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哥在線錘人的這場戲,可以說是周瑾在無人區里,最為重要的戲份了。
本來應該激烈、緊張的一場戲,周瑾用了最平淡的方式,去表現它。
反而諷刺意味更濃。
于是寧皓很罕見的,只讓周瑾又拍了幾條,就給他過了。
至此,黃博終于領完盒飯,可以殺青了。
“恭喜啊,博哥,這就可以回去了。”周瑾一邊卸妝,一邊道。
“你也快了吧,這回可真是累得夠嗆,回去得好好歇歇。”黃博揉揉自己的肩膀。
“沒事吧?”周瑾覺得有些抱歉。
剛剛拍戲的時候,周瑾拎著錘子,就砸在他的肩膀上,雖然是道具錘子,但是被砸了那么多下,也是夠疼的。
黃博搖搖頭,笑道:“沒事,這算什么,拍斗牛的時候,那才叫累。”
兩人回憶了一下,拍斗牛時候的情景,都覺得無人區雖然折騰,但是和斗牛比起來,還是溫柔了不少了。
“哎,斗牛啥時候上映啊,管導做完后期沒有?”周瑾問。
黃博道:“聽說快了吧,已經剪出成片來了,估計年內就能上映。”
“他打算送去哪參展啊,柏林還是戛納?”
周瑾隱約記得,黃博憑借著斗牛,刷下了一尊影帝,只是忘了是哪個電影節的。
黃博自然不知道自己快要加冕,笑著搖搖頭,“哪那么容易啊,這都多少年了,國產電影拿過大獎嗎?”
想想也是,這幾年國產電影,可謂是敗盡了口碑。
無極在前,夜宴在后,還有一部三槍沒上映,這三部曲可是把陳大導、馮大導,還有張大導的面皮,落得干干凈凈。
許多業內人士,都覺得天朝電影完蛋了,華義兄弟更是開始執行去電影化。
誰都沒想到,管胡和寧皓這兩個土里土氣的家伙,將會重新扛起大旗。
第二天,周瑾和黃博都睡得昏天黑地的,沒人來叫他們。
黃博是殺青了,周瑾是還剩下最后一場戲,暫時還沒輪到他。
本來黃博已經準備走了,但是聽說周瑾也快殺青了,所以就打算留下來等等他。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星期,寧皓這個坑貨,把邊邊角角的戲全給拍完了,才拍這戈壁灘上的,最后一出重頭戲。
周瑾干掉了黃博,發現了車里的鷹隼,楊興銘從于男嘴里,逼問出了販鷹的交易地點:二道梁子,帝豪大酒店。
帝豪大酒店和夜巴黎差不多,都是寧皓的黑色幽默,說是大酒店,其實就是個土飯店。
楊興銘帶著鷹隼,去帝豪交易了,就讓周瑾帶著于男,回夜巴黎。
又是一個夜里,還是那輛破舊的紅色小轎車,亮著兩只前燈,被一匹老馬拉著緩緩前進。
于男雙手被捆,周瑾抱著她的那只布偶熊,兩人坐在小轎車里。
周瑾演的這個啞巴兒子,和于男演的舞女,到底是個什么關系,劇本里沒明說。
雖然于男自稱,是學舞蹈的大學生,被楊興銘花錢買來,準備嫁給自己的啞巴兒子。
但是這個女人嘴里,沒一句實話,誰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整個加油站里,除了老板娘,只剩她一個女人,因此周瑾覺得,這個啞巴兒子,肯定和她發生過些什么。
他在無人區待了一個月,就無聊得要死,覺得生命里只剩下了食與性。
又何況這個一出生,就待在無人區里的傻子呢?
而且這個舞女,就像一頭豹子一樣,時刻想著逃出去,又怎么會放過這個傻子呢?
劇本上沒寫明,周瑾去問過寧皓,寧皓說這個和主線劇情無關,因此留白了。
但周瑾還是想試試,把這一塊補全。
兩人坐在車里,攝影師撅著屁股,趴在車頭上,扛著攝像機,氣氛有點尷尬。
周瑾跟個純情小處男似的,坐在女生身邊,想和她接觸,但又不敢靠近。
忽而看見她頭上多了跟枯草,于是伸手想幫她取下來,卻把于男嚇了一跳。
周瑾連忙縮回手來,朝頭上比劃了一下,我沒有惡意啊。
她這才放下心來,讓周瑾幫她取下頭上的枯草。
這就夠了,周瑾抱緊了胸前的布偶熊,很甜蜜,很羞澀,但又不想讓她發現,于是將頭轉過去,假裝看窗外。
于男略有些意外,她也沒想到,周瑾會給這傻子,整出一段暗戀來。
拜托,你前一秒還錘死了黃博,現在一副小男生的樣子,算是怎么回事?
不過她還是輕聲道:“姐手疼,你把姐繩子取開,好不好?”
