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縣曹家莊。
曹二郎在磨坊榨油,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大嫂前幾年去了京城,偷偷買了房子,還找了活計。
他們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殊不知,他早就知道他們在京城買了房子。
一直瞞著,無非就是怕幾個兄弟分了他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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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郎吐了口唾沫,朝家里房子方向看了一眼。
他不惦記大哥的房子,也不惦記大哥的錢。
雖然沒分家,但他心里頭早就默認,誰掙的錢歸誰。
大哥大嫂有本事,當初在京城難民營的時候,大哥是最早找到活計的人。
大嫂也憑本事進了難民安置辦,還學會了識字。
聽說大嫂在京城國子監山腳下,幫人看房子。就是因為她識字,又勤快,東家才肯請她。
大哥則是在國子監找了個活計。
兩口子在京城勉強扎下了根,還將孩子接到京城讀著免費學堂。
曹二郎有些羨慕。
但他有自知之明,他沒大哥曹大郎那么靈活的腦子。
他生性木訥,不擅鉆營。
小時候讀過幾天書,略微認識幾個字,勉強算是個優點。
再有就是他做事踏實,能吃苦。
只是最近一兩年,看著大哥大嫂一家日子蒸蒸日上,侄兒侄女也能在京城讀書,心頭難免起了心思。
他也想讓自己的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能讀書。
說什么女孩子不需要讀書,那都是老皇歷。
大嫂就是靠著識字的本事,才能在京城拿著比縫補刺繡更高的收入。
只是爹娘還都是老思想。
舍不得拿錢給給孩子們讀書,尤其是給女孩讀書。
曹二郎下面還有兄弟。
他的孩子去讀書,弟弟們的孩子肯定也會吵著去讀書。
負擔就很重了。
曹老爺同曹許氏,那么多孫子孫女,不可能讓每個孩子都去讀書。
每次說起讓孩子們讀書的事情,就找借口敷衍,一直拖著。
于是乎,一年拖一年,家里明明有積蓄,孩子們卻沒機會讀書。
還是大哥大嫂有見地,早早去了京城,偷偷在國子監山腳下買了房,果斷把孩子接到京城讀書。
真令人羨慕。
曹二郎心不在焉的榨完油。
油坊是從祖上傳下來的。
油坊的收入都歸公中。
曹二郎在油坊榨油,沒有一文錢的工錢。
用曹老爺的話說,給家里干活,還要工錢,放屁!老子供你們吃喝,供你們娶媳婦養孩子,干點活難道不是應該嗎?
曹二郎在油坊干活,最多就是揩點油。積少成多,拿到集市上賣了換錢。
就這樣,兩口子過得也是緊巴巴。
忙完了,收拾收拾,先去河邊洗刷干凈,才啟程回家。
夏天天天洗澡,冬天三五天洗一回,都是在京城難民營養成的習慣。
難民營對衛生要求極為嚴格,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吃喝拉撒,很容易傳染疾病。
因此難民營安置辦,要求所有難民夏天最少最少兩天必須洗一回澡,冬天也要勤換洗。
曹二郎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了洗澡的習慣。
連帶著他媳婦,他孩子,都被他影響,經常燒水洗澡。
為了這事,婆婆曹許氏沒少罵人。
罵老二一家浪費水,浪費柴火。
光罵還不過癮,還苛刻老二一家的伙食。
理由很好很強大,柴火要錢,三天兩頭燒水洗澡,比城里人還講究。洗的哪里是澡,分明是錢。
花了多余的錢,吃食上自然得摳回來。
為了這事,曹二郎媳婦哭了好幾回。
她同曹二郎抱怨,“我真羨慕大嫂,說去京城就真的去了京城。去了京城幾年都不回來,自己當家做主,賺的錢都揣自己兜里。哪里像我們,每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干,一文錢工錢都沒有。就是多洗了幾個澡,連伙食都要克扣。如今我是半點摸不到廚房的活,我知道婆母是防著我偷吃。
我是沒所謂,從小餓到大都習慣了。我是可憐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好一點怎么行。三弟妹家的孩子比我們小福小一年,身高卻已經超過了小福。再這么下去怎么得了。要不,以后我不給孩子洗澡,好歹讓孩子們吃飽。”
曹二郎坐在小杌凳,沉默寡言。
這要是換個脾氣躁一點的媳婦,早就同他翻臉了。
說了半天沒個回響,誰受得了。
好半天,曹二郎才說道:“我出去看看。”
“天快黑了,你去哪里?”他媳婦問道。
曹二郎說道:“聽說柱子回來了,我去找他問問有沒有什么機會。”
“柱子一個退伍兵能有什么機會。還不如找大哥大嫂。”曹二郎媳婦也想去京城。
曹二郎搖頭,“大哥大嫂好不容易在京城扎了根,我們不能去給他們添麻煩。而且我們要是也去了京城,你猜爹娘會不會去?爹娘去了,老三老四要不要去?大哥大嫂會恨死我們的。”
曹二郎媳婦張口結舌,嘆了一聲。
兩口子都是本分老實的人,雖然羨慕大哥大嫂在京城的獨立生活,卻沒想過要拆穿這一切。
就算是老三家,老四家問起來,他們也都是守口如瓶。
正因為如此,大哥大嫂才信任他們二人,有些話愿意同他們說。
曹二郎去找發小李柱,柱子。
柱子十六歲當兵,當了近十年,前段時間退伍回來。
柱子得知曹二郎在家中苦悶,想要出門早找活干,給孩子們找個讀書的機會,頓時精神一震。
“我這有個機會,就怕你不愿意。”
“你先先說說看,什么機會?”
