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老者的離開,氣氛變得格外沉重了起來。
一名中年男子喊道:“西斯老爺,等等。”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別喊了,人家是貴族,和我們不一樣的。不要阻攔人家的富貴路。”
似乎是生怕老者聽不到,還故意提高了聲音。
中年男子訓斥道:“費克爾,你閉嘴!西斯老爺不是那樣的人。
前段時間俄國人抓捕游擊隊,還是西斯老爺出面解決的,要不然我們就慘了。”
“就是,西斯老爺可是好人,一年前我兒子病了,還是他幫忙找的醫生。”
“費克爾,我記得你小子手腳不干凈,還被西斯老爺教訓過,你這是……”
看得出來,老西斯在小鎮上聲望還是很不錯的,費克爾的青年男子很快被指責聲所淹沒。
正常情況下,費克爾是絕對不敢對一名貴族表露出敵意的,要不然會死人的。
這種情況隨著俄國人的到來發生了變化,因為戰爭中站在對立面的關系,當地貴族遭到了沙皇政府的重點打壓。
費克爾冷笑道:“還西斯老爺呢,他現在就是一喪家之犬,連自家的基業都保不住,還有臉以貴族自居。
俄國人奪了他的土地,現在他也想要我們一起放棄土地,憑什么啊?”
見眾人的眼中充滿了殺氣,費克爾的氣焰被澆滅了不少,或許是抹不開面子,依舊強硬道:
“不要這么看著我,我說的都是事實,等著吧,沒準哪天我們就被他賣給了俄國主子!”
剛說完,迎面就是一拳頭飛了過來,還沒明白怎么回事,費克爾就華麗的暈了過去。
“沃克夫,干得漂亮。這只蒼蠅最令人討厭了。如果不是這個混蛋不會俄語,估計他早就投奔俄國人了。”
眾人紛紛點頭,顯然大家都對費克爾這個街頭混混,沒有什么好印象。
小鎮的東邊一座古典的宅院內,老西斯男爵關心的問:“萊特,準備好了么?”
萊特回答道:“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只是父親,我們自己離開就行了,何必要帶上這些廢物呢?”
顯然,對老者準備帶著鎮民一起離開,萊特是萬分的不情愿。
老西斯搖了搖頭:“萊特,你還是太年輕。這些你口中的廢物,可都是我們東山再起的基礎。
離開了這里,我們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封地貴族了。只剩下一個名頭的落魄貴族,過得怎么樣,你是見過的。”
人離鄉賤,貴族也一樣。一旦喪失了根基,實際上也就比普通人強一點兒。
這次戰爭中普魯士王國元氣大傷,柏林已經匯聚了各地流落過去的貴族,競爭變得異常激烈。
些許政治地位上的優勢,已經不足以令他們脫穎而出,過上富足的生活。
如果離開了普魯士王國,這點兒政治地位上的優勢也喪失了。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貴族的名頭沒用了。有這個名頭,他們還可以接觸更高的圈子,能夠更容易的融入當地。
前提條件是人家承認他們的貴族地位,這年頭沒有互聯網查身份,要讓承認你的貴族身份也不容易。
根基深厚的大貴族無所謂,人家牛逼的親戚多,有親朋好友帶著入圈,顯赫的家族名頭就是最好的證明。
西斯這種小貴族就不行了,沒有一個牛逼的祖宗,家族名頭僅限于一隅之地,離開西普魯士都沒人聽過。
不帶著一幫子人幫忙宣傳,怎么能夠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貴族身份,總不能逢人便說自己是貴族吧?
看了看迷糊的兒子,老西斯嘆了一口氣。有些話只能靠自己去悟,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效果就沒那么大了。
他們這次是去奧屬非洲,移民費用又不用自己掏。帶著大家一起走,除了會麻煩一點兒外,根本就不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賣人情就不說了,光帶著這么多人過去,能夠提高在殖民政府眼中的地位,就足以令西斯去干了。
貴族聲譽可是很值錢的,一個好的名聲,能夠讓他們輕松的打入貴族圈子。
萊特抱怨道:“那也要他們愿意才行,人家都不領情,我們何必要湊上去自討無趣呢!”
奧地利移民署的官員早就過來宣傳過了,愿意移民的早早就報名離開了,現在剩下的都屬于戀家的。
“戀家”不僅是因為鄉愁,更多的還是有產業在這里,離開這里就要重頭開始。
瞪了兒子一眼,老西斯無奈的說道:“蠢貨,俄國人這么折騰,誰能夠頂得住。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幾家的老底沒被掏空?
現在已經不是想不想走的問題,而是俄國人在趕人,留下來就要淪為農奴。”
“農奴”是夸張的說法,俄羅斯帝國也廢除了農奴制,只不過包身工也不比農奴好多少,某種意義上來說還要更慘一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萊特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說,俄國人和奧地利……”
老西斯怒罵道:“閉嘴,這話是能夠亂說的么!萊特,你給我記住了,禍從口出!
還沒活夠的話,就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亂說話,就連亂想都不行。”
真相是什么,老西斯不知道,更不想去知道。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種罪。
看著垂頭喪氣的兒子,老西斯有些不忍,猶豫了剎那功夫后,還是忍住了安慰的話。
萊特是他第三個兒子,也是最小的兒子,今年才剛滿十六歲,還沒來得及經歷社會上的風吹雨打。
正常情況下,還輪不到萊特出來主事。可惜在這場戰爭中,老西斯的長子戰死,次子受了重傷,現在還臥病在床,說不準哪天就走了。
突然遭逢變故,老西斯不得不加快對小兒子的培養。畢竟這年頭人均壽命短,老西斯已經年過六旬了,身體大不如前。
普魯士地區類似老西斯的家庭多得去了,很多貴族家族都出現了繼承人更替。
這種兒子多的尚好,最慘還是家中獨子的貴族,戰死就是絕嗣,那才是人間慘劇。
發生在莫爾多的只是一個小插曲。自從俄國人分封貴族開始,原普魯士的貴族就慌神了,紛紛開始找后路。
地方上的資源就那么多,根本就養不起太多的貴族,競爭是無法避免的。
心再大的人也知道,他們這些“敵對”份子,沙皇政府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和人家的嫡系競爭呢?
