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復雜的,明面上胡亞雷斯總統壓服了各方反對勢力,暗地里墨西哥城的形勢卻是波濤洶涌。
槍擊案過后,針對奧地利使館的封鎖也解除了。原先是禁止物資入內,現在變成了墨西哥政府主動送物資上門去。
沒有辦法,胡亞雷斯總統是真的怕了。奧地利士兵出來晃蕩一圈,就惹出來了這么多麻煩,要是讓他們天天出來晃悠,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出現。
要是再死上幾個,就算槍擊案和他們沒有關系,到時候共和政府也跑不掉。列強的霸道,胡亞雷斯已經領教過了。
十年前,墨西哥政府財政瀕臨破產,胡亞雷斯宣布暫停支付外債兩年,準備和債主們討價還價。
結果自然是一頓社會毒打,墨西哥共和政府變成了底下政權,十年之后他才重返墨西哥城。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如果沒有這失去的十年,或許胡亞雷斯的社會改革已經成功了。
失去過后,才知道珍惜。親身體驗過后,才知道恐懼。
現在共和政府中除了中二少年,就沒有不怕列強的。胡亞雷斯嘴上不承認馬西米連諾一世遺留下來的債務,實際上還不是乖乖的還錢。
為了安撫激進派,一直推說等“局勢穩定后,就不再償還債務”,實際上還不是喊喊口號。
法國人擔心馬西米連諾一世倒臺,這些債務會泡湯。實際上,胡亞雷斯總統為首的共和政府已經慫了,根本就不敢真的賴賬。
所謂的強硬,那也只是喊喊政治口號。在實際行動上,還是非常的誠實,就算是東拼西湊也要先把外債給支付了。
沒有派兵攔截,胡梅爾總督進軍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個星期就抵達了墨西哥城。
胡亞雷斯總統的應付措施不是沒有效果。奧地利是要面子的,沒有爆發戰爭,胡梅爾總督率領的軍隊也沒有攻城的借口,直接在城外安營扎寨。
“槍擊案”的處理方式被停留在了司法層面上,各國公使都是見證人,等著墨西哥政府提供證據好結案。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面發展,這個時候康普頓公使準備的大餐上演了。數百名“奧地利公民”跑過來抗議了,并且還準備了證據。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士兵們的家屬,或者是親友團。在共和軍入城的前一周,他們的財產受到了嚴重損失,甚至還有人喪命。
正常情況下,這些升斗小民除了接受別無選擇。這次不一樣了,有了康普頓公使在暗地里策劃,他們的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
治外法權,讓他們變得無所畏懼。外國公民是怎么對待墨西哥政府的,他們也跟著學樣。
剛剛還相談甚歡的康普頓公使,立即變幻了嘴臉,厲聲呵斥道:“總統閣下,貴國軍隊無視國際法、肆意妄為,損害了奧地利公民的人身、財產安全,現在我代表維也納政府向你們發出正式外交照會。
這個借口還是有些牽強,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下面這些人確實拿到了奧地利國籍。
從法理上來說,只要這些人成為奧地利公民的時間,在墨西哥共和軍行動前,那就受到了奧地利的保護。
毫無疑問,這個時間肯定是在此之前。康普頓公使不可能犯這種錯誤,簽發的文件資料可以證明,他們入籍的時間在共和軍入城前。
甭管是否符合程序,那是奧地利的內部事務,輪不到外人插手。
胡亞雷斯總統臉色大變,別的問題都還好說。“交出責任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要是把人交了出去,軍隊非得嘩變不可。
況且,就算是他們犯罪,那也該接受墨西哥的法律處置,怎么能夠讓奧地利人審判呢?
指望英法調停,遺憾的是英法兩國公使看到奧地利人提供的證據后,就開始神游天外了。
不是他們不想幫忙,關鍵是證據擺在眼前。奧地利人有書面文件證明這些是奧地利公民,還有攝影師拍攝的墨西哥共和軍暴行的照片。
英法奧三國名義上還是盟友,在奧地利占理的情況下,他們是無法支持墨西哥共和政府的。
胡亞雷斯總統清楚,奧地利人在這個時候發難,提出這些條件故意刁難他們,絕對不僅僅只是要為這些“公民”出頭。
不把奧地利人的真實目的搞清楚,是很難解決問題的。這個時候奧地利軍隊已經兵臨城下,想要抵抗都來不及了。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奧地利人還在顧及國際影響,沒有不管不顧的直接動手,那就證明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
這個年代的列強有一個共同特點,當講道理無法達到目標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用大炮說話。
充當雙方橋梁的角色,落到了英國公使愛德華身上。這種事情他們最擅長了,這個年代全世界一半以上的國際沖突,都沒有少了英國人的影子。
當天晚上,英國公使愛德華就出現在了奧地利使館中。
放下了手中咖啡,愛德華優雅的問道:“康普頓閣下,貴國在墨西哥的行動,倫敦政府也在密切關注。
我們是盟友,如果需要幫助的話,不用客氣。只是你們究竟想要達到什么樣的目的?”
