了百分之三十的程度了,而且好像還是某種合金一樣的東西,直接就從骨髓中分泌出來了,不科學的要命。
更重要的是,在槐詩這種永無止境的吃吃吃之下,他體內的器官好像也即將迎來新的蛻變,就在他的喉部,有一個好像食囊一樣的器官正在發育完成,或許就是槐詩這兩天吐火星子越來越頻繁的原因。
還有他的皮膚和鱗片之間竟然也長出了一層致密的嶄新結構,長尾末端的鱗片全部都脫落了,鼓起一塊,這兩天時常傳來麻癢的感覺,令槐詩異常的難受。
而天,已經越來越熱了。
熱的讓槐詩心慌。
萬物如蒸,眾多草地都干枯了下去,露出了下面龜裂的黃土,而水源已經罕見到宛如奇跡一般珍貴。
倘若不是槐詩喝一頓就能夠撐好幾天的話,恐怕他已經渴死了。
而就在昨天的時候,他們終于遇到了其他蛻變完成的探索者。
隔著兩米寬的小溪,雙方不期而遇。
恩,槐詩是早就從傅依那里知道的,但發現水源旁邊有一只夸張的巨獸時,那群老鼠明顯都愣住了。
那一群老鼠,全部都是探索者。
沒錯,全部都是,而且全都是同一個探索者。
槐詩都搞不明白它是怎么進化成這一副樣子的,不過這似乎是反而是它們刻意所尋求的樣子,那一群老鼠有老有少有公有木,竟然已經開始了直立行走,體型已經有了小孩那么大,而且雙手都已經有了十指。
可以使用初步的工具了。
只不過,那十幾桿石器長槍和長弓在槐詩的體型面前,只不過是個笑話。
所幸的是槐詩已經剛剛吃完了一頭猛犸,外加兩頓帶著大量礦物質的露天礦石,勉強吃了個八分飽,沒有開戰的意思。
大家相安無事。
喝完水之后,各自上路了。
從那之后,槐詩就在沒有看到過任何的水源了。
到處都是倒斃曬成了一具干尸的動物,而幸存下來的動物則越發的兇猛和詭異,稍不注意,槐詩都在一堆鉆進了自己肚子里的寄生蟲手里吃了大虧。
難受了他好一陣。
然后那堆寄生蟲就在輻射胃酸里被消化干凈了。
恐怖的干旱和暴曬,一直持續到了第七天的夜里,突然之間,悶熱和窒息的熱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忍受的嚴寒。
冰冷的寒風從草原的深處吹來了,瞬息間,浩蕩席卷,將大地覆蓋封凍,萬里無云,沉悶的雷鳴里,無數巴掌那么大的雪花和冰雹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落下。
一夜過后,恐怖的嚴寒已經將草原的深處化作了險惡的絕地。
“恐怕沒什么人能夠從那種地方活下來了吧?”
傅依抬起頭,眺望著身后的方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恐怖的低溫就連她都已經撐不住了,干脆做了一個吊籃掛在了槐詩的脖子上,依靠槐詩熔爐一樣的體溫取暖,瑟瑟發抖。
“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大概是末日吧。”
槐詩淡定地收回視線,繼續在雪地里不緊不慢地向前跋涉。不斷有沉重的冰雹從天而降,砸在了他的甲殼和鱗片之上,迸發出金屬所特有的鏗鏘低鳴。
在云層之上,忽然有一只碩大無朋的鷹隼破云而出,伴隨著高亢的鷹唳,從天而降,緊接著,又一個急停,停在了槐詩身旁的樹杈上。
“嗯?有兩個嗎?”
羽毛璀璨如金的巨鷹端詳著錯愕的二人,“哪位是天文會的朋友?”
槐詩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下面的傅依,傅依就會意地從吊籃里爬出來,藏在槐詩后腦勺的鱗片之間去了。
“是我。”
猙獰的狼獸抬起頭,漠然地問:“有什么事情么?”
“嗯?我看看……恩,確實是一等武官,厲害啊兄弟,哪個部門的?”金鷹嘖嘖感嘆:“看你的體型,應該已經進行到二次蛻變了吧?生存力真可怕啊。”
“我這里顯示,他是天文會的學者,注冊名為星之色。”傅依在他耳邊低聲提醒。
得,不用多說了,又是一個gm賬號。
槐詩撇了撇嘴,直截了當地問道:“老哥有何貴干啊?”
“要一起嗎?”
金鷹友善地說道:“前面的霧之國不是獨狼廝混的地方,我們幾個技術部的朋友湊起來組了一個隊,要不要一起?”
槐詩有些意動,但想了想,最后搖頭:“免了,我這里帶妹上分呢。”
“行吧。”
金鷹并沒有對這個結果表示詫異,只是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在這里東邊大概九十公里的地方扎了一個營,有族群進化的朋友已經開始制作工具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們……我們幾個都是技術宅,實在不擅長跟人動手,如果你愿意來的話,那就可以補上短板啦。”
停頓了一下之后,他提醒道:“吃掉探索者的話,能夠積累很多蛻變的能量,你們如果獨行的話,記得要小心那些故意狩獵探索者的人……還有,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失控了的家伙,不要被糾纏住啊。”
他似有深意地看了兩人一眼,展翅飛升而去。
槐詩羨慕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吃了好久的檸檬:“你說,我怎么就沒個翅膀呢?”
“你好歹有點空氣動力學常識好么?”傅依翻了個白眼:“你這個噸位,除了噴氣式引擎之外,什么還帶的起來啊?”
“不就是戰斗機的矢量噴射口么,我也有過啊!”
“切,吹吧吹吧。”
“嘖,不信就算了。”
槐詩繼續往前。
在漫天的風雪中,他終于看到了金鷹口中所說的失控者,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要繞過去嗎?”
“晚啦……”
傅依嘆息。
那一瞬,如芒在背的猙獰殺意浮現,緊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