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卻好像已經度過了一整天的時間。
伊莉莎的手指只是微微抖動了一下。
除了她之外,并無人知曉槐詩的低語,還有那句話在她心里所掀起的驚濤海浪。
很快就鎮定如常。
“窺探人隱私是不好的,懷紙小姐,我該斥責你嗎?“她曖昧的湊近了,低聲說:“雖然并不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你又是從何而知呢?我應該沒露任何馬腳才對。”
說話的時候,她碧綠的眼瞳抬起,凝視著槐詩的眼睛。
瞳孔之中像是涌動著黑暗那樣,映照著懷紙小姐的面孔,不容許任何一絲謊言出現。
這是來自考古隊、來自專業深淵探索者的凝視和質問。
“如果我說明日新聞的話你肯定不信。”
槐詩嘆息,“如果試圖從明日新聞上去尋找你的真實身份,只會被那些蛛絲馬跡給拐到哪個邊境的奇怪組織里吧?直到剛才我才反應過來,那不過是你刻意放出來的煙霧彈。”
調酒師畢竟是強敵,哪怕是死摳如槐詩,也只能咬咬牙,從明日新聞那里買到了對手的資料。
b級新聞。
千字一萬,美金,只支持一次性閱讀,偏偏卻沒有多少字。
伊利莎·弗朗西斯科。
女,年齡三十一歲,哪里人,曾經做過什么。在二十六歲拿到廚魔資質之后,一直到現在,總共進行過四次以上的深淵開拓……
加起來不超過二百字,還按一千字算錢。而且內容空洞乏味,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除此之外,就是一張遍布疑點的側面模糊照片。
再沒有其他……
原本槐詩應該什么都看不出來才對。
很可惜,她在炫耀自己的新包包的時候,忘記把手槍收起來了……
槐詩距離工作臺太近了,近到清晰的看到在手槍的特征,還有握柄上那個黃黑相間的攀登logo標記。
——那是極限運動俱樂部的標志。
由呂西安所創建的,只局限于天文會內部的俱樂部社團,或者說,只有考古隊的正式成員才會熱衷的冷門極限團隊。
成員過于數量稀少,最多的時候不超過五十人……槐詩被呂西安拉著不知道安利了多少次,對這個簡直太清楚了!
哪怕看起來是一個俱樂部,但本身它就是以社長呂西安為首而凝聚起來的一個超精銳地獄開拓和探索互助組織。
極限運動俱樂部的宗旨是向地獄更深處攀登,更像是考古隊里大部分精英之間的一個交流的平臺。
為了妥善運用自己在地獄中所具備的力量、人脈和情報,同時,盡可能的為其他人提供到幫助。
里面可謂強者云集,不乏獨行主義者,也就是不依靠其他隊友的輔助,獨身一人向地獄進發的猛男!
更重要的是……
“極限俱樂部里所有的會員,應該全部都是天文會考古隊的在職成員才對。”
槐詩平靜的回答,反過來端詳著伊莉莎的樣子,壓低聲音問:“考古隊的注冊成員,出來干私活是違規的吧?”
伊莉莎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眼神漂移了起來:“你不說不就是了嗎!既然你能知道這個,肯定和俱樂部有關系……幫個忙別曝光,我讓你一輪怎么樣?”
“兩輪!”
槐詩干脆利落的抬起兩根手指。
伊莉莎斷然搖頭:“兩輪就太多了,一輪還有翻盤的可能,兩輪……反正都是輸,你不如干脆曝光我算了。”
“那就算了。”
槐詩無所謂的搖頭。
“嗯?”伊莉莎愣住。
“我說,算了啊。”槐詩解釋道:“反正本來也沒打算拿這個來脅迫你,不過因為這個,我倒是很好奇……”
他親昵的享受著和金發大姐姐貼貼的美妙氛圍,抬起頭來看向伊莉莎后方,觀眾席上那個臉色鐵青的中年男人。
“你為什么會找里見不凈這樣的雇主?”
“他錢多啊。”
伊莉莎瞪大眼睛,抬起手,拍了拍身旁的柜子:“為了買這個東西,我欠了一大筆貸款來著,正需要一位慷慨的主顧為我買單。
但我現在處于強制休假期,沒辦法往地獄里恰飯去,只能在現境廝混生活……”
就這?
槐詩愕然。
有錢真的是能夠為所欲為的。
至少在大部分時候是。
“丑話說在前面哦,就算是你知道了這么多,可他給的錢太多了,我是不論如何不會放水的……”她停頓了一下,認真的說道:“只不過看在同為女孩子的份兒上,我可以讓你輸的體面一點,不論什么時候,認輸都完全ok。”
“真巧,我也想這么說。”槐詩微笑。
“那么,閑聊也該結束了……我們開始?”
“開始吧。”
槐詩緩緩直起身,和對面的金發大姐姐拉開距離:“怎么個比法?”
