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顧玫輕咳兩聲,又掃了眼侯府的諸位姑娘。
侯府的幾位姑娘本來都在偷偷發笑,被顧玫目光掃到,都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
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顧玫說道:“啊,我想起來了。幾位妹妹,你們都讀書吧。我們玩詞令可好?”
顧玖笑了笑,點頭應下,“我聽玫姐姐的。”
顧玫趕忙讓丫鬟搬來筆墨紙硯,還有各類詩集。
她招呼大家玩詞令。
之前那些沖突,便這么揭過去。
當事人能不能輕易放下,顧玫卻管不了。
顧玖玩得很投入。
顧玥的事,對她來說,只是一點調劑。風一吹,一拂袖,事就過去了。
這種事,顧玖從不放在心上。
但是顧玥沒有顧玖那么灑脫。
甚至連顧珊也做不到顧玖那般灑脫。
唯有顧琳,年齡小,心頭不藏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話造成了什么樣的后果。
她顛顛的跟在顧玖后,看著顧玖和侯府的姐妹們玩詞令。
時不時還自己提筆寫下兩句,卻被嫌棄。
顧珊擔心地看著顧玥,偷偷嘆了一口氣。
顧玥恨上她了,她看得出來。
顧珊也有些氣惱,顧琳完全不懂看人眼色,什么話都往外說,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至于顧玥,脾氣太臭了,又受不得委屈。
過去在西北的時候,她是眾星拱月。
如今到了京城,反倒是顧玖比她更受重視。
以顧玥好強的子,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落差。
沒有當場發作,大吵大鬧,已經是努力克制的結果。
顧珊搖搖頭,走上前,和大家一起玩詞令。
無論如何,場面她得撐下去。
顧玫給了梯子,她不能不識趣,她得主動順著梯子下來。
至于顧玥,還是讓她自己想明白吧。
顧珍猶猶豫豫的,最后還是決定不和顧玥在一起,跟著顧珊的腳步,加入了大家。
顧玖朝顧珊顧珍看去,了然一笑。
顧珊悄聲說道:“二姐姐,我被你害慘了。”
顧玖同樣壓低聲音,說道:“四妹妹,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對你沒有任何成見,相反還喜歡你。今的事,你大可以置事外。”
顧珊微微搖頭,“我如何能夠置事外。母親交代我,要好好看著三姐姐。當時那個況,三姐姐被你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我力所能及為她解圍,這是我該做的。誰知道五妹妹她……”太不識趣了。
顧玖沒忍住,笑了出來,飽含深意地說道:“五妹妹是老實人。”
顧珊嘴角抽抽,老實人什么的最討厭了。
她悄聲問道:“二姐姐,接下來你說怎么辦吧。”
顧玖朝依舊坐在椅子上生悶氣的顧玥看去,“隨她去吧。順風順水了十多年,是時候受點挫折。”
顧珊擔心,“我怕三姐姐會鬧。”
“隨她鬧去,丟人的是她,又不是你。四妹妹,照你這樣,你這輩子都cāo)不完的心。”
顧珊苦笑,“回去后,母親定會責罰我。”
顧玖了然。兩個女兒,謝氏更疼顧玥,一切都以顧玥為主。
顧珊嗎,謝氏得空的時候可能會想到她。不過大部分時間,謝氏是顧不上顧珊的。
顧玖對顧珊說道:“若是太太問起來,四妹妹,你便實話實說。
今的事,全都是三妹妹挑起。
她先讓大姐姐偷偷傳播我是病秧子的事,酒席上又差點和我鬧起來,花廳里,也是她先充滿惡意的挑釁我。
說到底,我不過是稍微回擊一二。如果我有心算計三妹妹,她現在不可能好好地坐在那里生悶氣。
我若算計,必讓她后悔生在這個世上。”
顧珊瞬間哆嗦了一下,一臉震驚地看著顧玖。
顧玖抿唇一笑,看上去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四妹妹,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顧珊機械地點點頭。
顧玖笑了笑,“如此甚好。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我也不想將事鬧大,讓大家都跟著丟臉。所以,以后多勸勸三妹妹,讓她別來惹我。”
顧珊張張嘴,“二姐姐怎么知道大姐姐傳播你是病秧子的事。”
顧玖輕聲一笑,說道:“大姐姐編排我的時候,并不是多隱秘。被人順耳聽了幾句,然后我就知道了。”
顧珊了然。
她猛地想起,她去廂房看望顧玥的時候,顧玥找借口將她打發走。
當時,屋里面就只有顧玥和顧珍兩人,那兩人偷偷說話。當她進去的時候,分明看到顧珍臉上的心虛之色。
顧珊朝顧珍看去,沒想到那個時候,三姐姐已經決定了要壞了二姐姐的名聲。
顧珊深吸一口氣,害人者恒被害之。
她對顧玖說道:“二姐姐,我替三姐姐道歉。她今天做得不對,回去后,我會好好勸她。”
顧玖說道:“我以前就說過,不是你的錯,你不能替顧玥道歉。我也希望你能多勸勸三妹妹,就怕她不聽你的。”
顧珊暗暗嘆了一口氣。
顧玖說的她都明白。
只是她和顧玥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沒辦法置事外。至于勸解的話,顧珊也不報希望。反正,她盡到自己的責任就行了。
松鶴堂。
諸位夫人太太,正陪著老夫人魏氏說話。
一個丫鬟悄無聲息地走到大夫人小魏氏的背后,彎腰,悄聲對大夫人小魏氏嘀咕了幾句。
大夫人小魏氏挑眉,不動聲色地朝坐在對面的謝氏看了眼,之后對丫鬟點點頭,“我知道了。”
丫鬟稟報完事,便退了出去。
大太太張氏注意到這一幕,給丫鬟芍藥使了個眼色。
芍藥知機,悄悄跟了出去。
謝氏發現不對勁,叫來禾,悄聲問道:“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嗎?”
