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拜堂,之后送入洞房。
顧玖湊了個鬧,去新房觀禮。
揭開蓋頭,她才看見新娘子的容貌。化著新娘妝,看起來很美艷。
顧琤眉梢眼角都透著喜慶,顯然很滿意這門婚事,也很滿意新娘子。
兩人喝了合巹酒,就有人拉著顧琤出門喝酒。
今兒一定要將新郎灌醉。
大少張氏替新娘子介紹在場的眾人。
新娘子一一頷首,面帶微笑。
介紹到顧玥的時候,新娘子神色如常,只是多看了兩眼。
顧玥心頭生出惱怒,新娘子多看她兩眼是什么意思?就因為她是寡婦,就要對她‘另眼相看’嗎?
新娘子胡氏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多看了顧玥兩眼,就被顧玥記恨上。
她只是對顧玥有些好奇。
畢竟關于顧玥的傳聞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不太好的傳聞。
認過親后,顧玖就離開了廂房。
顧珊捶著肩背,同顧玖走在一起。
“四妹妹累壞了吧?”
顧珊點點頭,“天不亮就起來幫忙cāo)持,到現在還沒喝上一口茶。第一次知道成親擺酒會這么累。”
顧玖笑道:“一會四妹妹多吃點,犒勞一下。”
顧珊嗯了一聲,興致不是很高。
顧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后的顧玥,難道顧珊同顧玥又鬧了矛盾?
她沒過問,徑直來到花廳吃酒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謝氏就帶上顧玥顧珊兩姐妹,給各位太太夫人敬酒,順便推銷一下自家閨女。
顧珊覺著有些丟臉,顯得很不好意思。
顧玥倒是大大方方,任由他人評頭論足。
不得不承認,顧玥成熟了,比過去穩重了一百倍不止。
過去,顧玥將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喜怒哀樂一目了然。
如今的顧玥,喜怒不形于色,在人前永遠都是一副端莊有禮的模樣。
顧林悄聲同顧玖嘀咕,“三姐姐真的很會裝。”
顧玖笑了起來,“你怎么知道她是是裝的?經歷了那么多事,她也成熟了。”
顧琳悄聲說道:“我親眼看見三姐姐人前和善,人后嫌惡的樣子。我都嚇了一跳。”
“你沒招惹她吧?”
顧玖有些擔心顧琳,擔心她不小心招惹了顧玥。
顧琳根本就不是顧玥的對手,招惹顧玥,不知會有多倒霉。
顧琳說道:“我很小心,沒讓三姐姐發現。三姐姐回來之前,太太一直在cāo)持四姐姐的婚事,帶著四姐姐出門相看了好幾回。等到三姐姐一回來,太太就丟下了四姐姐的婚事,開始cāo)持三姐姐的婚事。四姐姐因此很生氣。”
顧玖都不知道該說謝氏什么才好。
她似乎將自己的寵當做了一種籌碼,而非母親對孩子的關心,以此要挾兩個閨女。
誰聽話她就寵誰,誰不聽話她就冷落水。
結果就是兩個閨女反目成仇,滿腹怨言。
謝氏處事,實在是太喜歡耍小聰明。
之前她替顧珊相親,即便顧玥回來,按理也該繼續cāo)持顧珊的婚事。
至于顧玥,她是二婚,晚個一年兩年也沒關系,耽誤不了事。
顧珊是姑娘家,眼看快要及笄,婚事耽誤不得。
結果謝氏竟然放下顧珊的婚事,轉頭去cāo)持顧玥的婚事。
就因為心疼顧玥守寡。
顧玖都不知道該說謝氏什么才好。明明平里看起來精明厲害的一個人,偏偏一次又一次被感蒙蔽,在兩個親閨女之間左右搖擺,毫無立場可言。
顧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提醒顧琳:“你別摻和她們之間的事,記得明哲保。”
“多謝二姐姐提醒,我曉得。”
顧琳自難保,根本沒底氣摻和顧玥和顧珊之間的爭斗。
敬過酒,顧珊回到位置上,顧玥則繼續跟在謝氏邊抓住一切能夠露臉的機會。
顧玖看著顧珊,“四妹妹喝口茶,消消氣。”
顧珊苦笑一聲,端起茶杯一口喝光。
“二姐姐,還是你好。你為姐姐,知道關心我們做妹妹的。不像某個人,只想從我們手里搶走每一樣東西,恨不得不給我們半條活路。”顧珊抱怨道。
顧玖給她茶杯里蓄滿水,說道:“消消氣,車到山前必有路。”
顧珊搖搖頭,“我沒二姐姐那么好的修養,我都快被她給氣死了。真不知道她給母親灌了什么湯,如今母親一顆心全都撲在她上。
我就想不明白,她放火殺人,無惡不作,就因為年紀輕輕死了男人就能得到原諒嗎?母親還總說她在海西伯府受了許多苦,要體諒她的難處。可是誰來體諒我的難處?”
