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劇組,要想運作順利,如臂使指,導演就必須有足夠的權威,劇組人員要有一個統一的思想,這樣才能保證勁往一處使,避免內耗。《英雄記》開機之前,安云天在雷霆影業公司大會上的那番煽動性很強的動員講話,其目的正是為此。
但是,一般人好搞定,像姜紋這種才氣既高,名頭又大的圈里前輩,在創作思路上,到底是誰被誰統一思想,就不好說了。
事實上,從《英雄記》確定主演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有人在等著看安云天和柳聞霆的笑話:兩個小年輕請來這么一位大爺,這是自找不痛快呢!
盡管在許多人的調侃中,因為翁斐然,姜紋飾演的曹操先下一城,但回歸正題,無數的觀眾傾向和搜索指數都證明,《赤壁》才是那個眾望所歸的至高王者。
——尤其是9月21日,姜紋的新片《太陽照常升起》上映后,票房再次遭遇不利的情況下。
姜紋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就在于1995年《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成功,這種成功不僅是藝術上的,也是商業上的,5000萬的票房,位列當年大陸年度票房第三,僅次于《真實的謊言》(1.03億)和《紅番區》(9500萬),而這部電影所產生的影響,更是要遠遠大于前邊那兩部,成為當年大陸最重要的一部電影。
正如寧皓憑借《瘋狂的石頭》一鳴驚人,當年姜紋攜《陽光燦爛的日子》橫空出世,其影響力之大,遠遠超過寧皓。
畢竟,《瘋狂的石頭》再牛,在原時空也不過2300萬票房,連年度前20都沒進去,更沒有獲得什么影響力巨大的獎項,而《陽光燦爛的日子》,可是直接捧出了夏雨這位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年輕影帝的。
一個殘忍的事實是,歷史上大多數的傳奇人物,他們的傳奇故事其實很短,往往是憑借一件事彗星般崛起,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大名后,接下來便是不停的走下坡路。直到被人遺忘。后世人們談起歷史,往往只記得初出茅廬時的那個人,而從不知道,當年的傳奇,最后流落到了何方。
2007年的姜紋,在很多人眼中,便是這樣的一個傳奇。
1995年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既是他導演事業的開端,也是他的巔峰。人們——其中也包括姜紋自己——想當然的以為他會持續不斷的推出佳作,再創輝煌,卻不知道,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能有一件值得銘記的作品,已經是命運的垂青,再多,便沒有了。
于是從1995年后,姜紋實際上一直在走下坡路,不僅他的導演事業在走下坡路,他的演藝事業也在走下坡路,大多數他參演的電影,都沒有收回成本。尤其是2001年,張藝謀拍攝《英雄》,邀請他出演秦始皇,分鏡頭劇本都畫好了,完全就是照著他的臉畫的秦王,結果他沒答應,跑去演了《天地英雄》。《英雄》2002年上映,只大陸便有2.48億票房,全球票房超過10億,而《天地英雄》次年上映,票房只有4100萬,連《英雄》的零頭都不到。
那時候的姜紋,成了眾多業內人士口中的睜眼瞎,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調侃奚落。
是的,他的巔峰已經過去,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吃老本的道路,他拍的電影,要么禁映,要么虧錢,他主演的電影,也少有能盈利者,剛剛上映的《太陽照常升起》,再一次印證了這一點。
而他離開電視劇圈十幾年,于去年紆尊降貴出演的清宮劇《大清風云》,播出后也沒激起什么水花,收視撲街。甚至都沒多少人直到這部電視劇。
——順便說一句,他在里面飾演的角色,是皇太極,而飾演多爾袞的,正是另一位曹操:張豐毅。
已經有無數人斷言,姜紋就是一個票房毒藥,誰投錢給他的電影誰賠本,誰讓他主演誰撲街。
而現在,安云天這家伙,居然讓這么一個衰神來擔當主演,這分明是嫌電影的前景還不夠黯淡啊!
更不用說,姜紋性格霸道,是出了名的難以駕馭,那些請他來演戲的人,往往拍到后來,都分不清誰是演員誰是導演。若是前輩宿老還好說,姜紋再傲,也得給幾分面子,《英雄記》的導演可是柳聞霆這么一個柔弱姑娘,這妥妥的是羊入虎口!
君不見當初陸川初出茅廬,拍《尋槍》時,是怎么被姜紋給架空的?