“你不是帶了酒么?如果你真的狂妄到要和調酒師斗酒的話,就用最傳統的回合制好了。每輪雙方各出一杯,先倒下的人認輸,站著的就能贏。”伊莉莎說,“考古隊里有分歧,一般都是來我這里這樣解決的,是不是很公平?”
“我無所謂。”
槐詩聳肩,然后提出最后一個問題:“那么,誰先來,誰先喝呢?”
“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更公平了。”
伊莉莎露出神秘的微笑,手腕一轉,五指彈動,像是變魔術一樣跳出了一枚古意盎然的金幣,帶著隱約的詛咒氣息。
正在五指之間翻轉,正面的骸骨面目和背后的所銘刻的繁復咒文不斷的重疊和變化。
明顯是一枚邊境遺物。
這就是伊莉莎給出的解決辦法,最簡單的方式。
猜硬幣。
“字還是花?”
槐詩低頭,端詳著她手中翻轉的金幣,眉頭微微挑起:“花吧,我喜歡那個骷髏頭的造型。”
于是,伊莉莎展顏一笑,拇指抬起,彈出,瞬間,金幣騰空而起。
在死寂中向上升騰。
金色的輝光在空氣里旋轉映照,從兩人對視的雙眸之間閃過,硬幣升起,到了最高點,向下翻滾著墜落。
在槐詩的眼瞳之中,映照出伊莉莎狡黠的笑容。
就在那一瞬間,大姐姐的手掌猛然向上抬起,向著半空之中的硬幣撈出,不,應該是,向下拍擊……在稍縱即逝的瞬間,抓住了一線時機,敲定結局。
字上花下。
她贏了。
倘若金幣真的被她拍中了的話……
確實,沉重而冰冷的金幣已經落入了她的掌中,可是她的手掌卻未曾能夠按下,將這一份結果敲定。
而是感受到柔軟而修長的五指,帶著一絲冰涼的掌心。
和自己的手掌緊貼。
伊莉莎的眼瞳愕然的收縮,終于看清了懷紙小姐的動作。就在那一瞬間,后發先至……并沒有試圖破壞她的動作,而是溫柔且迅捷的,貼在了她的手掌之前。
就在兩人重疊的五指和掌心之下,那一枚金幣豎立在半空之中,正隨著兩人肌理發力的變化,微妙的傾斜。
從單純的運氣變成單純的角力,但似乎就變得更加的公平。
這也是令伊莉莎更加愕然的事情。
對方的反射神經、速度和技藝、經驗竟然能夠追得上自己這個經年的考古隊員,甚至還隱約有所超出。
兩人的手掌硬頂在一處,僵持在半空中。
好像傳統武俠小說中比拼內力那樣。
龐大的力量在手腕、手掌和手指所形成的靈活支點之間流動,形成了脆弱的平衡。每當她們的手掌略微移動,空氣中就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像是無形的玻璃被擦響了。
令人牙酸。
緊接著,便有平衡崩潰的聲音響起。
來自懷紙小姐的手掌之中。
毫不客氣的動用了鼓手的技巧,零距離的手指發力就足以和出云大相撲的恐怖出力硬撼,更不用說蓋過調酒師的力量……
先是食指,向前按出了一厘米,然后是無名指,大拇指,尾指……
扳手腕的平衡出現了漂移。
槐詩占據了上風。
花上字下。
按著伊莉莎的手掌,一寸寸的,向下壓出。
直到伊莉莎嘆息一聲,猛然縮手,不再和槐詩角力。
塵埃落定。
“嗯?”槐詩皺眉:“你應該還有反撲的力氣的,這就放棄了么?”
“手指可是調酒師的生命,不是用來和人角力的工具……精準和靈敏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在比賽之前就把手指弄傷的話可太可笑了。”
伊莉莎活動著五指,笑容越發的狡黠:“況且,我還未必輸呢。”
那一瞬間,槐詩的手掌感受到了古怪的觸感。
就好像按在桌面上的那一枚金幣的表面在迅速變化,骷髏顱骨的浮雕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背面的咒文。
當他抬起手的時候,便看到了最終的結果。
字上花下。
是伊莉莎贏了。
槐詩頓時苦笑,沒想到在猜硬幣之前,勝負就已經決定了。
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要作弊了。
“這么賴皮的么?”他低聲笑了起來。
“這可是全力以赴的證明。”
伊莉莎抬起手指,摳出了嵌入桌面的金幣,在空中拋弄著:“為了從你這里贏到先手,大姐姐我可是將賭棍壓箱底的卑鄙手段都拿出來了誒,你不應該開心么?”
“那可真是榮幸。”槐詩聳肩。
伊莉莎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臺之后,脫下外套掛在酒柜的掛鉤上之后,就露出了里面標志性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的馬甲。
金發束起在腦后,干練非常。
調酒師在準備工作了。
對決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