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阿晴提著一籃子文章,來到水榭。狂沙文學網
“夫人,大公子近些年寫的文章大部分都在這里。還有一些放在皇子府。”
顧玖點點頭,示意常恩翻閱。
常恩面色凝重,盯著顧玖,遲遲沒動。
顧玖了然一笑,“常公公先看看我家御哥兒的文章。上面有期,你可以從幾年前的文章開始看起,相信一定會有收獲。”
常恩伸出手,拿起一份三年前的文章,卻沒急著看。
“夫人知不知道,佚名就是公子御,會引起多大的震動?”
顧玖淺淺一笑,“常公公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
“夫人莫非忘了,咱家是奉命行事。咱家需要給陛下一個交代。”
“以常公公的能耐,本夫人相信你一定可以給陛下一個合理的交代。”
常恩冷冷一笑,開始翻閱御哥兒的文章。
從早年的文章看,還能看出少年的青澀文筆,有些想法十分天真幼稚。
時間往后推移,字跡越來越有風骨,下筆越來越自信,文章越來越有內涵深度,某些用詞習慣,也發生了改變。
以前,常用“吾”,以此強調個人觀點和想法。
后面的文章,幾乎看不到“吾”。從以自我為中心,緩緩改變,最終走到了客觀立場。
以旁觀者的目光,盡量客觀公正的書寫文章。
近半年的文章,下筆越來越成熟,思考問題越來越有深度。
不像個少年,倒像是文風老辣,看透世的成年人。
當看到戰爭同賦稅關系論述的原始稿件,常恩雙手都在顫抖,臉頰控制不住的抽搐。
原始稿件上面,有很多地方用紅筆圈出來,明顯有修改過的痕跡。
顯然,最終成稿經歷了一次次的思考和修改,才有了發表在《大周生活秀》上面的老辣犀利,又有深度內涵的文章。
常恩雙眼通紅,呼吸急促,他的雙手依舊在顫抖。
太陽當空,越來越。
丫鬟點燃了熏香,驅趕蚊蟲。
常恩對外界的變化,毫無察覺。
他整個人,還陷在深深的震撼中。
“文章真的是公子御寫的?”
顧玖點頭,“本夫人沒必要隱瞞。”
常恩激動地問道:“文章上面,用紅筆圈出來的地方,肯定是夫人的手筆。”
顧玖笑了笑,“我只是幫他檢查,查漏補缺,指出文章的不足之處。具體怎么修改,如何補充數據,全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常恩長出一口氣,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
“夫人理應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公公是想說慧極必傷嗎?”
“難道夫人不擔心?”
“我和大下為孩子的父母,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孩子的安全。”顧玖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常恩自嘲一笑,“咱家相信夫人一定可以保護公子御的安危。但是公子御為皇孫,如此見識不凡,絕對是皇孫中第一人。此事陛下得知,咱家也不知陛下會作何感想。”
“公公可以繼續瞞著陛下。”
常恩搖搖頭,“咱家得想一想。”
顧玖親自斟茶,將茶杯放在常恩手邊,“公公喝茶。”
常恩端起茶杯,一邊喝茶,一邊皺眉深思。
顯然擺在他面前的難題,不是佚名是誰,而是他要不要告訴陛下實。
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
“佚名”不僅僅是才華,還涉及到皇權傳承問題。
如此早慧,看待問題如此深刻的皇孫,要么是福,要么就是禍。
常恩抹了一把臉,“咱家還是不明白,公子御小小年紀,為何能寫出如此深度的文章。就算是當世大儒,武將世家,也未必能將戰爭和賦稅之間的關系看得如此透徹。
或許他們有些感悟,但一定寫不出如此深刻又全面的文章。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事的一面,而看不到事的全面。以至于他們的看法總帶著偏見。”
顧玖笑了起來,“常公公一眼看透真相,本夫人佩服。”
“夫人還沒有回答咱家的問題。”
顧玖輕聲一笑,“我家御哥兒為什么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因為他站得夠高,看得夠遠,見識足夠廣博。”
常恩提出疑問:“其他皇孫同樣站得夠高,看得夠遠,同樣有不凡的見識。為何他們寫不出這樣的文章,甚至沒想過去研究戰爭和賦稅?”
顧玖抿唇一笑,“公公錯了。其他皇孫的見識,在我看來,真正是十分淺薄無知。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的事務,看不到歷史,看不到未來。他們將歷史當成是枯燥的書籍,或是當成故事看。
知道歷史上發生了某件事,卻從不思考事發生的起因,造成的后果。他們的思維,被遵守傳統的夫子教得僵硬固化。我敢說夫子們的言論,多半都是老生常談,從未想過換個新角度,去解讀歷史事件。最根本的不足,夫子們對現今的各種問題避而不談,裝聾作啞。”
常恩皺眉,“為何公子御和別的皇孫有如此大的區別?”
