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
噠噠噠……
地面振動!
一隊快騎自西北方向而來。
“前邊就是京城,最多還是五十里路。大家加把勁,爭取天黑之前能進城。”
“將軍,趕了幾個時辰的路,人頂得住,馬匹也頂不住。能不能歇半個時辰?”
顧珽的目光從每個親兵臉上掃過,皆是疲憊不堪。
他點點頭,“要是沒記錯的話,前面有個茶鋪。到了茶鋪休整半個時辰。”
“將軍威武!”
親兵們轟然應下,個個都興奮難耐。
繼續打馬前行,果不其然,前方出現了建筑物。
并非茶鋪,而是酒肆。
“哈哈,這地方有酒。將軍,我們就在此處休息,可好?”
顧珽點頭,又強調:“都給本將軍聽好,每人最多一杯酒。誰敢貪杯,軍法處置!”
“諾!”親兵們齊聲應諾,氣勢驚人,頓時就引起了酒肆內來往客商的側目。
“瞧著那氣勢,是當兵的吧。”
“從西北回來,說不定是西北軍。”
“一個個看著彪悍,肯定是西北軍。除了西北軍,別的地方當兵的人沒這氣勢。”
“男兒當如此!”
“都是廢話。沒聽說好男不當兵嗎?好男兒就該讀書出仕,報效朝廷。”
“這人腦子有病吧。”
“讀書讀愚了,不用管他。”
“都去讀書當官,誰去駐守邊關。果然是讀書讀愚了,不事生產。”
客商們在悄悄打量議論顧珽一行人。
顧珽的親兵同樣在打量周圍環境。
“不愧是京城,這么偏僻的酒肆,竟然坐滿了。”
“這房子建得古怪。”
“沒見識了吧,這是用水泥建的房子。如今京城流行這樣建房子。”
伙計迎了出來,一臉笑模樣,的將他們迎入酒肆。
“諸位客官要吃什么?墻上貼著的是我們的菜單,照著點就行。”
“嘿,這不是欺負人不識字嘛。”有親兵嘀咕。
“少說廢話。你不識字沒關系,將軍識字就成。”
顧珽盯著占據半面墻壁的菜單,說道:“兩斤酒,十斤豬頭,十斤……”
等點完菜,伙計一聲應和,“好嘞。諸位客官稍等,飯菜很快上齊。不過小的要和諸位大爺說清楚,我們這里的酒,既不是高粱酒,也不是小麥酒,而是紅薯酒。要是諸位客官沒意見的話,小的這就給你們上酒。”
“紅薯酒?”親兵一臉懵逼),沒聽說過啊。
伙計笑了起來,“諸位客官是剛到京城吧,這就難怪了。紅薯酒目前只在京畿一帶有售,京畿以外的地方,估摸著很多人都沒聽說過。不過紅薯想來諸位客官應該都聽說過吧。”
“廢話,誰不知道紅薯,天降神糧嘛。西北也有人種,產量老高。”
伙計點頭附和,“是是是!這紅薯不僅產量高,能飽腹,諸位客官可知道紅薯還能釀酒。今年京畿一帶許多農人靠著種植紅薯賣給釀酒工坊,就賺了一筆。不過唯一不好的是,紅薯酒的口感比不上高粱酒,小麥酒。但是紅薯酒賣的便宜。”
親兵張口就要質問,口感不好的酒都敢賣給他們,當他們要飯的嗎?付不起錢還是怎么著?
結果被顧珽抬手攔住。
顧珽看著伙計,招招手,叫他上前兩步。
伙計有些怵,被幾個親兵瞪了眼,不得不上前兩步,離著顧珽很近。
顧珽長得俊,就是黑了點。
他聲音柔和,倒是讓伙計放松了一些。
他問道:“為何貴店只賣紅薯酒?”
伙計忙說道:“幾位兵老爺常年在軍營,想來不知道如今的勢。這些年,年年天災,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小的聽外地客商說,有地方三年沒下一滴雨,有地方一下雨就是一個月。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糧食減產。
也就我們京畿一帶,近些年勉強算是風調雨順,加上溝渠通暢,有渭水灌溉,才沒出現天災。
兵老爺們都知道,這釀酒,得耗費大量糧食啊。一斤小麥酒,就得耗費好幾斤小麥,能活一個人命啊。朝廷見糧食減產,三令五申,不許民間私自釀酒,未經許可不許售賣糧食酒。
當然也有酒肆,偷偷賣糧食酒。那都是犯法的,被抓到了,少不得要吃一頓牢飯。我們老板膽子小,遵紀守法,說是朝廷不讓賣就不賣。不過紅薯酒可以隨便賣,朝廷不限制這個。”
顧珽聽完,笑了起來,“你說的這個紅薯酒,莫非也是四海商行出產?”