顧珊說到傷心處,眼淚滾落下來。
顧玖趕緊掏出手絹,給她擦拭眼淚。
“今兒是六哥大喜的子,你可不能哭,快將眼淚擦掉。新嫂子進門,太太分不出精力cāo)持你的婚事,就讓新嫂子替你想辦法。”
顧珊愣了愣,“新嫂子真有辦法嗎?”
顧玖輕聲說道:“別忘了新嫂子的娘家父親,可是禮部侍郎。手里有著歷次科舉取士的名單。新嫂子肯幫忙,你還有什么可愁的。”
“我擔心新嫂子不肯插手我的事。”
“那可不一定。”
新娘子胡氏,顧玖打聽過,在娘家的時候就幫著管家,是個有主見的人。
她嫁到顧府,肯定要想辦法分薄謝氏手里的權柄,將二房上下管起來。
顧珊向她求助,等于是將奪權的契機送到了胡氏的手上。
胡氏只要不傻,就不會拒絕顧珊。不僅不會拒絕,還要全力幫顧珊尋一門好親事,以此為機會從謝氏手中奪得權柄。
顧珊沒想那么深,她將胡氏當成了退路。實在不行,她才會去找胡氏幫忙。
顧玖又安慰她,“別想那么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吃過酒席,顧玖去看望老爺子,替老爺子檢查體。
老爺子嗜酒如命,嚴重的酒精依賴癥。
酒精正在一點一點的蠶食他的體。
顧玖診脈,眉頭緊皺,“老爺子好歹保重體,少喝點酒。我給你開的藥方,你要堅持服用,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想起來就吃藥,沒想起來就不吃藥。
還有,老爺子也別整里窩在房里,得空的時候也該出門走動走動,活動一下筋骨。”
顧老爺子嘴上嫌棄,“哎呀呀,你嫁了人越發嘮叨。公子詔怎么受得了你這個嘮叨勁。”
顧玖翻了個白眼,“老爺子休想轉移話題,我叮囑你的事都記住了嗎?想要多活幾年,就得按照我說的去做。”
“活那么多年做什么。老夫早就活夠本了,現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賺來的。”
顧玖笑著問道:“老爺子不想抱曾孫嗎?”
“抱什么曾孫,一個個面目可憎得很,全都是不孝子,蠢貨。老夫不樂意看到他們。”
顧老爺子說起子孫后代,打從心里頭嫌棄。
顧玖笑了笑,提筆,又重新開了一張解酒的方子。
指望老爺子解酒是不可能的,不如想想怎么給他調養體。
顧老爺子盯著她看,“李昭儀生了小皇子,寧王的子不好過吧。”
顧玖笑道:“老爺子足不出戶,卻知天下事。”
顧老爺子哼了一聲,“這種事,用腳趾頭都想得到。陛下的脾氣,沒有人比老夫更清楚。老夫就猜到,陛下是怕了。”
“怕?”
顧玖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很新奇。
“陛下富有四海,天子之怒,伏尸百萬。他怎么會怕?”
顧老爺子連連擺手,“他是打從心里頭怕啊。怕一天天老去,空有天子的名頭,卻管不了朝堂,管不了天下。
他怕成年皇子們強力壯,結黨營私,將他架空。更怕某個皇子斗膽包天,一朝將他掀翻。
你知道他坐在龍椅上,面對成年皇子,他看到了什么嗎?”
顧玖搖頭。
顧老爺子擲地有聲地說道:“他看到了威脅。”
顧玖問道:“除了威脅就沒別的嗎?”
“當然只有威脅。所以他才要趁著還能動彈的時候,多折騰折騰。他有多怕,就又多寵小皇子。因為小皇子是唯一不會傷害他的人,唯一讓他放心的人。”
顧玖聞言,若有所思。
“我以為陛下是厭惡成年皇子,厭惡他們爭權奪利,爭奪他的萬里江山。卻從沒想過陛下也有可能怕。”
顧老爺子捋著胡須,說道:“他當然怕。他不年輕了,體一天天衰老。皇子們在一旁虎視眈眈,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試問,誰不怕?”
顧玖搖搖頭,“皇位讓每個人都變得瘋狂。”
顧老爺子提醒道:“寧王處境不妙,連帶著公子詔也會跟著受難。你為詔夫人,可要當心。”
顧玖點點頭,然后問道:“老爺子認為陛下還能撐幾年?”
顧老爺子望著皇宮方向,“這個問題,老夫可說不準。聽說寧王給陛下送了女人?”
“是!”
