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消息,總是傳的很快。
當天晚上,顧玖就從小翠口中知道了后續的事。
顧大人已經發話,以后依舊由謝氏主持中饋,當家理事。
顧玖挑眉一笑。
當初謝氏懷孕的時候,府中個個安分守己,無人敢觸謝氏霉頭。
如今謝氏流產,白姨娘懷孕,府中下人,更是安分守己,大氣都不敢喘。
這個時候,誰敢跳出來,惹謝氏不高興,就等著被秋后算賬吧。
顧玖靠在軟塌上,笑了笑,“我就知道,太太遲早要翻。只是沒想到,翻得這么快。老爺還是心軟,不忍心太太繼續受苦。”
青梅問道:“姑娘,后天一早還要出門嗎?”
顧玖點頭,“當然要出門。機會難得,不可錯過。趁著太太體還沒養好,也沒精力關注芷蘭院上下,這個時候就得抓緊時間,把所有事辦完。”
小翠感慨了一句,“太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好生厲害。感覺這一切都是太太的掌控中。”
顧玖笑了起來,指著青梅,青竹,“你們兩,還沒小翠看得透徹。”
“奴婢愚鈍。”青梅說道。
小翠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就是突然想到這一句,感覺用在太太上最合適不過。”
顧玖笑道:“小翠,你的感覺很正確。這一連串的事,只怕早在太太的計算中。”
唯一的例外,估計就是白姨娘懷孕這事。
白姨娘也是厲害,懷了近兩個月的孕,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結果白姨娘愣是忍著不說,每天被謝氏磋磨。
一直等到今天,謝氏算計好了一切的時候,突然發難,讓謝氏的計劃擱淺。
謝氏這時爆出流產,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收拾白姨娘。
結果,白姨娘直接反殺,打了謝氏一個措手不及。
這出戲當真精彩。
不知道謝氏有沒有被氣吐血。
青竹一臉驚奇地問道:“難道太太懷孕,也是計算好的嗎?”
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可做不得假。
顧玖想了想,說道:“假裝懷孕,如果有大夫配合的話,只要月份不大,其實并不難。”
“啊?沒想到懷孕也能假裝。”
幾個丫頭,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嘖嘖稱嘆。
顧玖笑了笑,說道:“看來你們還是不太敢相信太太是假懷孕。那我這么問一句,如果太太沒懷孕,她能順利度過這一連串的危機嗎?”
片刻之后,青梅率先搖頭。
緊接著是青竹,最后是小翠。
顧玖笑著問道,“如今想明白了嗎?”
三個丫鬟齊齊點頭,“想明白了。”
不過青竹依舊有疑問,“可是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做不得假啊。”
顧玖說道,“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的確是真的。仔細一想,太太也有可能是真的懷孕了。”
三個丫鬟一臉糊涂。姑娘剛才還說太太假懷孕,現在怎么又說太太是真懷孕。
到底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已經弄不清楚了。
顧玖斟酌著說道:“聯系到太太的年齡,還有她之前已經生過四個孩子,按理說她的體并不容易受孕。
就算真的懷孕,這個孩子極大可能發育不全,是個死胎,注定不能生下來。
恰好這個時候,發生了很多事。以太太的精明,理所當然會選擇將計就計,利用這個注定不會出生的孩子,度過一些列的難關。”
“啊?”
幾個丫鬟,再次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小翠好奇地問道:“姑娘怎么會懂這么多?”
