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風,吹在瑯琊山上,已經變得很涼爽,迎面而來,仿佛夾著雪子一般,有秋葉掉落,顯得多了幾分寂寥,與那不遠處的一襲紅色喜意格格不入。
“為什么?”顧青辭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莫嵐影遙遙望著顧青辭,微風撩起她的秀發,有些別樣的清冷,她緩緩走過來,突然抱住顧青辭,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貼在顧青辭身上。
顧青辭有些猝不及防,就想要推開,可是剛剛一動,莫嵐影就說道:“別,讓我抱一抱,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期待,我怕,再不抱一抱你,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顧青辭有些手足無措,猶豫了好久,緩緩放下了手,卻也沒有推開。
“書生,我看到過你的未來,天策二十二年,天下大亂,中原大地狼煙四起,又逢北漠入侵,我看到的未來里,你是夏國的大儒,唯一一個入朝堂的大儒,你親率五萬夏國軍隊北上,抵擋北漠,最后……死在了邊關!”
“我知道,我看到的未來,只是冰川一角,而且,到了如今,已經有太多太多事情發展偏離了歷史軌道,比如本應該死在如是手中的青衣,隕落在了神女崖,而本應該以你未亡人身份在北漠大開殺戒的如是,卻死在了你手中,本應該死在千燈鎮的酒鬼,如今卻完成了他的婚約,還有太多太多,都與我看到的未來不一樣,但是,我發現了,雖然軌道偏離了,但是,該死的人都還是在死,該發生的大事,依然在發生,不過是條件變了!”
“書生,歷史的軌道只是偏離,并沒有斷裂,你要記住,這是大勢所趨,人力無法改變,我害怕,我怕你真的如同我看到的那樣,死在了北漠戰場上,答應我,一定不要去,不論將來發生了什么,你千萬不要去!”
顧青辭楞楞出神,莫嵐影的身份,在那一次提醒他去救劉亦青時,顧青辭就已經猜到了,傳說中的翻書人,一個現在歷史長河之外,翻閱一個時代的人!
過去,如今,未來。
這是時間,一個無窮,無法形容。
即便是天道,依然在時間的籠罩之中。
玄之又玄,沒有人能夠超脫。
就在顧青辭愣神之時,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他瞪大了眼睛。
莫嵐影在顧青辭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像是小雞啄米一般蜻蜓點水,然后轉身就跑,在顧青辭反應過來時,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
他直勾勾的看著已經沒有人的大路。
瑯琊山下,一輛馬車緩緩離去。
莫嵐影靠在馬車里,捂住嘴輕輕咳嗽了一聲,攤開手掌,是紫紅的淤血,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活力,那一頭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臉上也起了皺褶,不過是轉瞬之間,整個人就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擦掉手掌的血,莫嵐影緩緩從包袱里取出一個面具,慢慢地戴在了臉上,輕聲道:“這……才像是真正的孟婆吧!孟婆……孟婆,一碗孟婆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忘卻前塵往事?”
馬車里的天地元氣微微波動起來,后土的身影緩緩出現,坐在莫嵐影對面,眼中滿是憐惜,輕輕地撫摸著莫嵐影的頭,像是母親撫摸女兒一樣,嘆道:“值得嗎?你已經逆改過一次大勢,如今,為了顧青辭,更是強行泄露天機,這是用你的命來換取他一線生機,值嗎?”
莫嵐影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娘娘,我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本就是因為見到了顧青辭死時留下的天書而來,或許,我的命運,本就是為了來看一看他吧,也或許,我死了,就回去了,回到了屬于我的的時代。”
后土說道:“傻丫頭,你既然知道你本就是變數,何苦還如此,就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這潮起潮落不好嗎?你不是說過,你就只是想看一看這個風起云涌的年代嗎?可如今,你還怎么看?”
莫嵐影最近勾起,說道:“我也沒想到我會遇到書生啊,在我那個時代,我在古籍上看到他時,就忍不住喊了一聲書生,后來,又在遺跡之中,因為一句書生來到了這里,又因為一句書生認識了他,他要是一直都是那個書生多好,可他卻是大儒,如今天變了,他也變了,卻成了劍仙。”
“娘娘,如果你有一個改變地藏王的命運的機會,雖然只是一線生機,你愿意放棄你的生命去為他換來那一線生機嗎?”
后土嘴里堵了千言萬語,最后都化作了一句嘆息。
莫嵐影也不再說話,望著車窗外漸行漸遠,
她也不知,這是執念,還是喜歡,
反正都是無怨無悔吧!
“哥。”
夜里,顧青辭和顧青石兩兄弟坐在屋頂上,這數百丈的高山之上,看到的星辰似乎比往日的多了些明亮。
“哥,你說,我們倆會不會有兵戈相向的那一天?”顧青石喝了一口酒,問道。
顧青辭笑了笑,說道:“不會。”
“我也覺得不會。”顧青石說道。
“這段時間里,我腦海里總會浮現出很多東西,哥,一把軒轅劍,如今成了將把,你一把,我一把,一個天道也分成了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我們倆天生就注定是兄弟吧!”
顧青辭點了點頭,說道:“管他什么地獄還是天道,你是我弟弟,就是我弟弟。”
“你說,兩個天道之爭,到底誰是對的?”顧青石問道。
“你覺得呢?”顧青辭問道。
“我覺得哥你說的就是對的。”顧青石說道:“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英雄,不論是小時候,還是后來入了江湖,你給我安排的每一步,都是沒有差錯的。”
顧青辭摸了摸顧青石的腦袋,說道:“大道之爭,其實沒有對錯,只是看站在哪個角度罷了,當天道一分為二那一天,似乎就注定了我們兩兄弟是站在對立面的,但是,天道終究太過于高高在上了,他不懂人心!”
不知道是天策十八年還是天策十九年,典籍沒有具體記載,只知道那一年后,西域深處,漫天黃沙里,多了一個孟婆莊,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戴著面具,熬著湯,自稱孟婆。
后來,慢慢地,那八百里黃沙中,多了一種火紅色的花,人稱曼珠沙華,也稱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葉起不見花,延綿無際,后人稱為火照之路!
行人累了,孟婆會送上一碗孟婆湯,香甜可口,喝完之后,放下心中羈絆,得以解脫。
某一個夜晚,瑯琊山上鑼鼓喧天。
人們在言笑晏晏,那一對新人從此結為夫妻,不論生老病死,不論榮華落魄,許下相依相伴的誓言。
顧青辭和顧青石兩兄弟坐在星辰下,暢談了半夜,喝了很多酒,直到夜深時,顧青石才注意到在檐角下,涼亭里,還有人手執火紅色燈籠靜靜而立。
顧青辭拍了拍顧青石的肩膀,笑吟吟說道:“去吧,別讓人家姑娘等你太久了,如果哪一天,你回首時,她依然還在燈火闌珊處,她就是你應該微微一笑,說一聲平安的人。”
顧青石莞爾一笑,沒有說話,緩緩起身離開,走到涼亭旁,那執燈籠的姑娘淺淺一笑,也不過多言語,緊緊跟在身后。
越往深處,越是昏暗。
顧青石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屋頂上的那個人,嘆了口氣,說道:“感情的事情,真的很難說。”
洛泱抬起頭,說道:“緣分終有盡頭,且行且珍惜可好?”
顧青石愣了一下,然后轉身慢慢離去。
那一天夜里,顧青辭喝完最后一口酒,灑脫的將酒壇子一扔,悠悠然的下了山,沒有告別,只是有瑯琊劍派的弟子見到后,劉亦青急匆匆趕了出來,卻在看到顧青辭背影那一刻,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