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漫長的寂靜。
殿堂里,所有人面面相覷。
“誰?”茲姆探問。
“巴哈姆特。”槐詩鄭重的重復了一次。
“哦,原來是巴哈姆特閣下。”
茲姆恍然頷首,然后歪頭,向王座旁邊的蛇面祭祀低聲問:“沒聽說過,你聽說過這個家伙這么?”
“沒有。”
蛇面祭祀迷惑的搖頭,“但深淵中的地獄如同恒河沙數,興許,也是有的吧?那個狗頭人身上統治者的威權祝福的氣息做不了假,對方確實是一位至尊至貴的統治者。”
作為波旬的主祭,自然能夠感受到對方靈魂中那深邃而幽暗的深淵本質,甚至隱隱凌駕于自己之上。
想來這個家伙也一定是那個什么巴哈姆特面前備受信賴的下屬吧?
嗯,還是‘深受寵愛’的那種……
祭祀惡意的猜測到。
而在得到了祭祀的確定之后,茲姆也略微的打消了疑慮,低頭端詳著那個狗頭人,可除了對方很可口很好吃之外,卻什么都感受不到。
雖然沒聽說過那個什么巴哈姆特的名頭,但就當它是個狗頭人之王吧。
“如果我為你的主人提供他想要的東西,他又打算怎么回饋我的善意呢?”茲姆冷淡的問道。
“偉大的、神圣的、至尊的、仁慈的……慷慨的巴哈姆特不會虧待任何盟友!”
用了十萬個形容詞去夸獎自己之后,槐詩昂首,震聲說:“您將獲得我主人的珍貴友誼!”
“……友誼?”
茲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你那個狗頭人之王的友誼,有用么?這玩意兒在地獄里值幾個錢?
背靠波旬的寵愛,那么多統治者都不敢得罪自己,它算個屁!
“除此之外呢?”茲姆不耐煩的問:“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來,狗頭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啊這……”
狗頭人似是愕然,目瞪口呆。
而茲姆的臉色漸漸陰沉:“這么說來,巴哈姆特一點誠意都沒有咯?”
一時間,殿堂之中的惡意再度彌漫,而蛇面祭祀得到了示意,吐著芯子,眸子中寒光迸射:“閣下是來專程消遣我們的嗎?”
“且慢!”
狗頭人慌亂:“在下可以做主,再增加三萬份……”
“不夠!”茲姆甚至沒興趣聽完,直接打斷:“拿出你的誠意來,羅素,看在你的禮物的份兒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在王座上,那一座肉山一般的城主張口,身后有巨大蠕蟲的幻影浮現,遍布利齒的口器中滴落熔巖。
早已經,饑渴難耐!
“且慢,且慢!!!”
狗頭人驚聲尖叫:“寶物,對了,在下還有寶物獻上,作為吾主的贈禮,一定會讓您滿意!”
一瞬的寂靜,茲姆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模棱兩可笑意。
“哦?”他隨意的招了招手:“那便拿上來看看,若是拿一般貨色來打發我的話,你便要為你的冒犯付出代價了!”
“是,是!”
狗頭人淚眼朦朧,表情抽搐著,看上去已經被嚇尿了,引得殿堂內的怪物們一眾哄笑。
槐詩低下頭,握緊拳頭,努力的克制著自己。
不要跟著笑出聲。
本來還愁著怎么把東西送出去呢,沒想到對面直接開口要了——
“阿發,阿發,快把寶貝拿進來!”
霎時間,大門開啟。
牛頭人氣宇軒昂的身影浮現,高高的昂著頭,雄壯威武的舉著托盤,跨步走進殿堂內部——而就在他手中,那覆蓋著一層薄紗的托盤上,正散發著一陣陣幽暗深邃的地獄氣息。
令人著迷。
在一瞬間,殿堂內的氣氛,變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脖子,向下俯瞰。
像是魚上鉤了一樣。
“大人請看!”
槐詩咧嘴,伸手扯下了托盤上的薄紗,露出了那一頂威嚴肅冷的猙獰王冠:“這就是……”
茲姆的六只眼睛已經亮了。
像是燈泡一樣,釋放著貪婪和欲望光芒,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和興奮,垂涎。
“這可真是好寶貝啊!”
槐詩一愣,沒想到這樣的發展,但對方既然喜歡,就證明自己的計劃沒有出問題,頓時順著桿子往上爬,繼續吹噓道:
“沒錯,這就是在下千辛萬苦,通過……”
“夠了,不必再說,我已經知道了!”
茲姆驟然拍桌,打斷了他的話,興奮的呼喊:“你們的誠心,我充分感受到了!”
說罷,不等槐詩再說話,他就迫不及待的拍著肚皮,向著槐詩身旁招手:“美人,美人!快過來!”
“沒錯,趕快把寶貝送,等……等一下。”
槐詩呆滯,好像終于發現了哪里不對。
直到現在,他才看到——誠然,殿堂內絕大多數怪物都覬覦托盤上槐詩所呈上的寶貝,可還有包括茲姆在內的好幾個怪物,垂涎和貪婪的目光,好像,都微妙的……有所偏差?
