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行,旌旗飄揚,車隊綿延十數里。
隨行官員,宗室皇親,世家貴族,足有六七百人。
加上伺候的下人,護衛安全的侍衛,龐大的隊伍,緩慢的朝行宮前進。
妞妞從車窗探出頭,好奇地張望。
“好多人啊!”
“讓我看看,我也要看。”哥兒擠到窗戶邊。
好在窗戶足夠大。
兩孩子趴在窗戶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外面。
顧玖掩著唇輕咳兩聲,“外面灰塵大,將車窗關上。”
“女兒還想再看一會。”
“等到了行宮隨便看。”
顧玖伸出手,將妞妞拉進自己的懷里。
“爹爹就要回來了,想不想爹爹?”
妞妞遲疑了一下,有些委屈地說道:“女兒不記得爹爹了。”
顧玖頓時心就軟了,她在妞妞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爹爹記得妞妞。”
“真的嗎?”妞妞仰著頭,小模樣真漂亮。
顧玖重重點頭,“爹爹永遠都記得妞妞。”
妞妞咯咯咯地發笑。
哥兒一臉羨慕,也湊到顧玖身邊,“娘親,兒子記得爹爹。”
“真的啊!哥兒記憶力真好,真棒!等爹爹回來了,叫他帶你上山打獵,可好?”
“好啊,好啊!”哥兒笑了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妞妞爭寵,“我也要,我也要打獵。”
“等爹爹回來后,叫他帶上娘娘和哥兒進山打獵玩耍。”
“太好啦!”
劉詔還在回京的路途上,已經被顧玖安排了重任,帶孩子的重任。
嚶嚶嚶!
剛剛卸甲,搖身一變就要做家庭主夫,負責帶孩子。身份轉變未免太快了一點,都不給一點時間準備準備。
隊伍走得慢,走了整整三日,才走到行宮。
在行宮安頓下來,顧玖就接到京城送來的消息。
劉詔到京城了,休整了一日,正往行宮趕來。估計明兒一早能到。
顧玖聞言,心情一上一下,難以平靜。
她以為她不會激動,事到臨頭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多想見到一走數年的男人。
她得冷靜冷靜。
于是開了一壇水果酒,對月自斟自飲。
喝到微醺,學著李太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咦,地上為何會有兩個影子。
難道是月亮顯靈了。
顧玖打了個酒嗝,她好像喝醉了,一定是重影。
“笨蛋,不是重影。我回來了!”
劉詔一臉滄桑,眼神深邃,更添男人魅力。
渾身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真是要命了。
顧玖恍恍惚惚,“我怎么夢到了你了?你要明天一早才到,這會天還黑著。”
劉詔拿走她手中的酒杯,丫鬟全都被打發離開。
他挨著她坐下,摟著她的腰身,“看清楚了,是真人,不是做夢。你這是喝了多少?”
顧玖伸出手,先捏捏劉詔的臉頰,然后狠狠掐了一把,疑惑道:“不痛啊!”
劉詔齜牙咧嘴,萬萬沒想到見到親親老婆第一面,迎接他的是一擊狠掐。
他抓住她的手,“你掐的是我,當然不痛。來,掐自己的大腿。”
“壞人!真以為本王妃喝醉了,你就可以哄騙我。”
顧玖一巴掌糊在劉詔的臉上。
劉詔氣笑了,靠近,嗅著熟悉又懷念的味道,“真喝醉,還是裝醉啊?我回來了,你不高興。”
“傳話的下人說,你明兒早上才到。”
顧玖趴在他的懷里,一臉委屈的模樣。
酒已經醒了五分,還剩下五分醉意,讓她可以為所欲為。
劉詔摟著她,“想你,想孩子們,快馬加鞭趕了過來。還以為見了面你會撲進我懷里,結果倒好,掐著我的臉掐得很爽吧。”
顧玖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你一走就是好幾年,還不許我借酒掐一把。你這臉難道我還掐不得。”
“掐得,掐得。天地之間,只有你能掐我的臉。”
顧玖得意一笑,“渾身臭烘烘的,多久沒洗澡了?一臉胡子茬,老得很,不喜歡你了。”
“昨晚上才洗過。趕著過來,一路換馬不換人,身上有點汗臭味很正常。你這就嫌棄上了?”劉詔特委屈。
前線奮勇殺敵,結果媳婦嫌棄他老了。
他摸摸自己的臉,“真的老了嗎?我自己照鏡子沒感覺,和前幾年沒變化啊。你再摸摸我的臉,一條皺紋都沒有,緊致得很。”
噗嗤!
顧玖哈哈一笑,“你當真了啊?老了也很好看。”
劉詔一臉心塞,“一定是光線太暗,你才覺著我老了。來,我們進屋,你仔細看看,保證沒老。”
顧玖拉住他。
天氣很好,滿天繁星,明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原來沒月亮啊!”