禾搖頭,“沒聽說出事。”
謝氏蹙眉,有些擔心。
她想起顧玥的暴脾氣,不會是顧玥又鬧起來了吧。
謝氏忙問道:“姑娘們這會在哪里?”
“正在花廳喝茶閑聊。”
謝氏說道:“你去花廳看看。找機會提醒玥兒,讓她好好表現。”
“奴婢明白。”
禾領命離去。
大太太張氏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氏,接著又一臉擔心地問道:“弟妹可是擔心幾個孩子?”
謝氏面無表,“大嫂難道不擔心孩子們?”
張氏掩唇一笑,說道:“都是些混小子,個個皮糙厚,我是不擔心。至于珺兒,她還小,還沒到惹事的年齡。”
大房陽盛衰,只有顧珺一個女孩子。
顧珺雖然是庶出,卻極得張氏寵,各方面不比任何嫡出姑娘差。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嫡出姑娘的待遇。
謝氏不高興。
總覺著張氏意有所指。什么叫做不到惹事的年紀,言下之意,豈不是說顧玥她們都到了惹事的年齡,肯定會惹出事來。
謝氏心不好,便不再和張氏說話。
大太太張氏也不介意,今她只是看客,只需作壁上觀看戲就成了。
老夫人魏氏正和大夫人小魏氏商量著顧玫的婚事。
顧玫的婚事已經看好,就差落定。
謝氏豎起耳朵,聽她們談話。
顧玫的婚事,初步定的是代侯府上的公子。
老夫人魏氏點點頭,“那孩子老見過,是個好孩子。不過事關玫丫頭的終大事,你們做父母的多看看沒壞處。”
大夫人小魏氏點頭應下,“老夫人說的對,是該多看看。前兩,還遇見了魯侯夫人。看她的意思,她有意和我們府上結親。”
一聽魯侯,謝氏心頭一跳。
魯侯的長子裴蒙已經成婚,孩子都有了。目前人在西北從軍。
魯侯膝下,一共三個嫡子。嫡次子,嫡幼子,不知是哪個還沒定親。
謝氏有些心,若是能和魯侯府結親,不僅寶貝女兒顧玥能實現嫁入高門大戶的目標,說不定還能順便替大哥解決難題。
接著,謝氏又想到了大夫人小魏氏的娘家,也是老夫人魏氏的娘家柱國公府。
一開始,謝氏定的目標就是柱國公府。
來侯府的時候,她還擔心大夫人小魏氏會不會和柱國公府結親。
如今看來,大夫人小魏氏并沒有和柱國公府結親的想法。
想想也是,顧家和柱國公府連著兩代結親,若是第三代還繼續結親,就有點不合適了。
沒有哪個家族,會連著三代,和同一戶人家結親。
老夫人魏氏聽到魯侯夫人有意同自家結親,微不可覺的蹙了蹙眉頭。
“魯侯這人……”
老夫人魏氏想說魯侯這人不是善茬,是個危險人物,和魯侯府結親,怕是會牽連進奪嫡之爭。
不過在場這么多人,老夫人魏氏就將未盡之言,全都咽了下去。
她改口說道:“魯侯府那邊看看再說吧。你和老大商量商量,一起拿個主意。”
大夫人小魏氏頷首,“兒媳聽老夫人的。”
老夫人魏氏又繼續說道:“孩子的婚事不著急,慢慢挑選。我們家閨女,不用去攀高枝,嫁個門當戶對人品好的人,這點最重要。”
大夫人小魏氏笑道:“老夫人說的在理,兒媳也是這么想的。”
謝氏暗自感慨,果然是侯府,底氣十足。
顧玫的年齡不小了,十六還是十七,老夫人魏氏竟然說不著急,慢慢挑選。
要是換做顧玥,十六七歲,婚事還沒定下來,謝氏不知道會急成什么樣子。
謝氏暗暗搖頭,侯府就是侯府,姑娘家不愁嫁。單就這一點,顧府就比不上。
一個祖宗傳來的后人,到了第三代,便分出了高下。等到了第四代,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謝氏突然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顧玥都要嫁給嫡長子,而非嫡次子。
對比侯府和顧府,就會發現嫡次子太吃虧了。一代不如一代。
顧玥只能享受到侯府的一點照顧,卻不能以侯府姑娘的名義出門做客,只能以侯府本家親戚的名義出門做客。
謝氏心頭發苦,事到如今,只能盡力爭取。
禾從外面進來,悄無聲息地來到謝氏邊。
她悄聲同謝氏說道:“三姑娘在廂房哭了一場,就去了花廳。在花廳又和二姑娘爭執起來,三姑娘吃了虧,被人笑話。奴婢去的時候,三姑娘正在生悶氣。奴婢勸了好一陣,才讓三姑娘和大家一起玩詞令。”
謝氏蹙眉,“玥兒和顧玖爭執,知道緣由嗎?”
