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受國內糧食價格暴跌的影響,原來和俄國人簽約的資本家們不準備履約了。
明著違約肯定是不行的,不但違背了英國法律,還涉及到了外交問題。
況且,這些購糧款還是用來償還俄國人在國內銀行債務的。前期的貸款都放出去了,要是他們違約,俄國人也可以合法賴賬了,銀行家們肯定不會答應。
以黑麥為例,現在英國市場上的黑麥價格大約在6~7.5英鎊/噸,當初和俄國人簽訂的合同上面約定價格可是高達9.1英鎊/噸。
這就意味著這筆交易,他們不但不能賺錢,反而要往里面賠錢。
當然,即便是9.1英鎊每噸的價格,這些資本家們也不會虧本。加工完成后的產品附加值,還是足以抵消這些差價的。
不過合格的資本家,肯定是不愿意吃這個虧,這意味著他們每噸黑麥會少賺1.5~3英鎊。
看起來這個數字不起眼,如果放大到幾萬噸、幾十萬噸的時候,那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不能直接賴賬,這難不倒資本家們。國會議員就是干這個工作的,引導輿論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總之,必須要找一個合理合法的理由賴賬。
反俄浪潮高漲,這對剛剛上任的格爾斯頓內閣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英鎊——黃金體系”奠定貨幣霸權,要是這個時候把俄國人逼了出去,馬上就會被打回原形。
上一屆政府就靠著這項政績,在大選中險些翻盤。如果不是他們及時翻出了舊賬,鼓動英布戰爭中陣亡士兵家屬鬧事,沒準格爾斯頓也入住不了唐寧街。
隨手扔掉了手中的報紙,格爾斯頓首相喋喋不休的報怨道:“該死滾蛋,走了都不安生,還給我們留下了這么一個炸彈!”
這種事情,在換屆的時候很常見。大家分別是保守黨和自由黨成員,政治上先天對立,身份就決定了立場。
不坑一把格爾斯頓,怎么讓自己的政黨在后面的大選中獲勝呢?要是易地而處,格爾斯頓估計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反正都是在游戲規則內,本杰明內閣留下的爛攤子,可是完全符合法律的。格爾斯頓除了在私底下報怨一下,就無能為力了,甚至還不能用這個問題指責上一任。
“首相,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外面那些人,也不是那幫國會議員,而是那幫資本家們不想履約了。
以目前的糧食價格,按照和俄國人簽訂的條約,他們每年可能會少賺數百萬英鎊,即便是分攤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字。
更關鍵是這還不是一年,而是連續五年。這么長的時間,如果中途再發生點兒變故,他們就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在說話的時候,財政大臣拉路克·羅伊德撿起了地上的報紙,折疊了兩下,然后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顯然,他沒有表面上那么輕松。在利益面前,想要讓資本家們退讓,這個難度太大了。
政府就算是想要采取手段,都找不到一個借口。從頭到尾這些人都躲在幕后,外面沖鋒陷陣的都是鼓動起來的農民。
大家把糧食價格暴跌的理由歸結為英俄糧食貸款協定,認為這是政府干涉市場,導致的后遺癥。
明明是前任的政績,現在卻需要他們來收拾殘局。還是那種干好沒功勞,干不好會挨罵的。
冷靜了一下,格爾斯頓首相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問道:“他們想要什么?違約是不可能的,現在我們還需要俄國人。”
英鎊霸權體系剛剛建立,俄國人的金本位制度改革,才剛剛拉開序幕,在徹底綁定俄國人之前,他們是不能夠翻臉的。
這至少需要五六年功夫,因此英俄貸款也持續五年,倫敦政府就是通過貸款綁定俄國人的。不能說是貸款,用糧食交易合同形容更加貼切。
相比貨幣霸權帶來的巨額利益,這幫糧食資本家們的損失就不值得一提了。盡管這份政績,被上一任拿走了大半,格爾斯頓還是要繼續下去。
要不然國內的銀行家們,會送他去見上帝。不要以為就美國有刺殺總統的習慣,不列顛的資本家同樣敢。