周瑾慢慢地轉過來,小心地看著她,要幫她解開嗎?她手疼啊。
不不,不行,爹說過,不能幫她解繩子,解開她就跑了。
爹還說了,要是她讓自己解繩子,那該怎么辦?哦,是了……要把她的嘴糊上。
周瑾從兜里掏出透明膠布來,“撕拉”扯下一段來,用牙齒咬斷。
然后爬到她身上,慢慢地膠布糊上去,就和糊玻璃一樣。
這樣,她就不能再說話了,也就不能跑了。
我就能一直看到她了。
“好,再來一遍。”寧皓又重復了幾條,才給了過。
拍攝繼續,老馬拉著小轎車,噠噠噠地往前,迎面開過來一輛越野車,里面坐著徐爭和多布杰。
這是寧皓擅長的雙線敘事,兩條不同的故事線,在這一刻碰撞到一起了。
徐爭被黃博收拾一頓后,并沒有死,他麻木地走在公路上,被一路追蹤而來的多布杰遇到了。
現在,多布杰開著越野車,又遇到了周瑾和于男。
他停下車,打開小轎車的后備箱,看到了里面裝著黃博的尸體。
一句廢話都沒有,把周瑾拉出來,“我的鷹隼呢?”
周瑾沒理他,轉過頭看于男,于男嘴巴上的膠布,已經被徐爭撕下。
嘿,別動她,他在心里說。
“我的鷹隼呢?”多布杰把周瑾的腦袋轉過來,又問了一遍。
說實話,這是周瑾第一次和多布杰對戲,這個靦腆的大叔,演起戲來,氣場爆棚。
周瑾低下頭,他感覺自己被壓制了。
“我的鷹隼呢?”多布杰問于男。
于男道:“他爸拿走了。”
“你認識他?”多布杰又問。
于男驚恐地沒敢說話,但是多布杰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微微點頭,摟著周瑾的肩膀往前走,一句廢話都沒多說。
周瑾硬著頭皮,一步步地跟著他,從多布杰出場起,他的節奏就完全亂套了。
江湖傳言,反派死于話多,一直到今天,周瑾才知道,一個話少的反派,到底有多可怕。
多布杰把他拉到馬路中間,把老馬牽到路旁,然后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扶正他的身體。
就好像一個教官,告訴自己的學生,立正站好一樣。
從頭到尾,多布杰都沒有說過一句廢話。
“嗡,嗡,嗡~”
越野車被發動起來,發出咆哮聲,好像一只睜著雙眼,要擇人而噬的荒古巨獸一般。
多布杰把越野車往后退,再往后退,一直退到足夠遠的地方,才停下。
按照劇本,這時候周瑾應該掏出錘子,高高舉著,以決斗的姿態,被越野車撞飛。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頭皮發麻,腳肚子都在打轉。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越野車,好像一頭猛獸撲了過來,雪亮的燈光越來越刺眼。
他下意識的,伸手遮住了眼睛。
多布杰當然不會直接撞過來,在和周瑾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猛踩剎車,停住了這頭巨獸。
這時候,周瑾才慢慢松了口氣,好像死里逃生。
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有些人,在快要被車撞到的時候,不是躲開,而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了。
因為一輛咆哮著沖過來的汽車,那樣的震懾力,只有親身面對過的人,才會明白。
“周瑾你沒事吧?”寧皓敏銳地發現了周瑾的異樣。
“寧導,不好意思,再來一次。”周瑾搓搓臉,故作輕松地舒了口氣。
“放心吧,沒事的,多布杰老師會控制好的。”寧皓安撫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
于是拍攝繼續,這一次,周瑾集中注意力,在越野車啟動的時候,就掏出了錘子,虛張聲勢地高舉著。
“嗡~嗡~”咆哮聲越來越接近。
按照劇本,在越野車和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就猛地向后倒去,好像被車撞飛一般。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越野車和周瑾還有段距離呢,突然就猛地一個剎車,停住了。
“停,怎么回事?”寧皓過來問。
“對不起導演,”多布杰推開車門,下來不斷地道歉,“我剎車早了,對不起,對不起……”
寧皓道:“咱們不是安排好了嗎,地上畫了條紅線,你看見它就踩剎車,怕什么啊。”
多布杰還沒說話呢,一旁的攝影師罵開了,“媽了個巴子的,這大晚上的,地上畫條線,我特么都看不見。”
“寧導,我這個眼睛,白內障,到了晚上更看不清了,”多布杰解釋道,“我就怕撞著小周啊。”
“我尼瑪,”寧皓撓撓腦袋,有點懊惱,“這個不怪你們,是我疏忽了。”
本來這種汽車撞人的戲,就挺考驗演員的,一般都是真人露個臉,然后弄個假人放那,給汽車撞。
可是寧皓為了表現沖擊力,硬要周瑾直面越野車,不禁考驗周瑾,還考驗多布杰。
“要不在馬路中間加個護欄?”
周瑾突發奇想,“不用大,能把我擋住就行,多布杰老師看見護欄就踩剎車,也不用擔心撞著我。”
“不行,那樣就穿幫了。”攝影師給否了。
“那你說怎么辦?”周瑾反問。
“我特么哪知道怎么辦啊,我又不是導演。”攝影師抱著攝像機,在那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