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的時候,有留下什么話嗎?”
顧玖輕聲問道。
桂嬤嬤回憶往昔。
“夫人臨走前幾天,已經有了預感。她將奴婢叫到跟前,讓奴婢一定要照顧好姑娘和三少爺。又說……”
桂嬤嬤面色遲疑,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顧玖拿起茶壺,給桂嬤嬤的茶杯續上水。
“嬤嬤喝茶。母親臨走的時候,是不是交代了我的終大事?”
桂嬤嬤不敢置信地看著顧玖,“姑娘怎會知道?”
顧玖微微垂首,表淡淡地說道:“我猜的。母親臨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哥哥。
哥哥的前程,自有父親cāo)心。至于我的終大事,估計母親怕父親不放在心上,隨便將我打發出門,故此交代了嬤嬤。”
說完,顧玖抬起頭,看著桂嬤嬤,“嬤嬤,母親是怎么交代的,請務必告訴我。”
桂嬤嬤老淚縱橫,“姑娘不僅長大了,還這么聰慧,夫人若是在天有靈,定感欣慰。”
顧玖拿出手絹,替桂嬤嬤擦拭眼淚。
“嬤嬤別哭,我和哥哥會越來越好。”
桂嬤嬤連連點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夫人臨終前交代奴婢,等姑娘及笄后,讓奴婢務必提醒老爺遵守承諾。”
“什么承諾?”顧玖問道。
桂嬤嬤望著顧玖,姑娘長得真像夫人。
她激動地說道:“夫人臨終前,已經預感到老爺有可能會將謝氏扶正。
夫人擔心謝氏在姑娘的婚事上做手腳,所以臨終前,懇請老爺,當姑娘及笄后,將姑娘嫁到遠方,不要留在京城。
夫人是怕姑娘被謝氏磋磨,出嫁后也不得安寧,才想出這個辦法。”
“啊!”
青梅和青竹都吃了一驚,齊齊叫出聲,又趕緊捂住嘴。
夫人竟然想將姑娘嫁到外地,這如何是好。
桂嬤嬤說道:“姑娘,你要體諒夫人的苦心。”
顧玖點點頭,“母親的苦心,我明白。只是,母親的打算,在我看來,顯得太過懦弱。難道嫁到遠方,就能有好子過嗎?一個人能不能過好子,很多時候,還是得靠自己。”
桂嬤嬤很吃驚,她一臉意外地看著顧玖。意外于顧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顧玖笑了起來,“嬤嬤,我和母親是不一樣的人。”
說完,重重地點頭,強調她和蘇氏之間的不同。
桂嬤嬤突然長出一口氣,“姑娘和夫人的確不同。奴婢看出來了,姑娘比夫人更堅強。”
顧玖笑道:“謝謝嬤嬤。我想帶嬤嬤離開這里,住到城里去,嬤嬤愿意嗎?”
桂嬤嬤激動,又不敢置信,“奴婢,奴婢當然愿意的。只是奴婢年老體衰,手腳粗苯,怕伺候不了姑娘。”
顧玖說道:“嬤嬤不用伺候我,我要接嬤嬤回城里享福。”
桂嬤嬤愣住,緊接著又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奴婢不能給姑娘增添負擔。府里如今是謝氏當家,姑娘帶奴婢回去,只會觸怒謝氏。這會對姑娘不利。”
顧玖笑了起來,“這些事,嬤嬤不用擔心。我打算在城里租一間房子,嬤嬤帶上大壯哥,二壯哥,就住在府外,替我處理一些事。”
桂嬤嬤呆愣不動,她不太理解顧玖的話。
顧玖喝了一口茶,說道:“府里謝氏當家,我想做點什么事,有許多難處。故此,我需要有人在外面,當我的眼睛和耳朵。不知大壯哥,二壯哥愿不愿意離開莊子,到城里做事。”
桂嬤嬤突然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道:“愿意的,愿意的。姑娘肯用他們,他們一百個愿意。
別的奴婢不敢說,大壯和二壯的忠心,姑娘完全不用擔心。”
哭過之后,桂嬤嬤擦著眼淚說道:“奴婢以為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沒想到姑娘來了,還要帶我們娘三離開。姑娘,你的恩,奴婢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啊。”
撲通!
桂嬤嬤直接給顧玖跪下,頻頻磕頭。
顧玖趕緊將桂嬤嬤扶起來,“嬤嬤切莫如此。是我和哥哥來晚了,這些年讓你們受了這么多苦。”
“不是這樣的。是奴婢沒照顧好姑娘,反倒累姑娘替奴婢cāo)心。”
桂嬤嬤望著顧玖,又問道:“姑娘想帶奴婢娘三離開,謝氏同意嗎?”