“寧王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掏空陛下的體。”
“陛下視成年皇子如仇寇,皇子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顧老爺子搖搖頭,嘆息一聲,“如今想來,最危險的莫過于公子詔。”
顧玖心頭一冷,想到了關鍵處,“劉詔目前在京營任職,他,他應該不會吧。”
靠著手頭上那點兵力造反,根本是癡人說夢。
劉詔沒那么糊涂,應該不會真的提兵造反,以卵擊石。
顧老爺子提醒她:“別忘了裴家。”
“孫女不敢忘記裴家。不過以魯侯的立場,他不會輕易興兵,幫寧王登基稱帝。而且陛下大限將至的時候,一定會給魯侯下一道旨意,最大程度的將魯侯困死在西北,不準魯侯參與京城的奪嫡之爭。除非魯侯想做亂臣賊子。”
顧老爺子沒有多說,只是提醒她:“你多留意公子詔的動靜。你說他在京營,他未必真的就在京營。”
顧玖心頭一亂,“老爺子,你可別嚇唬我。”
顧老爺子哈哈一笑,“老夫哪里嚇得住你。如果寧王父子果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么你也該早做打算。”
顧玖點點頭,“多謝老爺子提醒,我,我會盯著劉詔那邊。”
她還是不太相信,劉詔離開了京營。
那么大個人,那么醒目的目標,他要是私自帶人離開京營,營地那么多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發現?
楚王可是一直盯著劉詔。劉詔敢私自離京,楚王肯定會第一時間去宮里告狀。
顧玖懷揣心事,告辭顧老爺子。
接下來,她準備去看望羅夫子。
羅夫子因為病重,怕過了病氣,于是遷出侯府,住在后巷小院里。
侯府安排了兩個小丫鬟伺候。
顧玖來到門口,敲門,半天沒人應門。
難道人不在?
青梅用力推門,門竟然打開了。
院門根本沒有上鎖。
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看見。
咳嗽聲從臥房里傳出來。
顧玖三步并做兩步,急匆匆走進臥房。
挑起門簾,臥房有股難聞的味道。
“羅先生?”
顧玖走進去,不敢置信當初那個清瘦優雅的女子,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臉色蠟黃,頭發亂糟糟的披散著。
上有股惡臭,顯然許久沒清洗過。
“怎會如此?侯府不是派了人來照顧夫子嗎?”
羅夫子望著顧玖,好一會才認出來,“是小玖啊,你快坐。”
顧玖握住羅夫子的手腕,趁機診脈。
青梅帶著人,打開窗戶透氣,清理臥房里面的污穢。
羅夫子本是受了涼,后來又添了咳嗽的毛病。
吃了藥,咳嗽卻一直沒見好,病反而越來越沉重。
遷出侯府后,小丫鬟一開始還會用心伺候。后來時間長了,又沒人來看望羅夫子,小丫鬟也跟著怠慢起來。
羅夫子病成這個樣子,一半是因為體虛弱,藥不對癥。一半是氣的。
顧玖診脈完畢,對羅夫子說道:“夫子放心,我一定把你的病治好,再不讓你受這樣的苦。”
羅夫子笑了笑,眼中終于有了光芒。
“累你來看望我,此處污穢,你怎能輕易踏足。”
“夫子何必同我見外。在娘家的子,承蒙夫子教導,我一直感激在心。只是沒想到,夫子竟然被兩個小丫鬟糟踐成這個模樣。此事我不會罷休,一定稟明老夫人,請老夫人嚴懲那兩個丫鬟。”
“你這是何必。我如今是個廢人,侯府肯繼續花錢養著我,我已經感激不盡。怎能再為我的事,給侯府添麻煩。”
“可是有人在夫子面前說了不三不四的話?”
羅夫子搖搖頭,“我的體我清楚,我現在這個樣子,能有片瓦遮已經很滿足了。我不想麻煩侯府,也不想遭人嫌棄,看人眼色。小玖,請你尊重我的想法,讓我自生自滅吧。”
“夫子怎么會這么想?螻蟻尚且偷生,夫子也該振作起來。夫子放心,我不驚動侯府,我另外派人照顧夫子的飲食起居,保證不讓夫子受半點委屈。”
“你這是何苦?你又何必為我cāo)心。你能來看望我,我已經很高興了。我這輩子活夠了,不如趁此機會了結。”
羅夫子病了這么長時間,郁結于心,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
顧玖知道,羅夫子不是隨口幾句話就能勸回來的人。
她沒有繼續相勸,而是命人燒了水,給羅夫子清洗體。
她走到外間,提筆寫下藥方。
將藥方交給小黃門,“你去藥鋪找二壯,叫他按方抓藥。以后每派人過來煎藥,伺候夫子服藥。另外再尋一兩個老實忙忠厚的婆子,照顧夫子的飲食起居。若有怠慢,告訴婆子,本夫人不僅不給工錢,反而還要讓她將所有的錢吐出來。”
顧玖之所以不從王府派人伺候,主要是怕奴大欺主,讓羅夫子受委屈。
以羅夫子的格,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在她面前告狀。
不如從外面請人,按月結算工錢,由二壯監督。
若是不合適,直接換掉就行。如此一來,還省了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