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最后她發現,她似乎沒立場干涉顧珽的決定。
因為她也是先斬后奏,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的主。
她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的決定,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如何能去干涉顧珽的決定。
那是顧珽的人生,是顧珽的夢想,追求,是他從小到大立志要做的事情。
關乎前程性命的大事,顧珽第一個告訴她,顯然是想從她這里得到支持,而不是橫加干涉。
想通了一切,顧玖笑了起來,
她再次問道:“哥哥決定了嗎?”
顧珽特別堅決地說道:“已經決定好了。”
顧玖抿唇,心頭盡管舍不得,但是她還是笑了出來,“我支持你!”
顧珽一開始是不敢置信,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到顧玖的模樣,很肯定他的想法。
他沒聽錯,妹妹的確是支持他的。
緊接著,他就是一陣狂喜,“妹妹,你真的支持我嗎?你不反對?”
顧玖微微搖頭,“我支持你。但是我要和你約法三章。”
顧珽咧嘴大笑,“別說約法三章,就算是約法十章,我也樂意。你說,你快說。”
顧玖笑了笑,接著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要你無論身處何處,面臨何等危險,都要以自身安全為重。我要你保住性命,完完整整回來見我。我要你……”
顧玖哽咽,說不下去。
她扭頭,努力平復情緒。
心里頭酸脹疼痛。
她盡量用平靜地語氣說道:“我要你安全歸來,一定要完完整整安全歸來。”
顧珽重重點頭,“妹妹放心,我一定會安全歸來。”
“你什么時候走?我給你準備行李。”
“行李簡單,收拾幾雙鞋子衣服就成了。”
顧玖眼一瞪,“你說什么?”
顧珽一臉心虛,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錯了,但是不妨礙他主動認錯。
“妹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哼!窮家富路,沒聽說過嗎?只帶幾件衣衫鞋襪,就想從軍,還想建功立業,你做夢吧。你什么時候見過一窮二白的小兵小將能做到大將軍,能賜封爵位?”
“跟隨太祖打天下那幾位……”
“閉嘴!”顧玖氣場全開,嚇得顧珽都不敢說話。
他是真的怕妹妹啊!妹妹叫他閉嘴,他肯定要老老實實閉嘴。
顧玖一臉嚴肅地說道:“你也說那是打天下的時候,歷朝歷代,也只有打天下的時候才有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出人頭地的機會。現在是打天下嗎?現在是守天下,光靠個人勇武休想出人頭地。打天下,打不贏就跑。守天下,你能打不贏就跑嗎?當心軍法官砍你的頭。你告訴我,你什么時候離京?我給你準備行李。”
顧珽抓抓頭,“我,我就是想問妹妹,我投的那些錢能不能拿回來。我帶上銀子去,應該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顧玖愣笑,“放屁!你的銀子繼續投進生意里面,等你成親的時候,我給你結算。你要銀子,我替你準備。”
“那怎么行!我不能要妹妹的銀子。”
“你為什么不能要?”
“不能要。你已經出嫁了,我不能要你的銀子。”
顧玖氣壞了。
她要哭給他看。
本來就很傷心,加上有心想哭,都不需要醞釀情緒,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妹妹,你別哭啊!”顧珽嚇壞了,他竟然弄哭了妹妹,真是罪大惡極。
“你不要我準備行李,還不要我的銀子,我傷心。”顧玖哭著控訴。
顧珽著急得抓耳牢騷,“妹妹,你別哭啊!”
“你別管我。我心里頭難受,你不疼我了,你還是當年的哥哥嗎?”
“我是啊!我一直死你的哥哥。”
“那你為什么拒絕我的銀子?”
“我我我,我一個大男人,哪能要你的銀子。”
“在我眼里只有哥哥,沒有大男人。”
顧玖哭得不能自已,她就不信顧珽能挺住。
顧珽當然挺不住。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連他老子顧大人也敢頂撞。他唯獨怕顧玖哭。
顧玖一哭,他就秒慫。
“妹妹,你別哭了。我答應你,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要等開了春才走,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你隨便使喚我。”
顧玖抹掉眼淚,哽咽道:“你說真的?”
“千真萬確。”
顧玖破涕為笑,“哥哥真好。你的行李,全都包在我身上,你什么都不用操心。還有父親那里,你讓六哥幫你好好說說,別一激動就和父親對著干,沒好處。”
“父親那里我自有辦法。”顧珽一副早有打算的模樣。
顧玖是半點不信。
為什么?
