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筑!
顧玖帶著閨女汝陽公主,正在進行一場“嚴肅”的對話。
“打人不打臉,可你偏偏打臉,打的還是堂姐妹。這事你有什么話?”
汝陽公主年紀不大,氣勢很足。
不過這會她很委屈,也很心虛。低著頭,眼眶都紅了。
她還有最后的倔強,“女兒是公主,劉氏皇族的公主收拾人,從來都是打臉。”
顧玖憋著笑,故意板著臉,“你是覺著自己還挺有理,是嗎?那你打長輩,難道也有道理?安陽郡主雖然年齡沒你大,但是在輩分上,她是你的姑母。你連姑母也敢打,放肆!”
安陽郡主,是成宗文德帝廣開后宮生下的閨女。
比汝陽還小了半歲。
汝陽公主低著頭,心虛辯解道:“擒賊先擒王,她們那群人以安陽郡主為首。要打,當然先打她。”
顧玖嘴角抽抽,十分無語。
“你放肆!”
態度必須拿出來,汝陽也必須受點教訓。
因顧玖一聲呵斥,汝陽公主渾身一抖,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在場的宮女內侍,全都心疼壞了。
卻不敢出聲替汝陽求情。
每個人都是一臉糾結。
“你還有臉哭!打了人,你反倒委屈了。上次中秋宮宴,你找本宮借人搞惡作劇,那回本宮就提醒過你,下不為例。卻沒想到,這回你是變本加厲,竟然帶著宮女去打人,荒唐!”
汝陽無聲抽泣,特別委屈,特別傷心。
除了宮女和內侍,哥哥弟弟都被打發出去,父皇也不在,連個替她求情說話的人都沒有。
好可憐!
“哇……”
想到傷心處,汝陽公主再也控制不住,打哭出聲。
顧玖哭笑不得。
汝陽這孩子,真是能笑死人。
打了人,她反倒委屈起來。
絕對是戲精一個。
顧玖繃著臉,絕對不能笑。
一旦笑出來,前功盡棄。這丫頭更加有恃無恐。
所以,她一直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言,冷眼看著汝陽哭泣。
汝陽哭了幾分鐘,見母后沒反應,聲音逐漸小了些。
她捂著臉,透過手指縫觀察母后的表情。
好像真的生氣了。
怎么辦?
還害怕!
又要哭了!
抽抽噎噎,哭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一張手絹落在她面前。
“哭夠了嗎?把眼淚擦擦。都是大姑娘了,還哭成花貓臉。被人瞧見,該笑話你三歲小孩子脾氣。”
顧玖嘴里數落著汝陽,語氣卻特別溫柔。
汝陽擦掉眼淚,還是忍不住抽泣了幾聲。
“女兒委屈!”
“你打了人,還委屈上了?”
“是她們挑釁在先,女兒動手在后。就算女兒有錯,但是她們也有責任。母后應該安排人好好管教她們。”
顧玖忍俊不禁,板著臉說道:“她們自有父母管教,輪不到本宮管教她們,也沒時間管教。”
汝陽公主哦了一聲,“說的也是,母后日理萬機,的確沒時間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女兒就替母后分憂,處理了她們。”
顧玖眼角一個勁的抽抽,她真的快被汝陽給氣笑了。
“你所謂的替本宮處理,就是打人嗎?”
汝陽心虛。
顧玖繼續教訓她:“你什么時候看到本宮下令打人?能用語言解決的事情,何需動手。”
汝陽眨眨眼,長長的眼睫毛,就像是一把扇子蓋住了雙眼。
她詭辯道:“動動手就能解決的事情,女兒為何要和她們廢話。”
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顧玖頭痛。
“你認為打人是對的?”
“說話她們不聽,女兒就只能動手。”
“荒謬!本宮說了這么多,看來你是根本沒聽進去。”
汝陽低著認錯。
心里頭有沒有認錯,那就不一定了。
這個時候,宮人稟報柱國公到了。
顧玖說道:“讓柱國公在花廳稍等片刻,本宮一會就過去。”
接著她又對閨女說道:“那么多道理,顯然你都聽不進去。本宮也懶得浪費口舌,族規抄寫五十遍。什么時候抄完,什么時候再進行下一場談話。”
“哦!”
汝陽公主沒有反抗,乖乖聽命,“女兒下去抄寫族規。”
“去吧!不準拉著弟弟衠哥兒去山里面瘋玩。”
“女兒又不是小孩子。”汝陽嘟嘴,還不服氣。
顧玖哭笑不得,“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情,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汝陽不服氣,顧玖揮揮手,將她打發。
這丫頭,主意越來越正。
還敢振振有詞同她辯解。
宗室閨秀,十幾個小姑娘,被汝陽帶著宮女揍了一頓。
好家伙,公主帶頭打群架,還專挑對方的臉打。
打的人,輩分上還是汝陽的姑母。
幸虧,顧玖當機立斷將汝陽帶到曉筑。
要不然汝陽非被那群御史噴死不可。
至于安陽郡主那里,就讓裴太后出面安撫外加敲打。
裴太后名義上是安陽郡主的嫡母,嫡母敲打庶女,誰能說半個“不”字。
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御史,也不能指責裴太后做得不對。
顧玖被汝陽氣壞了,悶了好一會,才收起紛亂的思緒,前往花廳見柱國公。
柱國公年齡一大把,頭發胡子花白,貌似還有禿頭的毛病。
為什么顧玖知道柱國公禿頭?
因為柱國公沒戴帽子,頭頂上的頭發明顯比較稀少。
即便盡量將頭發均勻分布,也難以掩蓋禿頭的事實。
柱國公人雖老,精神還挺好。
今兒又是參觀工地,又是爬山,半點不見疲憊。
“國公爺近來可好?都忙些什么?”