顧玖笑了笑,說道:“此事嬤嬤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大壯哥和二壯哥,這會在忙什么?可否一見?”
桂嬤嬤說道:“他們兩啊,這會肯定還在地里干活。得等到晚上才能回來。”
顧玖好奇問道:“中午不回來吃飯嗎?”
桂嬤嬤搖頭,“中午不能回來。午飯就在地里解決,飯菜會有人送過去。”
原來如此!
高二福是將大壯,二壯當做苦力使喚。
顧玖笑了笑,說道:“嬤嬤先去歇息。最快今天,最遲兩天,我一定帶你們離開這里。”
桂嬤嬤望著顧玖,眼神充滿了期盼,擔心,“會不會為難姑娘?”
顧玖笑著搖頭,“嬤嬤不用擔心。”
桂嬤嬤怎么可能不擔心。
這里是謝氏的莊子,管事高二福是謝氏的人。他們想離開,談何容易。
青梅出面勸道:“嬤嬤,你就信姑娘一回。姑娘答應的事,肯定能辦成。”
桂嬤嬤半信半疑,更多是擔心。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繼續留在這里只會添亂。
于是點點頭,“姑娘保重。奴婢已經老了,離不離開其實都沒關系。姑娘千萬不要為了奴婢,得罪謝氏,犯不著。”
顧玖笑了笑,“多謝嬤嬤關心,我曉得。”
桂嬤嬤離開了。
青梅問道:“姑娘,下一步怎么做?”
顧玖說道:“先吃飯,吃過飯再談事。”
高二福命廚房準備了一桌酒菜,以野味居多。
顧珽招呼道:“高管事,一起吃。陪本少爺喝酒。”
高二福擺手拒絕,被顧珽強硬地按在椅子上,又給酒杯倒滿酒,“喝!”
就這樣,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高二福不勝酒力,很快就醉醺醺的。
等高二福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變了。
顧玖端坐在椅子上,顧珽坐在她旁邊。
桌子上,擺著一摞賬本。
高二福腦子還不清楚,“二姑娘,三少爺,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現在什么時辰了?”
顧珽挑眉,“高管事,你做過什么事,不會都忘記了吧。”
“我,我做了什么?不就是喝酒嗎?”
顧玖拍拍桌上的賬本,輕聲說道:“開耀三十年,莊子產出一千八百兩,庫存糧食五萬斤。
開耀三十一年,高管事接管莊子,這一年莊子產出一千二百兩,庫存糧食三萬斤。
開耀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莊子產出八百八十兩,庫存糧食一萬五千斤。”
說到這里,顧玖嘲諷一笑。
高二福眼神慌亂,不敢置信地盯著桌上的賬本,“你們怎么會有賬本?怎么可能。”
高二福摸著自己的腰間,鑰匙呢,鑰匙不見了。
他恍然大悟,指著顧珽,“三少爺,你竟敢算計我。趁著我喝醉酒,偷拿鑰匙,還偷了賬本。”
“我呸!就你干的那些破事,還需要我算計你。”
顧珽冷哼一聲,“你自求多福吧。”
顧玖笑過后,接著說道:“產出一年比一年少,庫存糧食也一年比一年少。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遇到了災荒。
我想,高管事就是這么稟報的吧。天氣干旱,水源不足,田里的產出一年比一年少。
太太從沒來過這個莊子,不清楚莊子上的況。加上有高三福替你撐腰,自然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太太根本不會去懷疑。
直到翻開賬本一看,年年豐收,結果產出越來越少。
粗略一算,兩三年時間,高管事少說貪墨了四五千兩銀子。
要是我將這里的況稟報給太太知道,高管事,你猜猜會發生什么事?”
“不,不能稟報給太太知道。”
高二福慌了,眼神兇狠。有一瞬間,腦中閃過殺人滅口的念頭。
可是當看到門外的虎視眈眈的護衛,高二福又慫了。
“三少爺,二姑娘,小的求求你們,給小的一條生路,千萬不要將這里的事稟報給太太知道。你們和太太不對付,對不對。我貪墨了太太的銀錢,你們該高興啊。”
顧珽怒斥,“無恥!”
高二福毫不在意。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銀錢,就算被更惡毒十倍的語言斥罵,他也沒關系。
一旦他貪墨的事,被謝氏知道。
以謝氏的脾氣,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就算有弟弟高三福求,也不會起作用。
“二姑娘,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們往無怨,近無仇,你就放過我這一回,我一定加倍回報。”
顧玖輕聲一笑,合上賬本,問道:“我若是瞞下此事,高管事當真愿意回報于我?”
高二福連連點頭,“愿意,我愿意!”
“甚好!”
顧玖滿意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