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撲面而來的熱風里,槐詩忍不住摘下狗皮帽子開始扇風。
有些驚訝。
眼睛一眨,就從中西伯利亞高原來到了俄聯的另一頭?
這么神奇的嗎?
槐詩愕然片刻,再看了看前方的教堂,才反應過來:“那這又是哪兒?”
“葉卡捷琳堡。”神父知無不言:“你所在的地方是俄聯譜系所屬,滴血教堂。”
槐詩頓時又麻了。
俄聯譜系所有的重要辦事處和分部都是以教堂的方式分部在全國或者海外,尤其是烏拉爾地區這樣的工業重地,首都地區首屈一指的滴血教堂,重要性可見一斑。
怎么就忽然被丟到公安局門口了?
難道自己又犯事兒了?
羅素那個狗東西偷渡就算了,還連累了自己!
他下意識的就想要來個三連,可還沒自我介紹就反應過來,不對啊,自己哪怕沒有過海關,作為天文會的行動干員和特級武官,他可是有現境通行的權利的。
只要在現境,國境線對他來說幾乎根沒有差不多,頂了天發個短信向本地支部報備一下。
怕什么海關!
他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問:“那個,跟我一起來的那個老頭兒呢?”
“主教和羅素先生有要事相商。”神父禮貌的回答,“請您暫時稍候,就由我來招待您如何?”
主教……
槐詩的眼角跳了一下。
行嘛,這一波是直接被人家俄聯譜系的高層直接給截了道,老王八羅素喜迎翻船。
但既然對方沒有摔杯為號,跳出三百個圣堂騎士來磨刀霍霍,就說明自己還是安全的。至于羅素……擔心他還不如擔心自己出門的時候有沒有關水龍頭呢!
等他捋清了眼前的狀況之后,就瞬間淡定了起來。
視線回轉到眼前這位留著絡腮胡的中年黑衣神父,他才發現,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神父竟然還佩戴著劍型圣會。
還真是個圣堂騎士!
“失敬了,請問怎么稱呼?”槐詩伸手。
“阿列克賽·安托諾夫,叫我阿列克賽就好。”
神父握手回答,轉身在前方引路:“請跟我來。”
就這樣,帶著槐詩一路走進了教堂的大門,穿過了大廳之后,向右轉,走向了后堂,一路之上槐詩還看到了不少祈禱的信徒和興奮拍照留念的旅客。
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竟然是一個譜系的重鎮和分支部門。
“這里平時人也這么多么?”槐詩問。
“畢竟是著名的旅游景點,節假日的游客數量還會更多一點,但來的都是信徒,總不便拒之門外。況且,這也是擴大影響和招募新血的必要途徑。”
阿列克賽淡定的解說著,為槐詩打開了電梯的門。
當再次打開的時候,便看到了辦公樓一樣的大廳和往來出入的工作人員,以及一個個格子間,倒是頗為有公司氛圍。
只不過這里每一個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佩戴著玫瑰念珠和圣徽的標志,哪怕墻壁上并沒有貼著什么標語,也看不到多少宗教的陳列,但依舊氛圍濃郁。
察覺到一身皮毛宛如狗熊逛街一樣的槐詩,許多人也見怪不怪,還有不少人同阿列克賽打著招呼,看得出他人望厚重,權限頗高。
“正教啊。”槐詩油然感嘆:“我還是第一次見識。”
“只是信仰而已,在天國譜系的面前,也沒什么好稀奇的。”
阿列克賽淡定的回答,為他推開了門,休息室里,竟然已經有一套全新的衣服放著了。從內到外連帶著鞋子。
“時間不太充裕,我們只來得及從倉庫里找到這些衣服,如果尺碼有不合適的話請告訴我——稍后我會再來,ifi密碼在墻上,桌子上的茶水和點心請不要客氣。”
體貼的為槐詩留下了私人空間之后,阿列克賽為他關上了門。
留下槐詩在房間里環顧著四周。
看得出,這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客房,裝飾簡單,透露出俄聯一貫的簡練,打掃的也很干凈,一塵不染。
換過衣服之后,槐詩將亂七八糟的塞進包里,才坐在沙發上,隨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圣典翻看起來。
和四百年前根本就沒什么變化。
扮了范海辛那么久,槐詩簡直倒背如流,別說,呆在這房間里還挺有熟悉感的。四百年了,連客房的陳列都沒啥變化的,就多了個ifi。
畢竟是圣靈譜系的正統傳承……
數百年前,當牧場主誕生,眾神隕落之后,圣靈譜系也隨之分崩離析。
在那一段風起云涌的混亂時光中,天文會的前身先導會聯合各大譜系重新奠定了現境的基礎,從而形成了天文會的雛形。
圣靈譜系也迎來了徹底的分裂。
羅馬在繼承了遺產之后,選擇了吸取教訓,統和了羅馬譜系、希臘譜系等等重要組成,形成了如今以法王廳為主導的‘萬神殿’體系,隔絕了牧場主的窺伺和干涉。
另一部分不愿意將‘虛無之神’解體的教士則守衛著圣靈譜系的圣物與遺產,抗拒著深淵的侵蝕,漸漸陷入瘋癲,或者轉而成為了牧場主的狂信徒。
最終,群龍無主的諸多教會首腦在君士坦丁堡進行了歷史上第四次公會議之后,才決定了正統東遷的方針。
在圣殿騎士的護送之下,教士們攜帶著圣靈譜系的最后遺產和圣人們的遺骨,開始了無回的東進。
最終在這一片土地上重新扎下了腳跟。
到現在,成為了俄聯譜系的正體。
傳承了圣靈譜系的實質和絕大多數圣物,俄聯譜系堪稱底蘊深厚,尤其在各個譜系中軍備第一。
