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衍是感覺到異樣后,才回過神去看情況的。
第一眼,就見到穿著雨衣、撐著雨傘立于大雨中的墨上筠。
雨下的很大、也很涼,滴滴答答地打在雨傘上,聲響極其清脆、且悅耳。
墨上筠站著不動,身形纖細,偌大的黑色雨傘仿佛能將她隔絕于雨幕中,黑色雨衣披在身上,將那抹頎長的身影襯得暗沉陰郁,水滴在雨傘上,沿著傘骨滑落,匯聚成水柱流下,噠噠地摔在水泥地上,又啪地濺起來,水花四處飛散,濺濕了她的軍靴、褲腳、雨衣。
握住雨傘傘柄的手,皮膚比尋常時更要白上幾分,估計是凍的,在一片黑色中,十分顯眼。
往上,是墨上筠那張漂亮的臉,那是一種接近于冷漠的漂亮,細長的鳳眼,染了冰冷的寒意,眉如遠山,更為清冷,五官精致的不像話,在極少存在女性的部隊里,這是極其亮眼的存在。
偏偏,也就是這樣一張臉,讓人很難對她產生歪念。
漸漸回過神來,朗衍最初還有些不明白,為何墨上筠會穿成這樣站在這里——
畢竟太不符合她平時的做事習慣了。
然而,在注意到她清冷眸子里那抹譏笑和趣味時,朗衍的心頓時被戳的千穿百孔,那種欣賞美的丁點心思化作煙消雨散,唯有對眼前這位“斤斤計較”的“小人”表示佩服。
都過了一周了,虧她還能記得,還用這種方式來扇二連的耳光。
——上周,二連因為下雨而中途停止訓練,后來朗衍得知墨上筠在一連淋雨訓練,當時墨上筠并沒有發火。
——眼下,依舊下著大雨,二連和一連在一個訓練場淋著雨、準備訓練,而她則是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還“雙重諷刺”地加上把雨傘,以這種滑稽的方式來反諷。
當初的二連,被她比喻為眼下的自己。
就是這般不倫不類。
就是這般小題大做。
就是這般嬌生慣養。
她沒有直言,卻讓二連那群明白過來的戰士,包括朗衍這個連長,都覺得難堪至極。
如果不是處于窘迫,那一刻的朗衍,估計還會為她這種行為拍手贊揚。
行!
墨上筠,你特么真行!
朗衍打心底佩服她。
*
說完訓練項目的陳科,讓一連和二連原地做基本體能訓練時,注意到雨衣和雨傘“雙重技能”加身的墨上筠,有點兒好奇地朝墨上筠走過來。
上周墨上筠都淋著雨和他們一起訓練了,現在遮得這么嚴實,到底幾個意思?
他可不信,墨上筠有那么嬌氣。
“怎么了這是?”陳科抬了抬帽檐,問。
“這樣對比比較強烈,”墨上筠凝眸,聲音比尋常更要大一些,“順便,讓人看一看笑話。”
與此同時,離得近的朗衍和幾個二連戰士,都透過雨聲將這話聽在了耳里。
陳科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覺得墨上筠真想當“笑話”,很快聯想到二連身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墨上筠肯定是沖著二連去的。
而且,還不是聲援和鼓舞的行為,而是……紅果果的扇耳光。
陳科朝她豎起拇指,晃了晃,然后就回去繼續帶隊伍訓練。
這時,朗衍摸了摸鼻子,來到墨上筠面前。
“生氣了?”朗衍打量著她。
“不生氣。”墨上筠淡漠地回答。
“真的?”
墨上筠笑了,“都這么久了,我還至于惦記著那口氣嗎?”
哦……朗衍懂了。
很顯然,當時她是生氣了,可現在,人家不生氣,而已。
想到陳科和墨上筠好轉的關系,朗衍這個當連長的,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朗衍嘆息,“那你現在是……”
“放心,我對你,還有他們,都沒意見。”墨上筠不緊不慢說著,打消了朗衍的顧慮,“我的目的在于,讓他們反思一下。”
她不愛記仇,基本有仇都當場了結。
既然當初沒對二連發火,那么,現在不可能秋后算賬。
正如她跟陳科所說的——
對比。
一連都能堅持,二連為什么不能?
她穿雨衣、撐雨傘有多不協調,二連在整個偵察營,就有多不協調!
她只是想讓他們更深刻的反思,當初他們的“一時偷懶”,是多么“嬌氣”的一件事。
“那挺好。”朗衍點頭,明白過來后,真誠道歉,“先前是我的錯。”
墨上筠輕笑,“各管各的,我不能顧及到的,還得你來。”
這話,算是給了朗衍一個臺階下。
朗衍笑了笑,踩著臺階就下了,“必須的。”
*
下午和晚上,墨上筠依舊穿雨衣、撐雨傘,卻全程在旁監督。
倒是朗衍,偶爾覺得丟臉、不忍直視,找借口出去晃蕩了幾圈。
除了集體的項目,一連和二連可以整一把,在其他的項目上,二連簡直是被完虐的節奏。
墨上筠雖然看著有點煩,心想自己怎么會帶出這么弱的一批兵來,但還是為他們策劃了一番,琢磨著下次考核必須拿第一才行,最起碼也得鼓舞一下他們的士氣。
訓練直至晚上九點才結束。
二連戰士們傷痕累累,一連戰士們斗志昂揚。
墨上筠讓朗衍先走一步,然后跟一連告別,得到一致的呼聲和挽留后,毅然決然地帶著懵逼的二連回了他們的地盤。
一路上,二連除了懊惱、失望、灰心、不甘等情緒之外,還抽空思考了一下,為什么墨上筠跟一連的關系這么好了?
當然,他們是沒想出個結果的。
二連宿辦樓外,操場上。
“嗶——嗶——嗶——”
走至操場,墨上筠就吹響了手中黑色的哨子。
二連戰士集體驚醒,知道今天不會輕易結束,登時以最快速度在她面前集合。
墨上筠一手撐著傘,一手晃悠著被雨水淋濕的哨子,臉上帶著淡然和氣、卻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無比陰森的笑容。
半響,墨上筠眸色一凝,臉上笑容收回,聲音冷冷地,“菜鳥們,服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