伙計一聽,興奮了,“老爺也知道四海商行,沒想到四海商行名氣這么響亮。老爺猜的沒錯,這紅薯酒,最開始就是四海商行出產的。后來別的釀酒商都有樣學樣,到處收購紅薯釀造紅薯酒。
別看這紅薯酒口感比不上糧食酒,但賣的還好的。光是我們鋪子,一天都能賣一兩百斤。附近村民,都有人專門跑我們鋪子上打酒。”
正說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提著酒葫蘆,進門就喊,“老板,老板,來兩斤酒。我爹爹等著喝酒,你給快點。”
老板李勝從柜臺后面伸出頭,“小三子,你爹的酒又喝完了啊?”
“喝完了。你給打兩斤酒,這是錢。”
小三子從懷里掏出幾個銅板,一個個數著,放在柜臺上。
李勝收起銅板,隨手丟入抽屜里,用竹子做的酒勺,裝了滿滿的三勺酒,通過漏斗,灌入酒壺里面。一滴都沒灑出來。
“兩斤酒,拿好了!把蓋子蓋好,路上別灑了,當心你爹揍你。”
“知道啦!老板真啰嗦。”小三子拿著酒壺,揮揮手,跑了出去。
李勝搖搖頭,臭小子,鬼機靈。
等再大一點,可以招到店里,當個跑堂的小二。
顧珽收回視線,繼續問道:“剛才那小孩,附近村子里的?”
伙計點頭,“從旁邊小路下去,走三里路,就是一個村子。小孩就是那個村的。”
“紅薯酒賣的這么便宜,能賺錢嗎?”
伙計笑了起來,“不賺錢,誰還愿意賣紅薯酒,您說對吧。只不過賺得不多,就賺一點糊口錢,比不上糧食酒。聽說南方有人用大米釀酒,那才是糟蹋糧食啊。難怪朝廷三令五申,不許民間私自釀酒。”
顧珽笑了笑,“來兩斤紅薯酒。今兒嘗嘗味道,比起糧食酒,到底差了多少。”
伙計高聲應是,很快打來兩斤紅薯酒。
伙計同顧珽說道:“其實紅薯酒的味道也不差,一般人吃不出差別。老爺你嘗嘗,看看味道如何。”
顧珽給自己倒了一杯,先抿了一口,品嘗味道。
“的確有些差別。”
“老爺竟然嘗出了差別,了不起。”伙計豎起大拇指。
顧珽笑了起來,“你剛才說,你家老板膽子小。我瞧著可不像。能在這樣路段開酒肆的人,沒點家背景,那可不行。”
伙計一聽,立馬笑了起來,悄聲說道:“老爺太看得起我家老板。不瞞諸位,我家老板就是個流民,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個流民。不過他是第一批在京城定居的流民,趕上好時候了。
后來四海商行出了個什么措施,說是幫流民置業,我家老板又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拿著從四海商行貸的銀子,靠著四海商行牽線搭橋,跑到這里來開酒肆。沒想到,真成了。
諸位老爺可知道,我們店里的食材,酒水,全是四海商行供貨。就連這房子,這里的座椅板凳,甚至是碗筷,都是四海商行的給置辦的。每個月我家老板都要還一筆錢給四海商行。
要我說,我們老板做生意的本事不見得多好,就是運氣好,總能趕上第一批吃紅利。反倒是像我這樣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如今還得給我家老板做工換工錢。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搭上四海商行這艘大船,也跟著吃吃紅利。”
聽完伙計的嘮叨,顧珽笑得越發燦爛,“照著你這么說,四海商行對那些流民好的。”
“親爹媽都沒那么好。”伙計一臉艷羨,“個個都在京城買房落戶,一部分人還做起了老板,肯定是祖墳冒青煙才有這么好的事。不過后面來到京城的流民,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
顧珽笑了笑,“四海商行做得很大吧。”
“那是!老爺瞧瞧我們這家店,一應物件,吃穿住用,小到一雙筷子,一根湯勺,大到整棟房子,都被四海商行給承包了,想想看那生意得做多大。”
顧珽拿出幾個銅板,打賞了伙計。
伙計拿了打賞,喜笑顏開,“客官稍等,小的去催催廚房,趕緊給你們上菜。”
“去吧!”
顧珽打量起柜臺后面的老板,誰能想到這位老板幾年前,是個快要餓死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