英國人的“幫助”與其說是幫助,不如說是警告更加合適。在海外擴張的時候,奧地利可沒有準備借英國人力,那玩意兒弗朗茨怕還不起。
隱藏的含義,康普頓公使自然聽明白了。強調“盟友”,無非是說不能損害不列顛的利益。提出“幫助”,無非是在警告不要做的太過分。
端起了桌子上的咖啡,康普頓公使喝了一小口,不慌不忙的說道:“邪惡的共和思想,必須要得到遏制。
如果不給墨西哥人一點兒教訓,豈不是讓共和思想變得越發猖狂?要是蔓延到了歐洲大陸,恐怕大家都不好受。”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令愛德華滿意,維也納政府什么時候這么有國際主義精神了?
要知道弗朗茨執政以來,先是放縱俄羅斯帝國,接著又當出了法蘭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負責任的歐洲大國。
奧地利人打擊共和思想,愛德華是相信的。作為君主制國家的中堅力量,奧皇的權利可是絲毫不比沙皇弱。
只不過奧地利改革的早,社會改革已經完成了,這些發展的很不錯,社會非常穩定。
在打擊共和思想的問題上,君主國家的立場是一樣的,這是思想界的話語權之爭,大家都不會輕易放棄。
愛德華不確定的問道:“康普頓閣下,這么說來,貴國是準備讓馬西米連諾一世復辟了?”
從利益上來說,這么做不符合奧地利的利益,付出馬西米連諾一世復辟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不過在奧地利這種皇權強大的國家,很多時候不能夠只看利益,皇帝的意志同樣可以決定國家的走向。
馬西米連諾一世雖然能力不濟,但他是弗朗茨的親弟弟,就憑這一條就有可能讓弗朗茨下血本投入。
類似的情況,在歐洲歷史上也不只是出現過一次兩次。愛德華不確定奧地利會不會發生這種事,畢竟弗朗茨給外界留下的形象太過完美了。
康普頓公使搖了搖頭回答道:“如果能夠擁立馬西米連諾一世陛下復辟,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只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問題,現在墨西哥內部各大勢力,都不怎么歡迎這位陛下。
我們的條件很簡單,墨西哥政府有三條路可以選擇:第一、繼續擁立馬西米連諾一世為皇帝,那么這些小問題都不用提了,君主立憲制也可以接受;
第二、彌補奧地利公民的損失,并且承擔這次出兵的費用,一共是1200萬神盾。如果沒錢的話,就割讓恰帕斯、塔巴斯科、瓦哈卡、韋拉克魯斯、還有尤卡坦半島抵債。”
第三路不用說,愛德華也知道了。大家最常用的手段,談判不成就用武力解決。如果墨西哥政府自認為能夠打贏,可以嘗試武力解決。
愛德華想了想說:“貴國的胃口還是那么好,只是這樣的條件,墨西哥人能夠承受么?”
顯然,愛德華不想看到奧地利在墨西哥肆無忌憚的擴張,要是不加以限制,早晚都會蠶食掉整個墨西哥。
康普頓微微一笑,辯解道:“話不能這么說,只要墨西哥政府讓馬西米連諾一世復辟,就什么代價都不用付出了。
如果他們夠愛國的話,應該會接受我們的善意。要知道馬西米連諾一世陛下是仁慈的,又不會追究他們陰謀叛亂的責任。”
愛德華直接翻白眼,接受馬西米連諾一世復辟,事情怎么可能有這么簡單。
立憲派、保守派、天主教這些團體還好,多了一個空架子皇帝也無妨,但是對共和派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相當于從頭到尾否定了他們的合法性,政治上的沖擊都可以讓胡亞雷斯總統滾蛋了。
看似付出代價最小的選擇,實際上卻是共和政府最不能接受的選擇。這個條件提出來,無論是墨西哥人接不接受,墨西哥政府都會發生分裂。
康普頓公使提出來的條件,完全就是為了激化墨西哥政府內部矛盾,才搞出來的。
別的政治勢力集團,會以此為借口攻訐共和政府為了一己之私,致國家利益于不顧。
不管胡亞雷斯總統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會有一大堆的麻煩事。這么明顯的針對,如果說和哈布斯堡家族沒有關系,那才有鬼了。
現在馬西米連諾一世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就算是他再次復辟也只是橡皮章皇帝,根本就不會有人鳥他,也無法給奧地利帶來任何利益。這一條沒有價值的條件,擺明就是沖著共和政府去的。
愛德華沒有再說什么,胡亞雷斯總統率領起義軍推翻了馬西米連諾一世的統治,狠狠的打了哈布斯堡家族的臉。
現在人家要報復了,那就活該他倒霉。涉及到了這個層面上,愛德華可不想參合進去。
在內心深處,他已經開始為胡亞雷斯總統默哀了。誰讓他運氣不好,趕上哈布斯堡王朝的鼎盛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