顧玖笑了起來,眼中閃爍著驕傲,她在替御哥兒驕傲。
她指著自己的頭,“我家御哥兒很善于利用這里,他喜歡思考。”
“就這樣?”很顯然,常恩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顧玖反問,“還需要別的嗎?能夠做到深度思考問題,殊為不易。常公公應該深有體會。”
常恩無言以對。
他深吸一口氣,拿著原始稿件,說道:“這些稿件,咱家要帶回宮里。”
顧玖挑眉,“公公打算在陛下面前挑明一切?”
“咱家得再想想。必要的時候,咱家會對陛下全盤托出。咱家是陛下的人!”
常恩鄭重強調,他是文德帝的人,他忠于文德帝。
在文德帝和顧玖之間,他顯然會選擇文德帝。
顧玖了然點頭,“我能理解公公的立場。這些原始手稿,公公可以帶走。希望公公在提起我家御哥兒的時候,措辭能溫和一些。還有,盡量不要提及大皇子下,效果會適得其反。”
文德帝和劉詔,這對父子的關系實在是太過復雜。
誰都說不準,什么時候文德帝就會發神經病。起因很可能只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或是誰提了一句劉詔。
常恩點頭應下,“咱家知道夫人在擔心什么。咱家有分寸,不會害了公子御。”
如此大才,即便不是皇孫,也是國之棟梁,是寶貝。
常恩也有惜才之心。
他拿著御哥兒的手稿,離開了曉筑,乘車回宮。
顧玖走上繡樓,登高望遠,看著馬車隱沒于山林中。
遠處傳來妞妞和衠哥兒的嬉笑聲。
兩個小孩,玩得酣暢。又到了一年最興奮的季節,可以盡的玩水。
真的想不通,為什么小孩子那么喜歡水。
潺潺小溪,流過鵝卵石鋪成的河道。溪水剛到孩子腳踝。
從山上引來的山泉水,涼颼颼的。
妞妞好衠哥兒光著腳,踩在鵝卵石上面,咯咯咯發笑。
丫鬟小廝在岸邊看守,確保孩子們的安全。
顧玖從繡樓下來。
她吩咐許有四,“收拾行李,本夫人要啟程回皇子府。”
許有四大感意外,“夫人才住了半個月,就要回去了嗎?”
顧玖說道:“接下來有很多事要處理,住在曉筑不方便。先回皇子府,等事料理干凈后再回曉筑。”
“妞妞和衠哥兒怕是會哭鬧。”
“告訴他們,回去可以見到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高興。”
“夫人說的是。”
如今衡哥兒也在宮里讀書,同御哥兒作伴。
常恩懷揣著復雜的心回到皇宮。
手中捏著的手稿,好似千斤重。
文德帝正在和大臣們議事,常恩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得好好想想這件事要怎么解決。
文德帝忙起來,暫時忘了佚名。
過了兩天,又突然想起此事。
“常恩,朕讓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回稟陛下,事有點出乎意料。”
文德帝蹙眉,“說來聽聽。”
常恩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佚名極有可能是公子御。”
“荒唐!”
文德帝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公子御才多大,有十五歲嗎?應該還沒到十五歲。
半大小孩子,哪里能寫出如此老辣犀利又有深度的文章。
“回稟陛下,老奴一開始也不相信。后來看到了原始手稿,貌似沒有弄錯。”
“手稿在哪里?荒唐透頂,是不是顧玖故意拿御哥兒搪塞你。”
常恩將手稿拿出來,放在案頭。
文德帝一開始眉頭緊皺,到最后,表越來越凝重嚴肅。
文德帝突然拍著桌子,“去將御哥兒過往的文章詩詞拿來。”
筆跡可以模仿,但是文風,一個人獨特的文章風格,是極難模仿的。
常恩不敢耽誤,趕緊吩咐干兒子去書房取御哥兒過往的文章詩詞。
御哥兒在宮里讀書,宮里肯定保留著他的文章。
文德帝要的文章詩詞取了來。
包括幾年前的文章都有。
看得出來,在宮里寫文章,御哥兒有意壓制著自己,寫的四平八穩,不偏不倚,恪守中庸之道。
可他畢竟是個小孩子,偶爾還是會流露出犀利老辣的一面。
被夫子批評為鋒芒畢露,過于彰顯自己。
“荒唐,荒唐,實在是荒唐!”
文德帝怒吼三聲荒唐,緒極為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