青梅瞪了眼小翠,“姑娘當然懂得多。”
小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慌亂。
顧玖笑了起來,小翠還耿直的。
她對小翠說道:“書本里面,什么樣的知識都有。將書本結合實際,你們也會像我一樣,一眼看透本質。”
三個丫鬟齊齊搖頭。
“奴婢一讀書就頭痛。”
“奴婢愚笨,可不是讀書的料。”
“奴婢更喜歡聽人說書。”
“所有人里面,就數燕子有讀書的天分。”
說起江燕,大家又是一陣沉默。
江燕很快就要前往京城,從今以后,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上一面。
顧玖笑了笑,說道:“行了,別找借口,我不逼)你們讀書。”
“謝謝姑娘。”
三個丫鬟喜笑顏開。不讀書真好。
顧玖無奈一笑。
逼)一個人不喜歡讀書的人讀書,讀書的人辛苦,她也辛苦。不如放棄。
青梅說道:“太太流產,老爺又發了話,讓太太繼續主持中饋。這樣說起來,經過這么多事,太太皮毛不損,只不過是受了幾天苦而已。”
顧玖搖頭,“賬不是這么算的。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會生根發芽。
老爺和太太兩人,已經回不到過去親密無間的狀態,對我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收獲。
另外,老爺同謝家已經生出矛盾,這對我們也是有利的。看事不能光看當下,還要看長遠。”
青梅躬說道:“奴婢受教了。”
次,上午。
顧琳心很美地來到芷蘭院,找顧玖閑聊。
顧琳和顧珍有了矛盾,話不投機半句多,聊不到一塊。
顧玥,顧珊,都是嫡出,因為謝氏的原因,顧琳有些怕她們,自然也不會主動找兩人說話。
數來數去,就剩下顧玖。
顧琳挨著顧玖,坐在軟塌上,“二姐姐,你這書房布置得真舒服。”
顧玖笑了起來,“不過是一把破椅子,外加幾個軟綿的墊子。”
顧琳說道:“我那房里,連這樣的破椅子都沒有。”
顧玖笑了笑,說道:“你想要什么,和白姨娘說一聲。保證白姨娘過幾天就替你置辦齊全。”
顧琳抿唇一笑,似乎是想到了特別開心的事。
她露出手腕,“二姐姐,這是我的新鐲子,你說好看嗎?”
顧玖盯著顧琳手腕上的鐲子。
細長的手腕,戴著一個翡翠手鐲。翡翠的水頭極好,綠的很純粹。
這是一個價值不菲的翡翠手鐲。
顧玖點頭,“好看!”
顧琳開心起來,“昨,父親派人給姨娘送了好多東西,有補品,有藥材,有布匹綢緞,還有各種珠寶首飾。這個鐲子就是父親送給姨娘的,然后姨娘又送給了我。”
顧玖配合著說道:“你姨娘對你真好。”
顧琳笑道:“那是!來的時候,我在路上還碰見了胡姨娘。我把鐲子給她看了,胡姨娘也說這鐲子好看。”
胡姨娘是大姑娘顧珍的生母。
顧玖問道:“胡姨娘出門了嗎?”
胡姨娘近幾年特別低調,沒什么事,一般不出房門。整將自己關在房里做繡活,要么就是抄寫經書。
顧琳點點頭,說道:“胡姨娘去給太太請安。”
顧玖聞言,笑了起來,“胡姨娘對太太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按照慣例,逢一,逢五的時候,胡姨娘才需要去上房請安。
今,既不逢一,也不逢五。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謝氏昨流產,胡姨娘為了表示恭敬,故此選擇今天去請安。
上房,胡姨娘恭敬地奉上自己用心做的繡鞋。
“太太要不要試穿一下,看合不合腳。”
謝氏躺在上,搖搖頭,笑著說道:“你有心了。你的繡活我是知道的,不用試,肯定合腳。”
胡姨娘跟著笑起來,“都是太太教的好。”
謝氏招手,“坐下說話。”
胡姨娘躬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坐在杌凳上,而且只坐了半邊股。
謝氏關心地問道:“珍丫頭好點了嗎?”
胡姨娘點頭,“多謝太太關心,珍兒這孩子,好多了。”
謝氏嘆了一口氣,“都怪我,沒照顧好珍丫頭。否則,她也不會在宴席上遇到意外,讓人看笑話。”
胡姨娘低下頭,神色黯然。
顧珍因為在府尹夫人的宴席上出丑丟人,直接將自己關在房里十多天才肯出門見人。
胡姨娘說道:“也怪珍兒自己不當心,遇事不夠穩重。”
謝氏說道:“話不能這么說,誰都有怕的時候。我們都知道大丫頭最怕毛毛蟲,偏生毛毛蟲就爬到了她的上。這事,說起來,也真夠巧的。更巧的是,那個叫什么的丫鬟?”