見面之后,顧玖就同柱國公寒暄起來。
柱國公坐在下首位置,微微躬身,“托娘娘的福,老夫身體還好,沒病沒災。不過人老了,精神不濟。比不上年輕時候,熬夜三天三夜,照樣生龍活虎。”
顧玖笑了起來,“本宮不曾經歷過國公爺最為輝煌的那個年代,但是本宮聽過很多關于國公爺的傳奇。武將里面,國公爺當屬第一。”
“娘娘謬贊!如果說二十年前,老夫還當得起第一,而今也該退位讓賢。現如今,安西王才是名副其實的武將第一。老夫和他比,多有不如。”
“國公爺謙虛了!在本宮眼里,國公爺和安西王各有所長。對于朝廷來說,國公爺才是值得信賴的國之重臣。”
“娘娘言下之意,是指安西王不值得信任嗎?”
顧玖笑了笑,“當著國公爺的面,本宮也不虛言,安西王的確不值得朝廷信任,可以令他打西涼,卻不可讓他出任軍事學院的院長。軍事學院院長這個位置,非國公爺莫屬。”
柱國公卻不為所動,“承蒙娘娘看得起老夫!只是老夫老邁不堪,不堪重用。老夫怕耽誤了娘娘的大事,懇請娘娘另請賢良。”
顧玖挑眉,似笑非笑。
“國公爺似乎對本宮有所不滿。”
“老夫不敢!老夫是真的無法勝任軍事學院院長一職。”
這番話,顧玖一個字都不相信。
她不信柱國公沒動心。
對方始終拿捏著姿態,看樣子怨氣不小啊。
“讓本宮猜一猜,魯侯亂臣賊子,卻得以裂土封王。爾等老臣忠心耿耿,卻什么都沒得到,還不如一個野心勃勃的魯侯。覺著委屈,覺著不值,甚至懷疑效忠朝廷是不是對的,個個滿腹怨氣。本宮說對了嗎?”
柱國公意外,緊接著又釋然。
皇后娘娘算無遺策,猜到他的小心思沒什么可奇怪的。
他沉默,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顧玖了然一笑,“看來很多人私下里都對本宮以及陛下有所不滿。本宮只問一句,對待魯侯,誰還有更好的處置措施?魯侯,好歹是戰功赫赫的老臣,真的被逼得造反殺頭,國公爺恐怕又會生出兔死狗烹,同病相憐的感慨。”
柱國公依舊不為所動。
“陛下和本宮殫精竭慮,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為大周開疆拓土,又能給魯侯一個退路,為何你們武將還會生出不滿?”
柱國公搖搖頭,“并非不滿。”
顧玖嗤笑道:“只能說,你們太自私,太狹隘。關外廣袤草原,比三個大周還要大的面積,圈地為王,給六品官身,國公爺怎么就不動心,怎么就不安排族中兒郎前往關外拼一拼?還有海外,幾十上百個大周那么大的地盤,怎么不敢去拼去搶?魯侯裂土封王,并非僥幸,他敢帶著兒孫豁出性命去拼殺,試問,你們敢嗎?你們到了這個年紀,還有這份雄心和野心嗎?”
柱國公老臉漲紅,“娘娘休要羞辱人。”
“被本宮戳中痛腳,惱羞成怒了嗎?”
“說實話,最近半年,本宮對勛貴武將極為失望。關外,海外,本宮提供輿圖,只要有膽量就能占地盤。官身雖然只有六品,實際上到了外面就是土皇帝,凡事都是自己做主。”
“從私礦主到南北行商海商,世家大族,部分官宦世家都動了起來,唯獨你們勛貴武將毫無動靜。怎么著,看不起本宮提供的機會,不屑一顧?還是沒膽量去拼?本該是大周最勇猛的一批人,卻成了最膽怯的人,實在是令人不齒!”
顧玖嚴辭犀利,柱國公老臉通紅,一輩子的體面在這一刻丟得一干二凈。
“娘娘這番話,老臣想反駁一二。”
“盡管反駁,本宮洗耳恭聽。”
柱國公清清喉嚨,“娘娘剛才對武將的指責,實在是太多偏見。武將同文官不一樣,近些年一直在打仗,見過了太多生死,今日還是意氣風發好兒郎,明日可能就是一具尸體。懂得了生死無常,所以大家更惜命。
反過來,文官不用面對生死考驗,他們總是將關外,將海外想象的爛漫無比,充滿了讀書人的詩意情懷,自然可以輕易做出送家族兒郎去關外海外拼殺的決定。”
顧玖笑了笑,說道:“國公爺的意思是,見多了生死,懂得生存的殘酷,所以武將不忍心將家族兒郎送出去拼殺。寧愿一輩子沒出息,至少平平安安。”
柱國公點頭,“正是!”
顧玖嗤笑一聲,“知道為什么每次文武斗爭,武將總是輸文官一籌嗎?因為你們武將做事情,同你們的身份完全不匹配。本來是一群熱血男兒,結果做事比文官還穩如狗。反倒是文官,干什么都是一窩蜂。尤其是那幫御史,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很可惡,卻不能否認他們有著一腔熱血,以及不畏艱難生死的勇氣。這一點,你們武將輸了!”
柱國公不服氣,“一時的輸贏,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武將不屑同文官做意氣之爭。”
顧玖毫不客氣的呵斥,“輸就是輸,強詞奪理,根本改變不了結果。軍事書院首任院長,如此殊榮,今日換做一個文臣在本宮面前,絕不會推三阻四,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將這個位置拿到手里面。即便自己不出任,也會推薦其他認可的人物。然而國公爺除了推三阻四,又做了什么?本宮現在懷疑之前的決定,選你,到底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