“去草原,圈地為王。敢嗎?”
曹二郎皺眉,苦笑,“我一沒本錢,二不懂放牧,三不會騎馬,四不懂經營,去草原就是喂狼。”
“不是讓你一個人上草原圈地。我們老大,正在找少府錢莊辦貸款,利息極低,低到難以想象的地步,總之就是錢不是問題。等錢一到位,我們老大就要啟程去草原圈地為王,直接六品官身。目前正在招募人手。我已經決定跟著我們老大干,我們老大說了,我要是去了,給我七品官身,朝廷吏部正兒八經有檔案的正經官身。你要是愿意跟著我們老大干,我給你作保,起碼也是一個七品官身。”
李柱越說越興奮,忽悠著曹二郎跟著他一起干。
曹二郎有自知之明,“我不會放牧,不會騎馬,我去了草原,純粹就是給你們拖后腿。而且我也放不下我婆娘和孩子,我還指望著讓孩子讀書。”
“你啊,就是死腦筋。誰告訴你去了草原必須會放牧。你會榨油,就去草原榨油,榨羊油,牛油。你婆娘給你打下手,可以拿兩份工錢。至于孩子讀書,那更簡單。我家老大已經聯絡了一個秀才,給了高薪,秀才答應跟著一起去草原。到時候讓秀才開個私塾,免費讓孩子們讀書。”
別的都算了,一聽到有秀才開私塾,曹二郎眼睛都睜大了。
他急切問道:“果真有秀才愿意去草原?”
“當然愿意!圈地為王,一方霸主,要是干成了,幾輩子風光。秀才在老家,才掙幾個錢。跟著我們老大,一年掙他個一二百兩不成問題。”
“你們老大如此厲害?”曹二郎暗暗咋舌。
一年一二百兩的收入,絕對是高薪中高薪,想都不敢想的高薪。
李柱一臉崇拜地說道:“我們老大,以前是楊相公手下的人,能不厲害嗎。”
“楊相公是誰?”曹二郎一臉懵逼。
“你連楊相公都不知道?”李柱一臉驚詫。
曹二郎連連點頭,“我都好些年沒出過門,哪里知道什么楊相公。”
“楊相公,楊季楊大人,先帝欽點的探花郎,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總領南方戰事。南邊在打仗,你總該知道吧。楊相公就是這場戰事的最高統帥,就連國舅爺都得聽他號令,厲不厲害?”
曹二郎重重點頭,“真厲害!”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李柱顯擺著自己的見識,“最厲害的是,楊大人出自山河書院,皇后娘娘是他的靠山。”
曹二郎再缺乏見識,也知道山河書院名聲有多大,聽說已經超越了國子監,成為了天下第一書院。
有皇后娘娘當靠山,那更不得了。
大哥大嫂一家,能有本錢去京城扎根,靠的就是當初買的寰宇運輸股份。每年分紅,都能為大哥大嫂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
寰宇運輸,就是皇后娘娘的產業。
“楊大人這么厲害,那你老大怎么沒跟著楊大人一起干?”
李柱擺手,“你就不懂了吧!當初楊大人在西北大都督府歷練,是以文官身份。我家老大是武將,武將哪里能跟著文官走。后來楊大人調回京城,又去了江南,但是我家老大一直沒忘記楊大人的教導之恩。
跟隨楊大人的那幾年,我家老大可是學會了不少本事。以前大字不識一個,如今都能自己看公文,寫公文。以前吃了沒文化的虧,晉升沒他的份。自從跟著楊大人歷練幾年,我家老大大小也混了個官身。
去了大草原,圈地為王,搖身一變就是六品官身。干好了,將來要錢有錢,要官有官,比你留在家里天天跟驢子似的榨油,不知強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