禾在旁邊說道:“叫翠柳,本是白姨娘邊的丫鬟。宴席那天,白姨娘安排翠柳在五姑娘邊伺候。”
謝氏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叫翠柳。禾,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說說。”
禾當即說道:“翠柳做事一向穩重,極少犯錯。那天偏偏就犯了錯,將一杯茶倒在了綠衣上。
大姑娘嫌棄綠衣衣服臟了,就讓她去洗洗。結果綠衣剛走一會,毛毛蟲就爬到大姑娘上。
翠柳不怕毛毛蟲,還替大姑娘捉住毛毛蟲。不過她不該拿著毛毛蟲,到大姑娘眼前晃蕩)。
否則,大姑娘也不會摔在地上,衣衫都臟了。還讓許多人看了笑話。”
胡姨娘臉色微變,看著禾,“真的是這樣?”
禾重重點頭,“姨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大姑娘。”
謝氏問胡姨娘,“這事你沒仔細問過珍丫頭嗎?”
胡姨娘說道:“那孩子,跟我賭氣,問她她也不說。綠衣這死丫頭,事發生的時候,人不在,問她她也不清楚。奴婢心想,這就是一件意外,也就沒有深究。”
謝氏輕咳一聲,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然后說道:“這事應該是意外吧。幸虧有翠柳這個丫鬟,要是讓毛毛蟲爬到珍丫頭的頸窩里,想想真可怕。”
胡姨娘低聲說道:“只怪珍兒這孩子運氣不好。毛毛蟲沒往別人上爬,專往她的上爬。也是巧了。”
“是啊,這事實在是太巧了。仔細想一想,總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謝氏盯著胡姨娘,“你不會多想吧?”
胡姨娘連連搖頭,“婢妾不會多想。”
謝氏笑了起來,“你是忠厚人,我就知道你不會多想,更不能聯系到白姨娘上。珍丫頭和白姨娘沒有矛盾,白姨娘沒理由害珍丫頭。這一切,只是巧合,對吧。”
胡姨娘重重點頭,“太太說的是,都是巧合。”
又閑聊了幾句,胡姨娘起告辭。
禾坐在腳凳上,替謝氏捶腿。
“太太,你說胡姨娘有聽進去嗎?”
謝氏靠著頭,笑了笑,露出滿意之色,“放心吧,胡姨娘可不是笨蛋。”
禾又小心翼翼地問道:“胡姨娘會動手嗎?”
謝氏肯定地點頭,“遲早的事。”
禾笑了起來,“如果白姨娘出了事,也不能怪在太太頭上。”
謝氏哼了一聲,“自然不能怪在本夫人的頭上。老爺吩咐我,要保白姨娘平安生產,我為當家主母,自然要急老爺之所急,替老爺分憂,萬萬不敢有絲毫懈怠。
但是,如果別人背著我,偷偷對白姨娘不利,我也不可能及時發現。真出了事,怪只怪,白姨娘沒有生兒子的命。”
禾笑道:“太太說的極是。白姨娘肯定沒有生兒子的命。”
謝氏微微一笑。
老爺敲打她,讓她保證白姨娘平安生產,所以她肯定不會對白姨娘動手。
她不動手,不代表別人不會動手。
反正只要不是她動手,真出了事,老爺也不能將責任算在她的頭上。
胡姨娘出了上房,面色沉如水。
頭已高。
已經到了秋天,天氣還是很,感覺比夏天還要。
她走在花園小徑上,掐著樹葉,揉成一團,復又丟在地上。
丫鬟紅梅見狀,問道:“姨娘,不回房嗎?”