根本看都不看盤子上的東西一眼。
渾身的眼睛睜大了,全神貫注的,看向——還在傻笑的雷蒙德!
槐詩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沒有明白,只感覺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太對?
你們是不是哪里有問題?
而茲姆,依舊在興奮的呼喊,四只手臂向著雷蒙德揮舞,嘴角的口水都滴了下來,可聲音卻甜膩又溫柔,迫不及待。
“美人,別怕,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呃……”
槐詩神情漸漸呆滯。
不止是他,地牢中的庇護所內,遠在城外數百公里的紅龍車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呆滯的湊近了屏幕。
懷疑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
只有還在傻樂的雷蒙德終于發現了哪里不太對,笑容漸漸消失。
“等一下!等一下朋友!”
槐詩僵硬的回頭,指了指身后的雷蒙德,難以置信:“呃,他……美人?”
茲姆皺眉。
眼神微微冰冷起來。
似是惱怒。
“你在戲弄我么,狗頭人!”他拍桌子,震聲質問:“如此絕色,如何稱不上美人!”
“啊這……”
槐詩整個人都不好了,呆滯的看向憨批牛頭人。
絕色?
你認真的嗎朋友?
“豈止是絕色!簡直就是絕色!”茲姆擦著口水,低頭看向自己的下屬,“莫德,你覺得如何?”
臺階下,素來冷漠的牛首武士竟然也贊同的頷首:“這位美人英偉堂堂,毛發旺盛,雙鼻圓潤,尤其是這一對牛角,純天然的光澤和弧度……
實不相瞞,在下已經嗯了。”
他吞了口吐沫,貪婪的目光無從作偽,“茲姆大人,咱們的契約再延續四百年,您將他賞賜給我,如何?”
“賞賜?!說什么蠢話!”
茲姆仰天大笑:“美人的真心,可是要靠自己的誠意去博取的!這樣的傻話以后需要再提!但倘若你真的有本領從我的手中將美人的芳心奪走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莫德聞言,望向雷蒙德的視線越發的熾熱。
“可這……這寶貝……”
槐詩呆滯的指了指托盤中的王冠,而茲姆滿不在意的揮手,“那種東西,雖然稀奇,但沒什么好在意的,等會兒隨便收起來放進庫里就好。”
“可他、可他是個公的啊!”槐詩絕望。
“愚蠢!在真正的愛面前,區區性別,有什么不可跨越的!”
茲姆鄙夷的瞥了一眼槐詩:“你果然不懂什么叫做愛啊,狗頭人!”
“我他媽……”
槐詩只感覺自己碎裂的三觀快要完全拼不起來了——當他開始覺得自己漸漸適應了這里的時候,可生活卻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給他來一刀!
這就是地獄嗎?
實在是太可怕了。
“很好,很好!巴哈姆特的誠意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
茲姆探身,岸桌之后的肉山一陣水波一般的抖動,癡肥的面孔上滿是沉醉:“美人,我的美人!快到我這邊來!”
死寂,死寂里。
雷蒙德艱難的回頭,向槐詩投去求救的眼神。
而槐詩,好像沒有見到一樣,左顧右盼的催促:“咳,咳咳……阿發,還愣著干嘛,沒聽見大人叫你么!
快過去!”
雷蒙德徹底絕望,幾乎快要哭出聲來,向著槐詩怒視:你媽的為什么!
槐詩回以眼色: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進階,出賣一下色相而已,怕什么!你看我,一路出賣色相到現在,不也還是美玉無瑕,完璧之身么?
這他媽的能一樣么?
雷蒙德一雙牛眼淚色朦朧。
隨機應變,我相信你。
槐詩最后向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就這樣,目送著牛頭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樣的被送到茲姆面前。
“美人叫什么名字?”茲姆癡笑。
“阿、阿發……”
雷蒙德艱難的回答,努力擠出了楚楚可憐的樣子:“人家叫阿發。”
“阿發,好名字,好名字啊。”茲姆攬著牛頭人,邁步走向后殿:“走,美人,我們去后面玩游戲,我的房子還是蠻大的,玩累了可以直接睡,沒關系……”
在被黑暗吞沒之前,雷蒙德回首,向著槐詩投來幽怨的眼神。
而槐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伙伴被那個癡肥惡臭的死胖子帶走,一想到他接下來很快就要被做這樣那樣的事情……自己悲傷的笑容完全停不下來。
當茲姆離去之后,槐詩也被蛇面祭祀帶到了偏殿之中,在屏退了左右之后,只留下了牛首武士莫德作陪,雙方便開始商討合作的細則。
狗頭人入座之后,神經質的看了看周圍:“為了不褻瀆吾主的使命,穩妥起見,我還是問一句,這里不會有什么風聲走漏出去吧?”
蛇面祭祀得意一笑:“請放心,這里可是絕對不會有人窺探這里。”
“那我就放心了。”
槐詩松了口氣,瞬間,黑暗席卷,覆蓋內外,隔絕了一切聲音,緊接著,美德之劍就捅進了蛇面祭祀的喉嚨里。
血色飛迸,落在槐詩的臉上,帶著熟悉的芬芳。
他長出了一口氣,拭去臉上的猩紅,看向愕然的牛頭人:
“呼,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