禾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好像是三姑娘先挑釁二姑娘,有意無意地說二姑娘是病秧子。之后,二姑娘干脆利落回擊三姑娘,三姑娘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謝氏眉頭緊皺,心里頭將顧玥,顧玖罵了一遍又一遍。
她在心里頭,偷偷罵顧玥豬腦子,不記事。說什么不好,偏要說顧玖是病秧子。教了那么多,到現在還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真是蠢笨如豬。
罵過顧玥,又偷偷罵顧玖。顧玖這人越來越詐,故意讓顧玥難堪,分明是不安好心。顧玖就是想讓顧玥丟臉出丑,這人簡直就是掃把星,走哪都要鬧一場。
謝氏在心里頭將兩人大罵了一頓,總算舒坦了一點。
然后她對禾說道:“你派人跟著玥兒,她若是再挑事,不用給她面子,直接將人帶走。”
禾遲疑了一下,見謝氏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于是點頭退下。
大太太張氏朝謝氏看去。
剛才禾說話的時候,大太太張氏隱約聽到了幾句。
大太太張氏幸災樂禍。
顧玥那模樣,一看就是個掐尖要強的主,受不得半點委屈和忽視。
之前給老夫人魏氏請安的時候,就因為老夫人魏氏對她沒有特別關注,顧玥心里頭就已經不痛快。
雖說顧玥刻意掩飾自己的緒,卻瞞不過大太太張氏的火眼金睛。
這種唯我獨尊的小姑娘,這些年,大太太張氏見過不少。
一個個都是被家里寵壞了,理所當然的認為所有人都要圍著她們轉。
這種小姑娘啊,遲早要受到教訓。
等著瞧吧,今對于顧玥只是剛開始。
將來,還有更多的挫折等著顧玥。
謝氏心里頭藏著事,擔心顧玥這死丫頭。后面的談話內容,她就沒有仔細聽。
等用過了晚飯,謝氏和張氏一起,帶著姑娘們坐上馬車回府。
出了侯府就是顧府,很快到了家。
在二門下了馬車,謝氏沉著一張臉,“所有人跟我過來。”
大太太張氏笑嘻嘻的,“弟妹,你可別嚇著孩子們。”
謝氏冷哼一聲,理都沒理張氏,掉頭就走。
顧珍心頭一虛,想找借口不去。可是就短短時間,謝氏已經走遠了。
她要想找借口,顯然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張氏笑了笑,對顧玖幾個人說道:“你們好自為之。若是真有難處,便派人告訴我一聲,我來替你們想辦法。”
顧玖倒是很坦然,無所畏懼,平靜地說道:“多謝大伯母關心。我們走吧,去太太房里。”
謝氏住的院落,名叫芙蓉院。
格局和西北刺史府上房的格局差不多,不過更寬敞,布置更奢華。
地面上全都鋪滿了地毯。
踩上去,腳步輕輕的,一點響動都沒有。
謝氏就坐在主位上,板著一張臉,威嚴十足。
她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接著冷哼一聲。
“珊兒,你先說,今在侯府,都發生了什么事?”
顧珊低著頭,不想做出頭的那個人。
可是母親點了她的名,她拒絕不了,只能出頭。
顧珊站出來,清了清喉嚨,這才說道:“回稟母親,就是在花廳的時候,三姐姐同二姐姐辯論了幾句。沒別的事。”
謝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中燒,“侯府都傳遍了,今你們都成了笑柄,還說沒什么事。珊兒,連你也要哄騙我嗎?”
顧珊低頭,忙說道:“女兒不敢。”
謝氏怒斥:“我看你膽子大得很。今在侯府,你們的表現太令我失望了,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愧,丟臉。
玥兒,尤其是你。早上出門的時候,我怎么和你說的。轉頭你就將我的話忘得一干二凈。你對得起我的一番苦心嗎?”
顧玥還沒怎么樣,顧珊就先哭了起來。
顧珊這一哭,連謝氏都愣住了。
在謝氏的記憶里,顧珊已經有很多年很多年沒哭過。
顧珊上一次哭,是三歲,還是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