胡姨娘笑了笑,“白姨娘懷孕,我還沒去恭喜她。走吧,隨我去一趟相思院。”
紅梅有些擔心,“姨娘,太太明擺著拿你當刀使喚,讓你去對付白姨娘。老爺發了話,誰敢動白姨娘,一定不會有好下場。還請姨娘三思。”
胡姨娘回頭看著紅梅,說道:“老爺的話要聽,太太的話更要聽。”
“奴婢不明白。”紅梅一臉糊涂。
胡姨娘嘆了一口氣,“珍兒已經到了該說親事的年紀。還有珩兒,他要讀書出仕,要娶妻生子,哪一樣少得了太太幫忙?
我若是不聽太太的話,萬一太太就在這西北隨便找戶人家,將珍兒許配出去,那怎么辦?
西北苦寒,老爺在這里做官的時候還好,男方家里好歹要給珍兒一點體面。
可是老爺不會一輩子在西北做官。
等老爺一走,我們也都走了,留珍兒一個人在西北,天高地遠,受了欺負,誰又能替她出頭。
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我的女兒死在西北,我卻一無所知,連見她最后一面也不能。”
胡姨娘說到傷心處,不由得哭了出來。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紅梅趕緊安慰胡姨娘。
胡姨娘擦掉眼淚,“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聽太太的話呢。”
紅梅連連點頭,“奴婢明白。姨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姑娘,四少爺著想。”
胡姨娘心頭酸楚,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為了珍兒和珩兒,就算讓我做個十惡不赦的人,我也愿意。
再說,白氏jiàn)人,竟然安排人在宴席上算計珍兒,讓珍兒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丑,此事豈能善罷甘休。她想生兒子,我偏不讓她如愿。”
胡姨娘撂下狠話,堅定地朝相思院走去。
相思院很鬧,丫鬟們個個喜笑顏開。
白姨娘守得云開見月明,等生下哥兒,相思院上上下下,都將水漲船高。走出去,說話的聲音,都要比別的院大聲。誰讓她們底氣十足。
“這不是胡姨娘嗎?”
相思院的門房婆子嬉皮笑臉,沒有半點恭敬。
胡姨娘也不計較,“我來看望白妹妹,請通報一聲。”
說罷,一串錢放入婆子手中。
婆子掂了掂分量,“等著,奴婢這就去稟報我家姨娘,說胡姨娘來了。”
婆子一走,紅梅不忿地說道:“狗眼看人低,遲早有摔跟頭的時候。”
胡姨娘提醒紅梅,“不用和這些小人計較。”
過了一會,婆子回來,“胡姨娘請吧,我家姨娘得知你來了,可高興了。”
胡姨娘笑了笑,“白妹妹果真很高興。”
婆子笑道:“那是當然。奴婢可不會胡說八道。”
胡姨娘笑道:“多謝。”
胡姨娘走進相思院。
老爺寵白姨娘,這院子,就是比她的院子大,采光也好。
心中縱然有所不滿,胡姨娘也很好的掩飾著,不會露出絲毫真實想法。
她被丫鬟迎進臥房。
白姨娘正躺在上養胎。
“胡姐姐來了,快請坐。”
“妹妹如今是有雙子的人,千萬別起來,好好躺著。”
胡姨娘上前兩步,按住要起的白姨娘。
“妹妹臉色不好看,定是昨傷了子。妹妹可要保重啊,老爺還指望著你給府中添個哥兒。”
白姨娘輕撫自己的腹部,“姐姐也認為我這胎是個哥兒?”
胡姨娘點頭,“肯定是哥兒。”
白姨娘笑了起來,“借姐姐吉言。”
胡姨娘拉著白姨娘的手,說著育兒經。
白姨娘聽得很認真。
胡姨娘微微瞇起眼睛,白氏jiàn)人,想生兒子嗎?做夢吧。
就算真的運氣好生下來,你的孩子也注定長不大。
在府中,凡是得罪了太太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白姨娘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