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天鼓鳴動。
浩蕩雷鳴從憤怒化身的軀殼之中迸發,收束的源質波動驟然再度鼓動,令背脊之上那火焰波形圖也瞬間暴漲。
禹步!
大地龜裂,颶風呼嘯,足以撕裂耳膜的巨響甚至無法追逐上那一道燃燒的身影。
好像劣質電影里卡帶了一樣,忽略了一段無關緊要的過程之后,便令結果突兀的從眼前浮現。
近在咫尺!
就在龍牙兵的正前方,凌駕于音速之上的金鐵之軀拖曳著火焰,已經撲面而來!暴虐的火光升騰,照亮了那一張張青銅色的面孔上。
火光稍縱即逝。
緊接著便有無數金屬破片從二度迸發的風暴之中擴散,刺耳的巨響轟鳴,只能窺見無數金鐵摩擦的火花飛迸,可是卻無法捕捉那一道宛如彗星的恐怖輝光。
摧枯拉朽!
這瞬間所跨越的時光甚至不足以令人彈指,龍牙兵之上巨龍的幻影就迸發慘烈的嘶鳴,失去了一只巨大的翅膀。
斷裂。
像是被銳利而沉重的斧頭正面劈斬,殘酷的破開了鱗片、筋膜和骨頭,以無可匹敵的力量撕裂,拆分,墜落,只剩下一小段皮肉的殘余。
正面突破了龍牙兵的陣列,憤怒化身在巨響之中剎車,四足從地板上犁開了四道深邃的裂口。
飛迸的碎石之中,它再度抬起了冷酷的眼眸,火光洶涌燃燒。
在那龐大的軀殼上已經多了兩道裂口,有一支長矛穿入了血肉之中,觸及了骨骼。但這種傷勢,根本無足掛齒。
隨意的回眸看了一眼,那一根長矛就在火焰的燃燒中寸寸碎裂。
緊接著,巨牛的鐵蹄踐踏著大地,火花迸射中,再度向前發起了毀滅的沖鋒!
于是,鐵和銅再次碰撞在一處!
火光迸射。
照亮了拉結爾慘白的面孔。
巨龍幻影的苦痛嘶鳴傳來。
虛假的幻影被真實的火焰焚燒著,猙獰的面孔上已經多了兩道深可見骨的裂痕,猩紅的龍血滴落,落在龍血武士的身軀之上,令它們的力量越發龐大,令它們變強。
它們本來應該變強的。
它們變強了。
可還是不夠。
因為那飽含憤怒的恐怖力量相比,一切金屬之軀,一切龍血的傳承,都弱!的!可!憐!
天鼓鳴動,雷霆迸發。
三重鼓手·霹靂!
在沖撞盾牌的瞬間,炸彈一般的力量就從牛顱之上迸發,勢如破竹的撕裂了龍血大盾和后面的武士,令它們的血液像是火一樣向著四周飛灑。
憤怒之斧再度斬落,自火焰之中。
絞肉機滾滾向前。
將一切不值一提的東西粉碎為塵埃!
重創的巨龍虛影咆哮,無數龍血匯聚在投矛之上,隨著殘存的龍牙兵奮臂,向著龐大的怪物投出。
宛如暴雨。
可暴雨緊接著就再度被那個疾馳的身影沖破,逆卷,投矛如雨水那樣破碎,飛迸。那些刺入血肉和骨骼中的投矛被火焰點燃,狂烈的燃燒。
隨著它發起了最后的碾壓。
巨龍的虛影在踐踏之下哀鳴,無數刀斧劈斬的痕跡從殘缺的軀殼之上浮現,奮力掙扎,但無法阻攔死亡的到來。
一具具金鐵之軀在劈斬、沖撞和踐踏之下四分五裂,骨肉成泥。
直到最后,殘缺的虛影隨著最后的龍牙兵在地上哀鳴。
燃燒的巨影緩緩向前,火焰繚繞的眼眸垂落,低頭俯瞰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對手,張口,不屑的啐了一口熔巖一般的吐沫。
似是嘲弄。
鐵蹄抬起,踐踏。
這是暴風雨結束之前的最后雷鳴。
勝負已分。
拉結爾呆滯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樣。他艱難的抬頭,卻再看不到槐詩的影子,那個人早已經轉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不再看顧此處的一切。
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
拉結爾癱軟在自己的椅子上,手中的卷軸無聲落地。
“我……”
他怔怔的抬頭,看著眼前遙不可及的高塔,嘴唇翕動著,還想要再說什么話。
可到最后,終究什么話都沒有說。
只是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任由身后的火光閃爍,憤怒之斧斬落,將岌岌可危的高塔再度攔腰斬斷。
勝負已分。
永凍爐心的頂端,昏昏欲睡的槐詩忽然抬起眼睛,感受到神性的涌入,仿佛連高塔之中燃燒的煉金之火都旺盛了許多。
等他看向收益的時候,不由得跳起眉頭,一陣驚奇。
原本每局開始得到一點,勝利得到一點,應該是兩點才對,可這一次竟然有六點神性的收益。
憑空多了四點!