因為顧珽那模樣,一看就是想要闖禍。
見顧珽不聽,她也沒有多說。她打算私下里通知顧琤,關鍵時候顧琤出面,就能幫上顧珽。
顧珽也很關心顧玖,“妹妹,劉詔對你好嗎?”
顧玖抿唇一笑,“他對我自然好,你別太為難他。”
顧珽嘿嘿嘿地笑起來,特別得意。
“我就是不忿他當初選了為妻,太可惡了。這次你回娘家,總算讓我逮著機會收拾他。”
顧玖眉眼彎彎,“謝謝哥哥。”
有人關心,有人撐腰的感覺真的很好。
元宵節過后,親友之間的宴請告一段落。
大家的飲食也跟著變得清淡起來,美名其曰清腸。
過年期間,酒菜難免有些油膩。清清腸,挺好。
太醫來到王府請平安脈。
到了顧玖跟前,伸手診脈,太醫神色一驚,緊接著朗聲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夫人這是有喜了。”
顧玖一臉驚訝,裝得還挺像的。
“我懷孕了嗎?”
太醫笑呵呵,“確診無誤,難道夫人沒感覺嗎?月事是否推遲?”
顧玖緩緩點頭,“的確推遲了幾天。”
“懷孕月事會停,夫人頭胎,沒有經驗能理解。”
太醫同顧玖解釋的同時,心頭卻在吐槽顧玖身邊的丫鬟婆子太不靠譜。就算丫鬟不知道,嬤嬤也不懂嗎?
月事都推遲了,竟然不知道懷孕。
顧玖問道:“胎兒怎么樣?”
“夫人放心,胎像很穩。夫人不用刻意養著,平日里怎么吃喝,孕期照舊。不用特意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
“不需要吃安胎藥嗎?”顧玖宛若小白。
太醫搖頭,“夫人身體康健,胎像又穩,不用吃保胎藥。正所謂是藥三分毒,能不吃就別吃。”
顧玖終于笑了起來,“謝謝太醫。本夫人有重賞。”
一聲重賞,終于讓處于驚喜中的幾個丫鬟回過神來。
青梅含笑說道:“太醫這邊請。”
太醫提著藥箱,樂呵呵離去。
眾丫鬟婆子,齊齊恭賀顧玖。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謝天謝地,夫人總算有了身孕。”
“大好消息,要趕緊稟報王妃娘娘。”
“還有公子那里也要通知。”
“夫人要發賞錢嗎?畢竟是大喜。”
顧玖點頭,“發賞錢,每個人都有。”
眾丫鬟婆子喜笑顏開。
要說誰最希望王府喜事接連不斷,非下人們莫屬。
因為一旦有喜事,就會有賞錢發下來。
就連灑掃的小丫鬟也有份。
顧玖出手大方,絕不是拿幾個銅板就把人打發。
賞錢多的,足有一二兩,最少的也有兩百錢。
一時間,全府上下喜氣洋洋,都念著顧玖的好。
私下里都在說,“就該讓大夫人當家。大夫人有本事賺錢,出手又大方。”
“要是讓大夫人打理府中的產業,府中說不定就不會為錢發愁。”
“誰說不是。還記不記得當初王妃娘娘分了一個鋪子兩個莊子給大夫人打理。”
“記得啊!這事還鬧了一陣,四夫人很不服氣。”
“四夫人不服氣有什么用,她又沒本事賺錢。莊子上的情況我不知道,但是我聽說,那個鋪子到了大夫人手中后,經過一番整頓,生意真的好了起來。”
“真的嗎?不就是個普通的糧油鋪子,生意能好到哪里去?”
“你問我,我要是能回答出來,會在這里同你一起當差?我早就投靠大夫人,跟著大夫人吃香喝辣。”
誰不想跟著大夫人吃香喝辣,可也要有本事啊。
瞧瞧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哪個不是一身本事。
首要會識字,還要會算,能獨當一面,交代的事情無論大小都能按時完成。
單單會識字,就將九成九的人給刷了下去。
大夫人之所以跑少府要人,不就是因為那些小黃門進過內書堂讀過幾天書,能寫能算。
當初第一批被大夫人挑中的人,無論是鄧存禮,還是黃卓,亦或是白仲容信,全都成了獨當一面的大人物,要錢有錢,要面有面,要人有人。
風光無限,羨煞旁人。
尤其是當初同白仲他們一個起跑線的小黃門,羨慕得后槽牙一陣陣發痛。
只后悔自己錯過了機會,沒讓詔夫人選上。
更別提二壯,原本一個不起眼的小廝,如今外面都叫他陳老爺,巴結他的人能從街頭排到街尾。
給他送女人的人,更是如過江之鯽。
不過二壯不敢隨便收女人,怕被人下套。
就因為這個,還傳出過二壯是斷袖的謠言。
總而言之,凡是想和顧玖搭上關系的人,首先都會找二壯通氣。
一個小廝,年紀輕輕就混到這一步,多有面啊!
