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詩,不,素子小姐從來沒有因為旅途的結束而如此感動過。
要不是害怕原照在腦補什么怪東西出來,槐詩都忍不住要拭兩滴浩劫余生的幸福淚水。
可終于他娘的到了。
車門開啟的瞬間,素子小姐起身,扛著包沖向海關。已經顧不上可能暴露身份了,哪怕前面自投羅網也比這個強。
他快遭不住了。
而原照還愣在原地,凝望著素子小姐的背影,許久,輕聲感慨:“不愧是懷紙小姐,就連害羞的樣子都這么可愛……”
在旁邊,下車的副校長腳步踉蹌了一下,回頭瞪了他一眼,嘴唇開闔,可終究……沒有說話。
“哼!”原照挺起胸,端詳著黑惡勢力‘狼狽而去’的樣子,露出正義的笑容。
感覺自己東夏譜系的執照都更鮮艷了一些。
然后,他才發現……素子、不,懷紙小姐去哪兒了?
“這日子完全就沒法過了啊。”
槐詩嘆著氣,在洗手間里低頭看著鏡子里那個完全陌生的少女,一想到這是自己,就有點腦仁疼。
彤姬那個壞東西,就不能化的丑一點么?非要給自己描這么好看?
讓她給自己變裝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還有,琥珀那個臭妹妹必須加錢,要不然自己這么大的犧牲豈不是白費了!
順帶在肚子里把羅素那個只想看笑話的老王八罵了幾萬次之后,槐詩打開自己的小包包,開始在別西卜的嘲笑中……補妝。
最近是不是保養沒做好?感覺都有抬頭紋了……
十多分鐘之后他才反應過來哪里不太對。
思想滑坡太嚴重了!
總感覺這樣下去會變成奇怪的樣子,必須改變一下形象。
沉吟片刻之后,槐詩動作利索的給自己編了兩個村姑麻花辮,然后還從背包里摸出了一副款式土氣的眼鏡戴在鼻梁上。
抬頭一看。
不知道為啥,感覺更糟糕了!
折騰了半天,只能悻悻的改回原樣,嘆了口氣,走出衛生間。
只有聽到周圍傳來異國的語言還有那些掛在站內書刊亭上公開售賣、讓烏鴉們心動不已的小毛本時,才感覺到自己來到了瀛洲。
車站內部倒是頗有現代感,來往的升華者們在這里集散,很快就會從各個通路匯入上層京都站的人流之中,再去向四面八方。
畢竟是現境和邊境之間往來的幾個大型交通樞紐之一,倒是不顯得冷清,人流洶涌。
但就在行走之中,槐詩卻本能的察覺到身后傳來的詭異視線,以及眾多腳步聲中緩緩跟隨在身后的那個不協音。
有人在跟蹤自己。
剛剛下火車就被人盯上了。
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忽然繞彎,沒有去向象牙之塔結合的地方,而是隨意的在站內的店鋪之間閑逛了起來。
帶著人群中那個自認為隱藏的很好的跟蹤者遛彎。
有了虛無之鏡的感悟和能力,槐詩倒是對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情緒都頗為敏感,尤其是那種裝作不經意之間從背后投來的視線。
如果不懂得壓制自己的情緒的話,哪怕是再小心的注視都會引發槐詩的源質變化。
人群中,那個白裙的少女腳步忽然停頓。
十字路口的人群短暫聚攏,再分開的時候,那個背影就已經消失無蹤。
一副背包客打扮的跟蹤者愣了一下,摘下墨鏡看過去,卻找不到她的蹤跡,眉頭皺起。
并沒有沖上去察看,反而后退了兩步,轉身離去了。
略顯陰暗的角落里,槐詩毫無存在感的身影浮現。
這是陰魂在陰暗處先天性的隱蔽優勢。
經過兩次進階強化之后,埋骨圣所哪怕是在燈光稍弱的地方都可以形成近似隱身的效果,配合著隱匿技巧的話,反制這樣的跟蹤根本不成問題。
但槐詩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誰在跟蹤自己?
難道自己剛下火車就暴露了?
不對吧,如果是瀛洲統轄局的人,這時候肯定迎面就亮拍照,然后請去配合調查了。哪里需要鬼鬼祟祟的跟蹤。
自己有命運之書在,不論是誰占算他的位置,都只能得出他現在在倫敦接受調查和教育的結果。瀛洲的對策室在遣返自己之后恐怕也不會再在這個問題上浪費過多的人力。
那么,又是誰會對如今弱小無力又可憐的懷紙小姐產生歹念呢?
他跟了上去。
卻發現,那個背包客,三拐兩拐……竟然拐進了男廁所里!
自己這是被發現了?
他愣了一下。
另一頭,拐進廁所的背包客警覺的通過洗手臺上的鏡子分辨出身后沒有人跟蹤之后,就抬起了臉上的墨鏡,隨意洗了洗手之后,站在小便池前面,開始吹起口哨來。
在他身后,打掃洗手間的老清潔工哼著歌,低頭拖著地。
“課長,我的監控目標可能已經發現我了。”背包客抬頭,目不斜視的看著瓷磚上的裝飾畫,隨口說道。
“懷紙素子?”