主動找后路離開,還能夠帶走一部分家產,等人家耐心耗盡了,搞不好就要被絕嗣。
波羅的海沿岸的碼頭再次忙碌了起來,來來往往的船舶比戰前還要更多一些,仿佛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可惜這種繁華,都是假象。夕日車水馬龍的港口城市,現在已經變成活脫脫的難民營。
精明的俄國官員,已經將城市中無主房屋,連同城外的空地一起租給了奧地利移民署,用來安置即將離開的移民。
移民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年頭船舶載客量有限,普通商船一次只能運送數百移民,最多的也不過裝一千多人。
這已經是極限了,再增加人數就不是運送移民,而是在販賣豬仔了。
人不是貨物,必須要有一定的活動空間。密度太大,容易增加死亡率。
在一個灰蒙蒙的日子里,老西斯帶著一家老小,加上忽悠過來的小鎮居民,抵達了科沃布熱格港,加入了等待移民的隊伍中。
往往一排排帳篷,老西斯眉頭緊縮,都到了這里也容不得他退縮了。
整理了一下衣著,佩戴好家族徽章,老西斯硬著頭皮走向了移民登記處。
見來人是貴族,負責登記的工作人員彬彬有禮道:“男爵閣下,這邊是平民安置處,貴族接待處設在城內。
城內有專人接待,會安排符合你身份的住處,你可以帶著家人一起過去。”
聽到了這個消息,老西斯的神色緩和了下來。他還真有些害怕,移民署就把和平民安置到了一起,那意味著他的貴族身份作廢了。
沒有了這個護身符,跑到異國他鄉,想要立足就難了。
囑咐了幾句,老西斯就帶著家人離開了大部隊。工作人員的話很明白,帶著家人一起過去,那就是說其他人就不用過去了。
沒有出乎意料,作為一名男爵,老西斯一家獲得了一個單獨的小院,作為臨時駐地。
基本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就差配備傭人了。這都是小問題,要移民離開都是拖家帶口的,自然不缺傭人。
安頓了下來,老西斯沒有閑著,第一時間就是串門。
貴族的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大貴族的人脈遍及全世界,小貴族的圈子就在家門口那一塊兒。
老西斯不是啥大貴族,交際圈子自然不大,不過在西普魯士地區的貴族圈子里,還是混了一個熟臉。
在老家的時候不覺得怎么重要,離開了故土前往異國他鄉,這就是重要的人脈資源。
抱團,也是人之常情。
一連幾天,老西斯都帶著兒子參加貴族宴會,著實結交了不少朋友。
如果不是考慮到家底不厚實,未來發展又需要大筆的啟動資金,老西斯都想要舉辦一次宴會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俄國人控制的科沃布熱格港,物價比正常時期高了十幾倍,專門就是針對他們這些土豪的。
奧地利移民署只提供最基本生活物資,買菜都需要自己掏腰包,舉辦宴會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開銷大外,還要有足夠的人脈關系,能夠扛得住俄國人跑過來打秋風。
沙皇政府窮,新冊封的貴族除了封地外,根本就沒有發賞金,不少貴族都是窮鬼。
為了發家致富,這些人的底線都不怎么高。正在進行中的提前收稅,就是這幫人折騰出來的。
簡單的用過午餐,老西斯正在思考未來的發展計劃,管家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了。
“男爵,剛剛收到消息,莫爾多小鎮的居民,將在三天后上船離開,而我們則要等一周之后。
我已經找人打聽過了,殖民政府喜歡把同一個地區的移民打散安置,基本上不會有例外。”
老西斯臉色大變,“打散安置”這意味著他事先的計劃,全部要推到重來了。
想要以小鎮居民為根基,在陌生的地區迅速站穩腳跟,現在根本就沒有實施的可能了。
人老成精,各種事情經歷的多了,老西斯很快就冷靜了一下,開始剖析前因后果。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一方面是殖民政府不想他們抱團,免得增加統治難度。
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現在已經不是殖民地剛剛開辟時期了,各個地區基本上都有貴族扎根。
作為既得利益者,這些人自然不想要增加一個分蛋糕的,出手限制他們這些外來戶,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出手,理由非常的充分。想到了這里,老西斯不由露出了一絲苦澀。
一時失足千古恨。當年奧屬非洲殖民地開辟時期,他也是有資格參與的,甚至還親自去非洲大陸考察過。
只不過當時他心高氣傲,不看好奧屬非洲的發展,一心想要建立大普魯士帝國。
怎奈折騰了幾十年,最后落了一個背井離鄉的下場。迫于生存壓力,不得不重新踏足這片土地。
錯過了創業期,拿不到原始股,等企業做大了再加入進去,待遇自然沒法和前面的股東比。
最初一批扎根奧屬非洲的,現在都成了奧地利的嫡系,屬于殖民政府的根基力量。
他們這些后來者,最多算錦上添花。對殖民政府來說,有他們這些移民固然好,沒有他們日子還是照樣過。
知道歸知道,奧屬非洲還是老西斯最好的選擇。這個世界是殘酷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充滿了競爭。
老家待不下去,歐洲大陸正在爆發經濟危機,留下來連工作的機會都找不到,只能去海外謀生。
不去文化傳統一致的奧屬非洲,換了語言文字都不通的地方,想要生存下來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