只不過現在英國貴族還有一定的力量,資本家們沒有能完全掌控政府,要不然迂回工作,這幫糧食資本家都不會做了。
大壟斷時代正在逼近,距離資本家們大爆發的時間已經不遠了,等一個個財團建立起來,就徹底進入寡頭政治時代。
相對而言,這個年代的英國首相還是幸福的。到了寡頭政治時代,政治淪為了資本的游戲,那才是真正的悲劇。
“他們想要政府出資吃下這批糧食,效仿奧地利建立糧食戰略儲備。理論上沒有問題,不列顛只是一個島國,本身的糧食產量有限,儲備一批糧食問題不大。”
這個年代的不列顛,正處于巔峰狀態,財大氣粗是最適合形容他們的。
即便是因為戰爭的緣故,導致倫敦政府已經債臺高筑,可是他們一點兒都不慌。
殖民地帶來的巨額財富,足以讓他們輕松應對,甚至還有余力拿出一筆錢來建立戰略儲備體系。
格爾斯頓沒有反對,盡管他不認為不列顛有建立糧食戰略儲備的必要,但是他也不準備阻攔大家發財。
不列顛最鼎盛的時代,同樣也是最腐敗的時代。這種大項目一旦推動起來,那帶來的就是滾滾財源。
格爾斯頓淡然一笑,雙手往桌子上一放掌心朝天:“如果他們能夠說服國會撥款,我沒有任何意見。”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有把握說服國會撥款,資本家們早就干了,也不會搞這么多事情出來。
說白了,牽扯到的糧食資本家在英國資本市場上所擁有的話語權有限,他們連糧食加工業都代表不了。
在國會當中確實有自己人,但是想要左右國會的決議還是非常困難的。別的不說,競爭對手都不會讓他們如愿以償。
能夠搞出現在的聲勢來,都是借助了現在的社會環境。要不是國內糧食價格暴跌,也組織不了這么多農民來參加游行。
財政大臣拉路克·羅伊德搖了搖頭:“如果能夠說服國會,他們也不會來找我們了。他們做出了承諾,只要這項計劃在國會通過,就會贊助我們二十萬英鎊的競選經費。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好處。具體細節不方便明說,需要私底下進行溝通。”
政治也是需要金錢支撐的,每一次選舉的背后都隱藏著眾多幕后交易。如果只有投入,沒有回報,誰會無償贊助呢?
要是沒有收入,政黨又如何生存下去呢?沒錢養競選團隊,沒錢刷公眾好感度,又靠什么贏得大選?
現實面前,政客們的節操通常都比較低。格爾斯頓首相也不例外,政黨需要資本的支持,從一開始雙方就交織在了一起。
在自由黨的推動下,1872年10月21日,英國國會以微弱優勢通過了《建立糧食戰略儲備》的提案。
10月24日,倫敦政府就以穩定國內糧食市場需要,叫停了英俄糧食貸款交易。
經過一番象征式的談判,一周之后倫敦政府非常不情愿的,以高于市場價的價格買入了條約規定范圍內的糧食。
毫無疑問,這都是做給民眾們看的。真實原因還是為了替糧食資本家們善后,由政府接過了這筆損失。
英俄交易還是順利進行,弗朗茨沒有感到失望。貨幣霸權帶來的利益更大,倫敦政府自然知道怎么取舍。
唯一超出意外的是,他沒有想到英國人居然會建立糧食戰略儲備。要知道皇家海軍縱橫四海,遍觀世界都沒有哪個國家可以與之匹敵,能夠封鎖不列顛的敵人根本就不存在。
這變故都是小問題,反正最終目的還是達到了。盡管沒有能夠攪和掉英俄交易,但是隨著國際糧食市場的崩盤,還是讓歐洲各國農業元氣大傷。
這個年代可沒有糧食補貼的說法,就連各項稅收都不能少,政府肯減免農業稅的,那都是重視民生了。
對大農場主來說,農業危機是兼并的大好時機,干嘛要減免農業稅?沒有這些稅收,怎么能夠讓農民盡快破產?農民不破產,他們又怎么能夠進行土地兼并?
減稅是必然的,不過要等大家完成土地兼并過后,要不然就是在斷他們財路。
歐洲農民大規模破產,同樣也是弗朗茨想要看到的,奧地利的殖民地正缺人。
英法兩國的移民他就不要了,葡萄牙、西班牙、荷蘭的移民他也不指望,剩下的國家總是可以打主意的。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奧地利在殖民地的統治已經穩定了,完全可以消化掉一部分外來移民。
不像最初的時候,除了本土移民和德意志移民外,來自別的國家移民,弗朗茨都不敢大量接受。
就怕被人給反客為主了,在民族同化的問題上,通常都是人多的同化人少,想要反過來進行可不容易。
這也算是用糧食換人了,相當于奧地利拋售了一批糧食出去,換回來了一批勞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