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浩并不清楚陸家晚間發生的狗血事，他關注的焦點始終在綠豆上。下午王慧玲不但開設了第7個賬戶，還又到前面6家公司進行了綠豆多單建倉操作。
正如常天浩預計的那樣，她的動作在營業部里已有人跟風了，看著她下綠豆多單，一堆人也跟著下。原本早上綠豆因天膠砸盤跌下去了20多元，但下午在場面烘托和扭轉下，居然不但跌勢全部收回，還額外上漲了18元。
這樣一來，王慧玲建倉的GN9903合約一下子就出現近400元/張浮盈。現在手里捏著1150萬保證金，每張多單保證金不到2000元，她按常天浩的要求，開設了3000張多單，起初保證金大約用了47，但隨著40元價格上漲，到尾盤時浮盈就有120萬，風險度直接就降低到45以內。
晚上回來她興奮不已地問：“浮盈加倉么？”
“不能加倉，相反，要逐步減倉……”
“減倉？”王慧玲道，“勢頭還可以啊，今天持倉又擴大了，前期殺跌已將風險基本釋放，怎么這么快就減倉？我知道拉到4000肯定要減，可現在才3000出頭，連你上次平倉的點位才剛過到，怎么就減呢？”
常天浩搖頭：“情況不一樣了，市場運作邏輯已發生了深刻改變，漲到下周，我就準備全倉清退，邊漲邊退，這次你可以慢慢走，但無論如何，下周五之前都必須清掉，然后根據情況翻空。”
“明白了……”她嘴上說著明白，但其實還是疑惑滿滿。
常天浩推給她兩張報紙，第一張上面刊載了綠豆合約倉單亂象，全部各地搜集而來的綠豆堆滿了倉庫，很多綠豆因為直接從農產品收購站里上來，未經過標準檢驗，里面發現了不少石頭，交易所正下發通知要求整改——這是當成政績在宣揚的，似乎表態說自己管理嚴格、要求規范。
但常天浩習慣于從反過來理解內涵，既然發現問題，為什么不直接拒絕注冊倉單而要求整改呢？這就耐人尋味了。
你可以扯農民沒有交貨經驗，為保護農民利益而網開一面，但實際是在規避條款，雖然多方也好、空方也罷，目的不是為了那點綠豆，但作為一個主持交易和中立監管的機構，交易所如此曖昧的作為，未免有點太不負責任。
再聯想到糧食系統為了增產增收，這邏輯就有道理了。
“對啊……這石頭怎么用？”王慧玲抱怨道，“就算真收進來，到時候客戶也會投訴，根本混充不了啊。”
“所以要發這新聞啊，說明他們已認識到了，正在整改，不然怎么穩住你？你腦袋里還執拗于具體商品，沒把這看做是金融符號。”
常天浩提醒道，“提貨倉單發現不合格怎么處理？大不了給你升貼水，然后按市場價格補足就行，了不起給你多兩句軟話——我們人手不足、工作量太大、管不過來，你還能怎么辦？這可是在人家地盤上。”
王慧玲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想了想好像確實也只能如此，你告不倒對方：給你摻石頭的綠豆又能如何？本質還是綠豆，無非不合格罷了，不合格我補償你就是了，你啰啰嗦嗦個啥？
問題是市場價不過2400/噸，期貨價卻在3000多元，補償的話對方壓根不吃虧啊。
“那為什么要這么干呢？”王慧玲道，“又不能真用石頭冒充，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因為倉單注冊有截止日期，有交割日期，南陽幫前面賣了這么多貨，他至少要在面上交出去才是吧？”
常天浩笑道，“12月份你來拿貨，我給你一堆石頭，你抗議，我扯皮，兩家鬧來鬧去，這時間不就出來了么？這時候我要么利用時間點把貨搜齊了交給你，要么根據市場現貨行情補給你，你還想咋地？還能要求用期貨價彌補不成？這叫以空間換時間，以拖待變……人家南陽幫又是地頭蛇，又是糧食系統，你能怎么辦？”
這下終于恍然大悟：交割日期到了，倉單給不了那就是赤裸裸違約，交易所也不好偏袒；但如果倉單有了，只是對應的貨不合格，那就可以扯皮，扯皮就有空間和時間來運作，問題到最后總能解決，可時間怎么辦？不就拖下來了？
“這用石頭冒充綠豆也不見得會露餡，因為多頭也是搞投機的，他又不是真要貨，真要貨他不會去市場買啊？”常天浩笑笑，“多頭是投機的，要的是綠豆倉單，不是要綠豆！這一定得搞清楚。就算他要把綠豆搬走，只要不是全搬走，中間就有漏洞可鉆，什么漏洞你想想看？”
王慧玲琢磨半天不得要領，石頭和綠豆還不好區分么？傻子都知道，這漏洞怎么鉆？