根據統計,常駐的各大升華者騎士團外加受賜福的裝甲教士軍團在十萬人以上,更不用提其他后備軍和遍布全國的各處殿堂中的預備役教士了。
沒有如此大的規模,也撐不起每二十年一次討伐牧場主的地獄東征。
某種程度上來說,天國譜系誕生也受到了俄聯的影響。
畢竟這幫家伙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只要有足夠的修正值,哪怕是虛無之位也能化為神座。通過圣典這樣的源典進行斧正和規范,真正的締造出了圣靈,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久等了。”
阿列克賽重新歸來的時候,為槐詩帶來了全套的證件,包括海關證明的護照和駕照:“接下來的時間,您可以在葉卡捷琳堡自由活動。如果您不喜歡獨自一人的話,我們這邊也為您配備了司機和助理。”
“呃,不必了。”
槐詩擺手:“我就呆在這里就好。”
雖然不太想管羅素的破事兒,奈何,老王八還是自己的直系領導外加老師。他消失之后,槐詩也沒什么閑逛的心情。
不如就干脆躺在房間里好好休息,外加等一等消息。
反正就算羅素他談崩了,自己也不會掉一根毛。
阿列克賽想了一下,旋即頷首:“既然如此,難得來一趟,不如我作為導游,帶您在滴血教堂看看如何?”
“啊這……”槐詩愕然:“這合適嗎?”
“您是主教的客人,自無不可。”
阿列克賽微微一笑,為他拉開了門。
與此同時,羅素聽見門在身后關閉的聲音。
隨著擴散的寒風消失在虛空里,滿臉雪花和凍茬的老頭兒被丟在了一張椅子上。
莊嚴肅冷的教堂之中,大門緊閉。
在彩色拼窗的微弱陽光照耀之下,他看見了祭壇上站著的那個背影。
如此熟悉。
沉默片刻,之后,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好久不見,卡佳。”
“叫我葉卡捷琳娜主教——羅素,咱們倆的關系有這么熟么?”
當那位女修士回過頭時,神情就就浮現出一絲冷漠和疏離。
她看上去并不蒼老,約莫三十余歲,長發火紅,正是年華正好的時候,讓人本能的感覺親近。但此刻,卻又令人內心不安。
因為那一雙灰色的眼眸中滿是肅冷和審視。
就好像嚴苛的母親手握教鞭,面對犯了錯的孩子時那樣。
羅素下意識的后仰了一下,勉強的笑了笑:“別這么說啊,卡佳,這么多年不見,你還好么?”
“只要沒有你,我就好得不得了。”
葉卡捷琳娜主教冷淡的說道,“看來你過的似乎也不錯。”
“哪里能過得好呢?一個人在象牙之塔孤零零的,學生不聽話,下屬們也不體諒,還總是誤解我。”
羅素無奈的長嘆:“只有偶爾喝醉里才會感覺到快樂,有時候讀書的時候,就會想起你,那些你留下來的書,我都好好收著。”
“這才開始投其所好了么?是不是有點晚?”
葉卡捷琳娜嗤笑:“誰都知道,你只對黃書有興趣。”
“人是會改變的,卡佳。”
羅素斷然的反駁:“我也會改變,為何你不愿意相信我呢?”
不等葉卡捷琳娜再說話,這個蒼老的男人緩緩的起身,渾濁的眼眸凝視著暌違已久的女友,沙啞的輕嘆。
“‘沒有一種不幸可與失掉時間相比了’,不是嗎?”
他說,“卡佳,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
“得了吧,羅素。“
葉卡捷琳娜漠然的回應:“你無論怎樣喂狼,它的心總是向著樹林的——相信你這樣的人會有感情,是我曾經犯過最眼中的錯誤!”
“我也犯了錯,不是么?坐視你走向皈依,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可是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
羅素輕嘆,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輕聲吟誦:“據說,拉夫烈茨基曾經去過莉莎隱居的那座遙遠的修道院,而且看到了她。
當她從一個唱詩班席位去另一個唱詩班席位的時候,曾經從他身邊走過,邁著修女的那種均勻、急促而又恭順的步伐走了過去,而且沒有朝他望一眼;只是朝著他那一邊的那只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們倆想過些什么,有什么感覺呢?誰知道?誰能說得出呢?”
就這樣,回顧著不世名篇中的話語,羅素緩緩向前,輕柔的握住了她的雙手,低聲說:“卡佳,人生中有這么一些短暫的瞬間,有這么一些感情……”
低沉的悶響迸發,羅素動情的吟誦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嘴巴張大。緩緩的,跪倒在地。
而葉卡捷琳娜則抽出了自己的手,整理著修女服裙擺上的皺褶。
剛剛給予羅素胯下狠厲一擊的修長小腿重新隱沒在了黑暗中,好像從來都沒有動過一樣。
“這個角度看起來順眼多了,我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呢?”
葉卡捷琳娜低頭,俯瞰著腳下狼狽的老家伙,冷笑:“無趣的讀書分享環節就這么結束吧,羅素。”
她說,“是時候談一談我們彼此之間的舊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