王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二壯的狗屎運。
說二壯能力強嗎?
王府能力比他強的人多了去。
偏偏這么好的機遇,就落在了二壯身上。
如果之前,還有人猶豫,要不要跑到顧玖跟前找差事。
如今得知顧玖有了身孕,那些人再無猶豫。已經籌謀著,什么時機合適,如何讓大夫人注意到自己的才華。
蕭琴兒走在花園,聽到下人們說長道短,全都是說顧玖多能干,出手多大方,她冷冷一笑。
“成親兩年才有身孕,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昂著頭,來到春和堂。
顧玖懷孕的消息,已經在第一時間告訴了王妃裴氏。
裴氏很高興,特意命人去衙門叫劉詔回來。
她和蕭琴兒嘮叨,“你大嫂總算有了身孕,本王妃也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
蕭琴兒笑道:“一會我就去恭喜大嫂,恭賀她心想事成。”
“你是該過去看看。”
裴氏也派了人,給顧玖送去了厚禮。
十匹錦,十匹緞,十匹棉布,十匹綢。還有藥材五十斤,金銀錁子各五十顆,外加一對玉鐲,一對翡翠耳環,一套紅寶石頭面首飾。
這份禮物很貴重。
裴氏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不過出手還挺大方的。
看著擺滿一屋子的禮物,青梅她們饒是見多識廣,也暗暗咋舌。
她們想著,夫人僅僅只是懷孕,王妃娘娘就送來這么多禮物。等到夫人生下嫡子,禮物豈不是要堆滿整間屋子。
方嬤嬤在一旁說道:“王妃娘娘還是很關心夫人的。”
顧玖笑了起來,“嬤嬤,你替我走一趟春和堂,將那扇屏風送過去,就說是我做兒媳婦的一點孝心。”
庫房里擺放了一件雙面繡屏風,四個扇面,一人多高。兩面都是仕女圖,卻各不相同。
而且雙面繡用的繡線是金線。一下子就將繡屏的價值提高了幾倍。
加上舉世無雙的繡工,單單一個雙面繡屏風,就價值千金。
繡屏是容信派人送回來的,據說請的是天下聞名的繡娘繡的,費時半年,十分珍貴。
最為新年禮物,容信將屏風送到了顧玖手中。
顧玖挺喜歡屏風,就是太大了些,她屋里用不上,只能放在庫房里。
這回送給裴氏,就如她說的那樣,一點孝心。
方嬤嬤帶著人將屏風送到春和堂。
裴氏一見到屏風,就喜不自勝。
顧玖不愛屏風,她愛。
裴氏最喜歡在房里擺放各種屏風。
不過以前的屏風多是花鳥蟲草,仕女圖雙面繡屏風,看著就別致。
“老大媳婦有心了,叫她好好養胎,不用親自過來請安。”
“多謝娘娘體諒。”
“她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盡管吩咐廚房去做。她是嫡長媳,希望這一胎,能為王府添個哥兒。”
“夫人這一胎一定是個哥兒。”
方嬤嬤特別肯定。
夫人只有生下哥兒,方能鞏固地位。
等到下午,宮里的禮物也送來了。
蕭淑妃得知顧玖懷孕,如釋重負,劉詔總算有后。第一時間命人給顧玖送禮。
蕭淑妃送來的禮物,自然不凡。很多都是御造二字,屬于皇室用品。
就連薛貴妃,江淑儀,甚至李德妃,都派人送來一份不輕不重的禮物。
更令人驚悚的還在后面。
陳大昌親自來到王府,給顧玖送禮。
得知陳大昌到來,顧玖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只是皇孫妻,又不是黃子妻。
區區一個皇孫妻懷孕,天子至于大動干戈嗎?