“10口鍋9個蓋怎么維持？”常天浩笑了，“假設倉庫里有10萬噸貨，我告訴你其中9萬噸是真綠豆，還有1萬噸是石頭，要出貨時你怎么出？先出石頭？那是不是傻？你肯定先出綠豆嘛……等9萬噸出完你才會露餡！萬一客戶只提8萬噸，不就把秘密保住了么？”
王慧玲猛點頭，她終于懂了“虛擬庫存用得好，鈔票賺到飽！”的道理了。
現在有石頭冒充綠豆，將來就有游走的扇貝、看不見的奶牛、自己會跑路的人參。發展到后來連虛擬庫存都懶得搞了，直接說財務看錯，賬面多算300億現金就是——了不起罰60萬嘛，你還能咋地？
“甚至只有5萬噸綠豆也不難維持局面。”常天浩拿過來三個杯子當道具——這玩意前兩天當軟件模擬主體，今天模擬成了糧庫。
“你要提貨，我先從A庫發3萬噸給你，你存在了B庫，但我告訴你，B庫其實也是我控制的，晚上我再把貨從B庫拉出來送回A庫，明天再按你的要求送到C庫去——有沒有貨啊？”常天浩大笑道，“別說10口鍋9個蓋，3個蓋就夠維持了。”
“這這這……”王慧玲無言以對。
“無法無天吧？膽子超大吧？騙你咋地？人家連總理都騙，你算老幾？為什么不能騙你？了不起還有祝融大法——隔三差五來一場！”常天浩手一攤，“這叫漂沒！明代就有，不過那會兒大家還講點良心，最多只漂個3成、5成，現在有些膽子大的能給你留3成就不錯了。你前兩天不是問我為什么搞經濟的卻看歷史書？”
“對啊，我就覺得納悶……”
“太陽底下從來沒有新鮮事啊！官渡之戰曹操沒糧了怎么解決問題？一顆人頭就行了，多方便。沒出事皆大歡喜，出事了有臨時工頂包……”
對這種話王慧玲將信將疑，不過對方言辭鑿鑿，她不敢反對。畢竟常天浩的手法她是見識過的，真是出神入化。早上還在為那溜走的50萬不爽，下午120萬就來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懂這么多。
他才大一啊，表現就這么妖孽，要讀到博士畢業，我不會連端茶倒水的資格都不夠了吧？
一想到這，她心頭頓時涌起一陣惶恐，連忙上前撒嬌：“人家好笨，聽了你的話終于明白了。”
“笨點好，我就喜歡你這認真勁，女人太聰明不好，容易誤事……”常天浩戲謔道，“太聰明就會自作主張，不把別人的話放心上。我這些師兄，有時候就是太聰明了，以至于要翻船。”
王慧玲以為他講的是糧食局的博士師兄，沒想到常天浩這回說的是高洋。
“你也很聰明啊……”
常天浩搖頭：“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很容易翹尾巴的，以后你要少捧我，多請教問題可以——表面看是你在請教，其實我也在自我完善、自我思考，不然我為什么有空沒空和你扯一扯，就是在完善思路，你問到的很多問題對我也有啟發。”
這一說王慧玲又高興起來了，摟著他的脖子嗲聲道：“那你教人家怎么應付營業部這批人么？他們老纏著我問后市行情，都快煩死了……”
“綠豆這品種嘛，漲到4000肯定過分了，不過前段時間跌下來，又整理了一段時間，目前看來還比較穩妥，有再次上攻的勢頭；但是，你們不要忘了，中央已下達文件要求整理通貨膨脹尤其是農產品亂漲價亂象，所以漲上去可以，再破4000是不太可能的……
當然，市場現在反應很劇烈，GN03、05、07三個月份的總持倉量都突破50萬手了，全年交易費就有12億，在這種狂熱氣氛下，價格隨便出格點似乎也正常，所以大家不要隨隨便便重倉賭，萬一翻船呢？”
“說得好，我就這么說。”
“我說了什么嗎？”常天浩笑道，“你告訴我聽聽？”
“首先……但是……當然……”
順著這結構一理解，王慧玲懵圈了：啥都仿佛說了，又仿佛什么也沒有。
“你這話聽上去很無賴啊……”她一邊用柔軟的身軀和兩條性感的絲襪腿蹭著常天浩，一邊撒嬌道，“你就告訴人家真相嘛，我又不會傳出去……”
“真說給你聽了呀，不信你把剛才這句話再咀嚼咀嚼？”
美女總裁皺起眉頭，認認真真想了好幾遍，不確定道，“先多？再空？然后輕倉等行情走完？”
“差不多有點悟了，至于點位如何，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要看盤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