她一臉懵逼,后知后覺。
她還對月飲酒,敢情她是喝糊涂了。
哈哈哈……
“今兒沒月亮,但是有燈籠。你莫非是將燈籠當成了月亮?”
真相被揭破,顧玖沒面子,直接甩了他一個白眼。
她依偎在劉詔的懷里,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上是風霜劍雨,是厚厚的繭子。
她的手攀上他的臉頰,臉頰是風吹日曬,是歲月磨礪,是鮮血鑄就的濃濃殺氣。
“收一收你身上的血腥味,當心嚇著孩子。”她低聲說道。
劉詔低頭聞了聞自身,“有血腥味?不能啊!”
顧玖笑了起來,笑他蠢萌。
她忍不住又掐了把他的臉頰,“殺戮過多,身上自然就有了揮之不去血腥味。記得收斂一點,回了京城,行事同西北不一樣,你得盡快調整過來。”
劉詔了然一笑,“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顧玖似笑非笑,“真有分寸,不是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劉詔刮了下她的鼻子,“這些年,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好看。”
顧玖瑟一笑,“誰讓我天生麗質。”
劉詔則有點心塞,“我真的老了嗎?”
天啦!
一個男人,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貌。莫非是被妖怪附身?
顧玖輕輕碰觸他的嘴唇,說道:“越來越有男人味。”
“難道本王以前沒男人味?”
喂喂喂,和過去的自己吃醋,至于嗎?
顧玖撫慰男人受傷的脆弱心靈,“以前當然也有男人味,現在是比以前更有魅力。”
“這么說,我果然是老了。”
劉詔一臉沮喪。
顧玖哈哈哈大笑起來,完全不給面子。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虛榮心。
她捧起他的臉頰,一臉認真地說道:“我不嫌棄你。”
劉詔嘴角抽抽,這話完全沒有安慰到他。
顧玖捏捏他的耳朵,“別忘了御哥兒都快到弱冠之年,你以為你還是小年輕嗎?”
劉詔哼哼兩聲,“你這么年輕漂亮,我這么老,站在一起多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們是老夫少妻。”
臭男人,果然是虛榮心作祟。
顧玖故意板著臉,“呵呵!敢情你希望我天天風吹日曬,成了黃臉婆,你就有理由找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你這是誹謗。”
“那你就給我閉嘴,不許委屈。”
連委屈都不許,霸道得沒邊了。
劉詔握住她的手,“我發現你喝了酒,特別霸道。”
顧玖挑眉一笑,“現在才發現啊,遲了!”
“一點都不遲,我陪你喝酒。”
劉詔提起酒壺,倒滿酒杯。
兩人舉杯對飲。
“御哥兒和衡哥兒在外面玩瘋了吧,我估計他們連家門往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
劉詔哼哼兩聲,小小的抱怨。
顧玖白了他一眼,“孩子大了,理應出門長長見識。當年你跟他們一樣大的時候,不也偷偷跑出京城瞎胡鬧。”
“什么叫瞎胡鬧,本王是做正經事。”順便拐了個媳婦回家。
顧玖嘲笑他:“你是無旨出京,他們是奉旨出京,性質完全不一樣。”
“我發現你偏心。你對孩子們比對我好。”劉詔控訴。
顧玖一臉無語地看著他,摸著他粗糲的臉頰,“人越老,臉皮也變得越厚,越不講理。和孩子們爭風吃醋,真有出息。”
劉詔湊到顧玖耳邊說道:“在你面前,我也是個孩子。”
啊呸!
臭不要臉的男人。
誰不是個孩子啊!
本王妃也是個孩子。
顧玖捏著他的耳朵,“少胡鬧。”
劉詔得意大笑。
顧玖氣得捶他兩拳頭。
劉詔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我認錯。明兒我要去面圣,娘子可有提點的地方?”
顧玖遲疑了一下,“你先有個心理準備,你不在這幾年,陛下老了很多。”
“老了很多是多少?”
顧玖想了想,“老態龍鐘!”
劉詔一臉詫異。
他還記得出京的時候,父皇精神奕奕,中氣十足地對他訓話。
“難道病了?”劉詔問道。
顧玖搖頭,“就是老了!仿佛一夜之間,就從中年進入了老年,老得特別快。”
劉詔蹙眉,“這么說京城不太平?人人都在蠢蠢欲動。”
“正是。”
劉詔說道:“明兒見到父皇,我得好好同他聊聊。”
“聊什么?”顧玖好奇問道。
“我想不出父皇老態龍鐘的樣子到底是什么模樣,一定特別心酸。”劉詔心情有些沉重。
不管父子之間有多少矛盾,情感多么復雜。埋藏在心頭最深刻的那份感情,一定是最初的那份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