老清潔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果然有問題么?交流團名單上的介紹,一個來做翻譯的女學生怎么會有這種本事?”
“肯定有問題。”背包客問,“情報科查過出身了么?”
“據說是關西地區的富家大小姐呢,哼,手無縛雞之力?一幫每天坐在辦公室里,沒了搜索引擎就不會工作的廢物……”
老清潔工不快的抱怨了一句,說道:“我會上報提高她的警戒程度。你的任務繼續,更換監控目標……記住,象牙之塔需要是高度警惕的目標,別出岔子,也不要冒失。”
言外之意是,如果搞不定就適當茍一茍。大家都是來混工資的,別他娘的出了什么幺蛾子來蓋了國旗。
反正出了車站就不歸他們負責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1st的那些精英吧。
“好的。”
體會到來自上司的關懷,背包客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忍不住皺眉:“還有在,在廁所接頭這破辦法是誰想出來的?”
“我。”
課長摘下鴨舌帽,撓著花白的頭發,也站到小便池前面來了,忍不住嘆息:“人一老了,就容易尿頻尿急,憋不住,有時候站著半天也尿不出來……距離廁所近的地方對我的膀胱好一點。話說,山田,你怎么噓不出來啊?”
“有人在旁邊我緊張!”
背包客山田忍不住翻白眼:“早說不要和本間他們喝花酒了啊,課長,你都這么一大把年紀了,怎么還不服輸啊。”
“哼,我還年輕呢!”
課長冷哼一聲,低頭,睥睨著下屬不像話的樣子:“看吧,山田,比起你那種軟趴趴的水槍,我的洪流多么強勁!”
山田想要翻白眼。
“我不看,太傷眼睛了!”
話雖然這么說,卻身旁卻傳來瓢潑一般嘩啦啦的聲音,令他愣了半天,難以置信:等等,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終究,還是忍不住移開視線向著旁邊看過去。
看到站在兩人之間的那個身影。
愣在原地。
不知道何時出現。
清純又可愛的,帶著一絲絲甜美氣息的少女,正和他們肩并肩站立在一起。
撩起自己的白裙子,吹著口哨,愜意的放著水。
得意的搖擺。
老清潔工和背包客愣在原地,呆滯的張著口,可是卻說不出話來,甚至發不出聲音。
直到水聲漸漸消失,白裙重新放下,將莫可名狀的恐怖之物再度藏進了禁忌的黑暗里。
緊接著,她抬起了雙手,頗為親昵的搭在兩人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安慰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沒什么可自卑的,夠用就行了,對不對?”
無人回應。
在猛毒之下快要蠟質化的兩人依舊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姿勢,眼瞳顫動著,難以掩飾自己的恐慌。
緊接著,那個突如其來的女孩兒操著一口男人嗓門,開口問道:“鹿鳴館?”
山田的眼瞳驚恐的搖擺了兩下。
好像在否認一樣。
她想了想,再問:“座?”
眼瞳繼續搖擺。
預料之中。
畢竟只是兩個菜雞升華者,一個二階一個一階,倒是不太像瀛洲譜系內部的暴力機關出身。
“該不會是MPD吧?”
這一次,兩個來自京都警視廳的秘密警察終于開始瘋狂的眨眼睛。
“好的,那么,感謝配合。”
懷紙小姐頷首,轉身走向洗手池,洗了洗手之后,回頭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跟著我干啥,但作為尾行我這樣美麗少女的代價,就請你們好好睡上兩個月吧……”
說著,他回眸微笑:“祝好夢。”
話音剛落,兩個人便倒在了地上,在高燒之中陷入暈厥。
而懷紙小姐重新扛起背包,走出門外。
在人流之中微微瞇起眼睛。
終于對局勢的緊張程度有所領悟。
連京都警視廳都開始監控邊境車站的狀況了,看來最近瀛洲是真的不太平啊……
“懷、懷紙小姐?”
突如其來的驚喜聲音響起。
眾里尋她千百度,當原照驀然回首的時候,卻驚喜的看到了那個讓他在心中記掛的女人……從男廁所里走出來。
喜悅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懷紙……小姐?
傻了吧,臭弟弟。槐詩微笑著,向著他擺手道別,轉身走遠了。
留下原照一個人呆滯在原地,回頭望望她遠去的背影,還有眼前的男廁所,呆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為什么會……
不對,一定是因為女廁所人滿了!
沒錯,原來如此!一定是這樣沒錯!沒想到懷紙小姐如此的不拘小節,善于變通,實在是太厲害了!
就這樣,心懷著希望,原照走進廁所里。
低下頭……看到了地上的兩個男人。
笑容漸漸消失。
一個膚色黝黑的壯漢,一個面目猥瑣的老頭兒,此刻正癱軟在地上,面色潮紅,衣冠不整……再想起懷紙小姐嘴角滿足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么,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在這一天,十五歲的小原照,終于見識到了傳說中只有成年人才知道的黑暗世界。
那一刻,有裂開的聲音從少年的胸膛中響起。
原照,戀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