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長街,其實乃是金陵城里比較繁華的一條街,從白晝到黑夜,從晴天到雨天,都充斥走街串巷的閑人,但這個傍晚,這一帶卻格外的安靜清幽,靜到雨落的聲音都十分清晰,靜到春風得意橫掃過一條條街巷,看不到任何行人,除了風雨交加,就只有客棧門推開的聲音,延綿得很遠很遠。
街道盡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提著刀沖過來,而客棧里迎面走出來兩個青年,卻仿佛散步一樣,慢悠悠的走著,一個白衣,一個青衫,都背著一柄劍,在這風雨里,只能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看到兩人都十分平靜。
撐著油紙傘,有雨水滴滴答答擊打在傘上,仿若要把傘擊破,其實,不論是顧青辭還是劉亦青,身上都已經被淌下來的雨水打濕了,但他們都沒有在意,也沒有用真氣隔絕,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把這昏暗的天,都點亮了幾分。
“這安靜得有點過分了。”顧青辭輕聲道。
“呵呵,”劉亦青輕笑一聲,道:“大哥你錯了,其實一點都不安靜,在暗處,不知道躲著多少人關注著這一戰,嗯,之前風滿樓的人是肯定很早就到了。”
“是么,會有人來?”顧青辭疑惑道。
“呵呵,劍公子加酒癡,對上七殺殿和京城馬家,這絕對不是小事兒啊,不過,大哥,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在這里和他們決一死戰,而不逃離呢?”劉亦青問道。
顧青辭微微抬起頭,停了下來,說道:“第一,我走不了了,第二,我也想風雨來得大一點,第三,我要堂堂正正的進京!”
長街風雨,一片死寂。
這一刻,天下里都有暗流涌動。
大夏北方有一座山,叫做瑯琊山,這三月桃花卻才打苞,有一個容貌與劉亦青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背著手望著山崖,一臉平和,穩重,與劉亦青的性格完全相反。
這人便是劉亦青的父親,也是瑯琊劍派的掌門人劉云袖。
劉云袖身后有幾個老人,也有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都是瑯琊劍派的長老或是一些掌權的門人,有的坐著喝茶,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討論武學。
這時候,有一個弟子跑了過來,頓時,場面一度安靜,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死死的盯著那個弟子,嚇得那人額頭急冒汗,緊張道:“啟稟掌門,已經開始了!”
“嘭”
劉云袖手里的杯子劃為飛灰,同一時間有一個白胡子看著直接把棋盤拍碎了,站起來,說道:“亦青的機會終于來了,他娘的,上次我遠遠看到天山道閣那丫頭的劍道,把我都嚇了一跳,也不知道亦青的,會如何?”
“不會差!”劉云袖很肯定道。
京城里,這一天,也有些陰沉,仿佛隨時都會下雨,在一處閣樓上,三公主唐韻靠在窗邊,靜靜地沉默著,他面前坐著馬東陽,也很沉默。
好半晌,有人上來了,給馬東陽說了幾句,又離開了,馬東陽急忙向唐韻說道:“公主,金陵城那邊,開始動了!”
唐韻微微轉過身,淡淡道:“如何安排的。”
“七殺殿派出四個大修行者,我找了八個大修行者,至于罩氣境武者,三十個,另外,金陵府伊一個月前,也投靠墨奕殿下,這一次,萬無一失!”馬東陽說道。
唐韻眼神有些波動,道:“你能保證萬無一失?你要知道,顧青辭成長得太快了,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馬東陽緩緩點頭,道:“歐陽慕華前幾天也去往金陵了,如今,也差不多了!”
“歐陽慕華!”唐韻突然眉頭一挑,站起來,怒道:“馬東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居然讓歐陽慕華去刺殺顧青辭,你……你是老糊涂了嗎?”
在公主府不遠的一處客棧里,陰山宗的人也在望著這陰沉的天,或許現在成為孟婆莊的人更合適,向長老在輕輕嘆了一口氣,看到窗外有一道人影若隱若現,仿若魂魄一般浮現出來。
“圣女!”向長老恭敬道。
莫嵐影努了努嘴,拍了拍向長老的肩膀,道:“我說老向啊,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孟婆,孟婆,別叫我圣女了,陰山宗都不存在了!”
向長老沉默著,不說話。
莫嵐影恨鐵不成鋼一般,嘆了口氣,道:“怎么跟你們說你們就是不明白了,陰山宗覆滅本就是大勢所趨,這是改變不了的,就像顧青辭絕對不會死在金陵,這就是大勢。”
“圣女如何這么肯定顧青辭不會死在金陵?”
莫嵐影突然愣了一下,嘀咕道:“確定就是確定,只是,這顧青辭怎么和記載得不一樣,還有劉亦青,這金陵一戰又是怎么回事兒,變化怎么這么大,顧青辭不應該死在金陵,他的歸宿應該血染疆場,青山埋骨,何須桑梓地!”