天子膝下,幾十個皇孫,成親的沒有三十也有二十。
在這之前,那么多皇孫妻懷孕生子,天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就當沒知道。
為什么到了她這里,就搞特例。
即便要送禮,隨便派個內侍過來不就行了,干什么將陳大昌這尊大佛給派了出來。
要命啊!
顧玖都能現象得到,這一回,不知她又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扎小人詛咒她。
要是詛咒有用的話,她早就死了八百回。
顧玖來到王府正殿壽春堂,接下天子賞賜的禮物。
她當著陳大昌的面,偷偷看了眼禮單,然后十分嫌棄。
堂堂天子,要不要這么小氣。
幾把破如意,幾塊玉玨就將她打發了。
還不如什么都不送,好歹留個念想。
陳大昌留意到顧玖那一瞬間的嫌棄,笑了起來。
果然沒天子說準了。
顧玖是個不差錢的主,看似畏懼皇權,實則對皇權并沒有多大的畏懼之心。
就憑她數次同天子討價還價,就看出只要不危及性命,她比誰的膽子都大。
“夫人不滿意嗎?”陳大昌似笑非笑問道。
顧玖一臉惶恐,“公公說笑了,陛下親賜厚禮,誠惶誠恐,豈有不滿之理。”
“哦!夫人滿意就好。陛下吩咐,叫夫人養好身體得空就去宮里請安。”
顧玖有點懵逼,“我身子一直不適,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動身去宮里請安。”
“無妨,夫人隨時去都行。陛下很歡迎你去。”
顧玖眨眨眼,這話是不是有歧義。
她嘿嘿一笑,“公公真會說笑。”
“咱家可不敢拿這種事情說笑。陛下的確很歡迎夫人進宮。今日陛下還問起,南城門外的項目夫人打算什么時候動工?”
顧玖心中警惕,含糊說道:“逐項事情都還沒有準備好,我現在也說不準什么時候才能動工。”
陳大昌一副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含笑說道:“等夫人準備動工的時候,派人說一聲。陛下很看好你,說不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顧玖鼻子都氣歪了。
誰稀罕天子的一臂之力啊!分明是搶錢嘛。
別人或許稀罕天子的重視,顧玖是半點不稀罕,反而嫌棄為麻煩。
天子那么暴躁,拿他的錢合作做項目,顧玖又不是閑得淡痛。
如果可以地話,她只想對天子說一句話:有多遠滾多遠。
可惜,這個夢想注定是要破滅的。
送走陳大昌,顧玖心情著實郁悶。
將天子賞賜的玉如意,玉玨隨手丟給青梅,“收起來吧,本夫人不稀罕。”
青梅很無語,“夫人,這是陛下賞賜的,豈能輕慢。”
顧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她有些暴躁。
就連裴氏派人來問具體的情況,她都懶得理會。
還是方嬤嬤替她應酬,好在沒得罪人。
“夫人氣性怎么這么大?天子賞賜,重在體面,而非金錢價值。”
顧玖翻了個白眼,“本夫人可不稀罕這種體面。”
就差直接將她放在火堆上面煎烤,也哪叫體面,分明是凌遲。
她都能想象,這會不知有多少人在詛咒她。
等到劉詔回來,顧玖直言不諱,“你那親親皇祖父特小氣,難得賞賜我,竟然就幾把破如意破玉玨。我嫌棄,丟庫房落灰。”
劉詔嗯了一聲,一字一頓說道:“丟得好!”
顧玖詫異,“我還以為你會不滿,說不該對御賜之物如此不恭敬。”
劉詔笑了笑,說道:“皇祖父本來就小氣,又不是第一天這樣。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勉強你恭敬。”
顧玖笑了起來,“這可是大不敬。”
“哪又如何?誰叫他那么小氣。”
顧玖眉開眼笑,劉詔這句話成功取悅了她。
她彎腰低頭,在劉詔臉頰上啵了一下。
劉詔神色晦暗不明,若非她有孕在身,他真想將人吃了。
興慶宮。
天子得知顧玖嫌棄他送的禮物過于廉價的時候,哼哼兩聲,“臭丫頭,朕送出去的禮物,誰不是感恩戴德。也就是她膽敢嫌棄。朕有點錢容易嗎?”
“陛下十分不容易。”陳大昌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天子叮囑他,“等顧玖找少府借貸的時候,記得投錢給她。朕也想賺點零花錢花花。”
陳大昌笑了起來,“陛下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