“正常,這屬于場地效果哦,槐詩。”
彤姬解釋道:“你沒發現自己周圍的地方已經又多出一塊了么?”
槐詩聞言低頭。
從上一輪比賽結束開始,就在修仙煉金,根本沒顧得上看其他的地方,現在才察覺到,高塔周圍竟然多了兩塊區域。
一塊是第一輪的戰場,地板灼紅,高溫擴散,間隙之中不斷有個高溫升騰。
而另一塊則是新出現的,竟然是第二輪的戰場。
遍布狼藉,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小型廣場。經歷過了憤怒化身和龍牙兵的對戰之后更是滿目瘡痍。
像是個廢土堆,只有寥寥幾根柱石還存留在原地。
其中氤氳著濃厚的地獄沉淀,深度已經扭曲,戰斗明明早就結束了,可看上去仿佛廝殺還在繼續那樣,從其中源源不斷的傳來哀鳴。
多出的四點神性,正是來自于此!
“那是什么?”槐詩疑惑:“戰場不是你捏出來的么?”
“神前對決的秘儀可不包場地的,姐姐我哪兒那么大本事啊。”
彤姬搖頭,依靠在邊緣的支柱上,向下俯瞰:“在深度之上的現境,物質本身是恒定的,想要憑空創造,就必須消耗大量的源質才行……
空間不會憑空增多,也不會毫無道理的變少。
我們依舊在赫利俄斯之上,而這里所有的戰場,也都是來自赫利俄斯的區域。”
說著,她指了指那一片灼紅的空間:“比方說那里,就是赫利俄斯中央反應爐的主要接口區域之一。
如今黃昏之鄉的所有消耗以及永凍爐心的投影,都是依靠從那里抽取熱量來維持的。否則,純粹靠鐵晶座的話,那么遠的距離和損耗,米哈伊爾恐怕早就瘋了。”
她愉快的吹了聲口哨:“這一波,就叫自給自足。”
絕了!
槐詩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這波操作。
駐軍就算了,就連駐軍費都要人家本地人來掏……這一波空手套白狼還套了個肚子里帶崽兒的!
這就離譜!
難道你們天國譜系除了深淵譜系這樣的外號之外,還叫做白嫖譜系么?
我要是赫利俄斯……
槐詩想了半天,最后竟然很同情的發現:自己要是赫利俄斯,竟然也沒什么辦法,只能躺平了閉上眼睛當做看不見了。
“那另一個呢?”槐詩問:“另一個是什么?”
“大概是神殿吧?”
彤姬抬起手指,微微轉了個圈,無形的力量便籠罩在深度異常的狼藉區域之中,很快,無數殘垣斷壁像是時光逆轉一樣的回歸了原本的位置,展露在槐詩眼前的,竟然是一座殘缺的神殿。
神殿的頂穹破碎,主位上的雕像也殘缺不全,大半截身子倒塌在地上。
只有枯萎的鮮花依舊還殘留著形骸,風一吹就再度坍塌了。
往昔的神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邪異,墻壁之上遍布污漬,連地上女神的莊嚴面孔也染滿了鮮血。
“看到了嗎,槐詩,這就是昔日希臘的夏與生長女神奧克索最后的殘留。
雖然是個不起眼的次級神,但起碼每回合能給你提供幾點神性,聊勝于無吧。”
彤姬輕聲笑了起來:“真可憐啊,最后一點神性被貪得無厭的煉金術師們拿去再造神靈,最后一座神殿也破敗成這個樣子。
和祂們自己的境遇別無二致,簡直是宿命的延續……”
漫長的沉默里,槐詩凝視著下方的地獄,沒有說話。
那正是煉金術所創造出的結果。
從平庸的凡物之中取走奇跡,留下了等量的災厄。為了將最后殘存的神性抽出來,不惜將圣殿化為地獄。
他能夠想象到在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情。
可他不理解彤姬最后的話語。
究竟什么是‘同祂們別無二致的境遇’和‘宿命的延續’。
那話語中所蘊藏的意味未免太過于驚人,以至于當他開始思索的時候就愣在原地,難以鎮定。
瞪大眼睛,看向了彤姬。
“你不知道么?”
彤姬不解的看過來:“一六五零年諸神之所以集體隕落,就是因為自己貪得無厭,為了擺脫天命的局限和追求更進一步,連地獄的力量都試圖利用啊……”
說著,她感慨的瞇起眼睛:“現在回憶起來,那可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的美好年代啊。
大家就好像坐火車一樣,吃著火鍋唱著歌,飛速的成長和邁進,萬物欣欣向榮,就連河里都流著奶和蜜……可惜,緊接著就翻車了。
你說自己死了就算了,差點還連累現境也一同覆滅,那群家伙真是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啊。要不是先導會夠給力,大家現在恐怕已經在地獄苦逼兮兮的做畸變種了。
嗯,你怎么一臉吃驚的樣子,難道我沒跟你說過?”
“沒有……”
槐詩呆若木雞。
茫然的搖頭。
“是嗎?那現在就說了。”
彤姬聳肩,狡黠一笑:“只告訴你一個人,不要告訴別人哦。”
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之后,又輕描淡寫的蒙混過關……
只剩下槐詩傻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