“聞霆真厲害,要換了我,是絕對不敢給姜紋導戲的。”
正在《功夫之王》劇組拍戲的劉亦霏,打電話給安云天如此說道:“那些人,都等著看聞霆的笑話,到頭來他們肯定是要失望了。”
安云天笑道:“其實也沒你想的那么難,若是以前的姜紋,自然非常固執,可耐不住這幾年他一直撲街啊,尤其是《太陽照常升起》虧本已成定局,到處是唱衰他的聲音,這時候的他,非常需要從票房上證明自己。你看,因勢利導,借勢而為,只要你夠堅定,站穩了別怵,即便是高傲如姜紋,也是可以被拿捏住的。”
劉亦霏道:“你們說起來當然很簡單,可真做起來,就不是那回事兒了,說到底,還是你和聞霆厲害。也對,你們連整個港臺電影圈都不怕,一個姜紋,自然更不放在眼里。”
“哈,還真是這樣。”
正如劉亦霏所說,駕馭姜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即便有大勢相助,而安柳二人最擅長的,也是借助大勢謀取成功,但真要讓姜紋低頭,乖乖聽從兩個年輕小輩的指揮,那也是難上加難。
要知道,人家姜紋受毛先生影響,一直都對曹操很感興趣,對于如何理解和表現這個人物,自有其一套完整的方案,他既然答應出演,要的就是演出自己心目中的曹操,至于這個曹操和安云天的曹操有沖突?對不起,我還是按照自己的方案來。
而安云天和柳聞霆最終用來說服他的工具,也很簡單——錢。
你不聽我們的,我們就不給你的《讓子彈飛》投資了!
錢這東西,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簡直就是真理。而且數字越大,真理的含金量就越高。
于是,正被全天下人看衰的姜紋,為了下一次翻本的機會,為了自己的下一部電影,最后還是被真理說服了。
當然,姜紋是個很狡猾的人,而安云天和柳聞霆也知道,他的服軟,只不過是表面上的虛與委蛇。有些人就是喜歡作死,就是喜歡摻私貨,這是天性,改也改不掉,外邊裝得再恭順,內里也是個刺頭,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忍不住舊態復萌,蠢蠢欲動,姜紋的后招,安云天和柳聞霆猜也能猜出來。
“你放心,有我在,他蹦跶不起來。”
10月初,《英雄記》開機10天后,安云天不得不離開劇組,投入到《繁星之城》的拍攝工作中去。兩部電影的拍攝地點不同,《英雄記》在橫店,《繁星之城》在邶京,一南一北,相隔數千里。一旦有什么事情發生,兩人未必能及時合作解決。
尤其是在有姜紋這個刺頭存在的情況下。
不過,柳聞霆顯然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倒是安云天,初次執導電影,本人性子又有些軟,而他的手下,又是一幫影視圈里的老人,真正需要被擔心的,反而是這個男人才對。
“這是三年半來,我們第一次長時間分離對吧?我不在的時候,別漏了餡,讓人欺負了去。”
柳聞霆的話讓安云天哭笑不得,一個24歲的姑娘,對眼前熊羆一般的姜紋毫不在意,卻要擔心一個25歲的男人被幾只猛犬欺負,這畫面,咋就這么不對勁呢?
他忙拍胸脯充爺們道:“放心,我大名鼎鼎的第一新銳制片人,還能讓那幾個家伙占了便宜?再說還有王叔幫襯呢。”
柳聞霆不置可否,稍稍沉默后又道:“其實我還有一點拿不準,《繁星之城》里,除了那幾個人,可還有一個大美人兒,當初就是你,一力主張讓佟莉婭飾演女主角的。”
安云天恍然:怪不得你要強調你不在我身邊呢,原來是怕我沒了監督,又有美人在側,忍不住偷腥是吧?柳聞霆啊柳聞霆,你也太以小人之心,度我這個君子之腹了!難道三年多的時間,還不夠讓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嗎?
他心中各種念頭翻滾,臉上卻不露什么,只是笑道:“放心,別多想。再說,佟莉婭也不是那種姑娘。同為女人,你應該知道這一點。”
“她不是那種姑娘。”柳聞霆輕輕點頭,“看來你對她印象很不錯,也很了解她。”
她這副吃醋不信的小模樣,讓安云天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同時,又很有幾分成就感:柳聞霆啊柳聞霆,你也有今天!
暗爽之余,也有些小小的不爽——還是為對方的不信任。當下也不多言,略略說了幾句親近話后,就此別過。
路上,他暗暗發狠:竟敢懷疑我的節操,哼,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