同一個時間里,有兩個乘船的女子突然抬起頭,望向了金陵城里,飛身而起,都想著城內趕來。
在城里,還有一個躺在毛驢背上的人,啃著胡蘿卜,從毛驢頸子上取下那塊磚頭,輕輕地抖了抖。
在一家酒館外,有一個掛著腰刀的老人正端著一碗酒,蹲在屋檐前,笑呵呵的露出了兩顆老黃牙,自顧自的說著一口蜀中話,道:“要的,要的,打一架,哪個打贏哪個厲害!”
在長街之外,不少客棧酒樓,生意都是最好的,有人在議論,有人在沉默,有人在觀望。
長街有雨,有人出現。
迎面只有兩個青年,便沒有人隱藏行蹤,伴隨著連續不斷的腳步聲,鞋底踏淺泊的啪嗒聲,鋒利明亮的刀劍出鞘,數百還是數千的江湖漢子從各個巷道里走了出來。
兩把油紙傘下,顧青辭和劉亦青站在街道中間,大雨落下,到處都是漣漪,兩人靜靜地望著從四面八方涌出來的黑壓壓人群。
劉亦青仰頭喝了一口酒,隨手點了幾下,平淡道:“大哥,那五個交給我,剩下的七個就你來如何?”
顧青辭微微一笑,道:“你打一個都可以,反正都是被圍攻,殺幾個都沒影響,十二個啊,殺光為止。”
劉亦青很平淡,湊到顧青辭耳旁,悄聲道:“大哥,說句真的,你真的有沒有把握。”
“這句話,我也想問你!”
“那就是沒把握咯!”
“你不也是嗎?”
就在傘下兩人輕聲交談之際,大雨里的人群終于忍受不住這種被蔑視的侮辱,一聲爆喝:
“殺!”
劉亦青都將油紙傘扔了,隨意扔在地上,右手舉起伸向后輩握住劍柄,“鋮”的一聲,拔劍出鞘,一臉踏在水上,沖了過去,淡淡道:“大哥,我先上!”
顧青辭微微一笑,朝著沖過來的人群微微拱手,道:“今天過后,江湖上又將少了一千人!”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仿佛劃破天地。
顧青辭緩緩伸手握住劍柄,修長的手指與沾著雨水的劍柄相握的一瞬間,無數雨滴被劍氣刺破,如一場煙霧突然襲來,溫和的笑容變成了殺意凌冽,搖晃著沉默出劍,雨中,再也見不到那一襲白衣。
兩道人影穿梭在人群之中,一抹白,一抹青,所過之處,盡姐都是血色,劉亦青的劍真的很普通,一劍一劍,一具一具尸體。
顧青辭比劉亦青更殘忍,他的劍碰到的人,全都猶如風箏一樣,極為凄慘的倒飛出去,破空而飛,有的被拍中腦袋的,直接粉碎。
正在喧囂喊殺的上千江湖漢子都安靜了一下,下意識看著兩條血路,然后再一次沖了上來,這一次,那十二個大修行者也來了。
在長街雨中,那白色身影和青色身影都仿佛信步游街一般,兩人都是劍客,都是提劍嗡鳴,呼嘯揮舞,裹著涼風冷水,每一道劍影過處,便是人影飛起,劍身及胸,有人橫飛而出,吐血滑落,有人四肢斷裂,倒地哀嚎。
隨著兩人漸漸分開,果然普通劉亦青之前說的那般,他擋下了五個大修行者,以一敵五,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如常,在這漸漸籠罩著夜色里,眼睛很明亮,他越戰越勇,越來越狠,漸漸的,如同夢囈。
在受傷,有血飛出,在躲避,有飛劍穿插,在殺人,他也傷人……
另一邊所行無礙的顧青辭也遇到了大修行者,這一行人沒有講什么江湖道義,雖然同樣是大修行者,但他們卻有自知之明,對付劉亦青和顧青辭這種人,只能圍攻。
他提著那把單薄的玉骨劍,翁嗡嗡的響起,腳下一點,他輕聲道:“我有一把劍,我走在人世間!”
一種極恐怖的速度高速震動,然后“咻咻咻”化作一抹白色光影,撕破雨幕,在空氣中穿插,一道道劍影在穿插,劍鋒所指,有大修行者,執劍而來,玉骨劍在飛行,在阻止。
但七個修行者,總有能夠躲過追殺而來的。
玉骨劍飛回,顧青辭握在手里,七把刀劍同時刺破雨幕,一道道真氣搏殺而來,他渾身真氣博發,一個光罩浮現,金黃色真氣涌動。
七把刀劍,從幾個方向,刺在光罩上。
顧青辭這是在此拼真氣,他一個大修行者,同時單挑七個,只是初次交鋒,一口鮮血淡淡流了出來,同一時間,他看到一抹青影倒飛而來,傳來了劉亦青的聲音:“大哥,我好像打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