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得沒完沒了。
周苗站在屋檐下,心情猶如這個天氣,很煩躁。
江淑儀竟然生了鬼胎?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但是他知道,這一定是真的。
他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宮殿,冷笑一聲。
罷了,既然是鬼胎,那就沒什么用處。
天子不會寵幸一個生過鬼胎的女人。
江淑儀的恩寵,到今日為止。
周苗自嘲一笑,虧他費了這么多心思,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德妃運氣倒是不錯,一舉得男,還是個健康的小皇子。
估計李德妃很快就要復寵啦!
顧玖聽說江淑儀早產加上難產,最后孩子還是沒能保住,也挺意外的。
“后面的路難走。”
她感慨了一句。
天子年齡大了,能讓江淑儀懷孕一次,不等于能懷孕二次。
沒了孩子,江淑儀后面的路的確很難走。
她感慨后,沒有繼續深想此事。
她也快生了,最近都不出門,情緒也很敏感,有些緊張。
扶著腰在院子里走動。
下了雨,天氣變得涼爽,很舒服。
這個季節生孩子好過盛夏,也好過隆冬。
“啟稟夫人,侍棋姐姐求見。”
“有說什么事嗎?”
小丫鬟搖頭,“侍棋姐姐只說有要緊的事情稟報。”
顧玖隨口說道:“叫她進來吧。”
沒一會,侍棋被請到小書房。
她二話沒說,直接跪下,“求夫人救救侍琴姐姐吧。”
顧玖有點懵,“侍琴怎么了?她不是回家備嫁嗎?”
“不是的!她是被公子趕出王府,又被家人嫌棄,郁結于心病了。她病得很重,她家里人不肯給她請醫問藥,她快要死了啊!嗚嗚……夫人,您救救她吧。”
侍棋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顧玖有些意外,“你說她是被公子趕出王府,不是回家備嫁?”
侍棋連連點頭,“奴婢不敢欺瞞夫人。公子下了封口令,不準奴婢們向夫人透露一句。若非因為侍琴姐姐病得快死了,奴婢也不敢冒著危險求見夫人。現在只有夫人能救侍琴姐姐,求夫人開恩救救她吧。”
侍棋哭得不能自已。
顯然她和侍琴是有真感情的。
“你先起來說話。”
侍棋跪著不動。
青梅上前說道:“你若是想讓夫人救人,就聽夫人的話。否則惹怒夫人,夫人大可以將你趕出去。”
侍棋怕了,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哭一邊抹著眼淚。
顧玖問她:“她是公子身邊的大丫鬟,十分體面。除非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公子才會狠心將她趕出去。說說吧,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侍棋欲言又止,難以將真相說出口。
顧玖笑了笑,“你想讓本夫人救人,卻不告訴本夫人發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你請回吧。至于侍琴,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奴婢說,奴婢說。只是公子下了封口令,奴婢怕說出來,公子容不下奴婢。”
“到了這個時候,你認為公子還容得下你嗎?”
侍棋臉色慘白,血色褪盡。
顧玖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在,只要你老實本分當差,公子不會將你趕出去。”
“多謝夫人。侍琴姐姐她,她年齡大了,家里催婚。又見到二夫人身邊的丫鬟被抬了姨娘,她鬼迷心竅,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犯了公子的忌諱。公子一怒之下,就將她趕了出去。”
侍棋說完這番話,整個人仿佛虛脫。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
顧玖挑眉,沒想到侍琴竟然有膽子去勾引劉詔。
劉詔倒是坐懷不亂,很好,值得表揚。
她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是侍琴姐姐被趕走的前一天。”
顧玖點點頭,“是公子親口吩咐你們,有人問起侍琴,就說侍琴回家備嫁嗎?”
侍棋搖頭,“是林公公奉命下封口令。”
原來如此。
顧玖又問道:“事情是在什么地方發生的?書房?臥室?”
“是,是在浴室。”
顧玖特嫌棄。
侍琴倒是會挑地方。
她想起侍琴被趕走那段時間,天氣十分炎熱
劉詔每天回來都是一身臭汗。怕熏著她,他會先在文書苑洗過澡再來上房陪她。
劉詔倒是瞞得死緊。
若非侍琴病重,侍棋姐妹情深,她還會被繼續瞞在鼓里。
顧玖問道:“侍琴得的什么病?”
“她家里人不肯給她請大夫,奴婢也不知道什么病。奴婢去看過她,人瘦了兩圈,還咳血,怕是不行了。”
說完,侍棋又哭了起來。似是同病相憐。
顧玖給青梅使了個眼色。
青梅拿出手絹,勸道:“侍棋姐姐別哭了,先擦擦眼淚。夫人沒說不救人,你先別著急。”
侍棋期盼地望著顧玖。
顧玖說道:“總歸是一條人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去。方嬤嬤,你帶著錢請個大夫,到侍琴家里替她看看。該怎么治就怎么治。”
方嬤嬤有些遲疑,“侍琴畢竟想爬床。”
“想爬床的確錯,但罪不至死。去吧。”
王府嫡長公子身邊的大丫鬟,培養出來多不容易啊。
輕易死掉,簡直是暴殄天物。
就如她和方嬤嬤說的那樣,侍琴爬床可惡,但是罪不至死。
這么能干的丫鬟,只要肯歇了對男人的心思,就是個得力干將。
顧玖琢磨著,這個侍琴,還值得拯救一下。
如果拯救回來,還一心惦記著男人,那就自生自滅吧。
侍棋喜極而泣,“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奴婢替侍琴姐姐給你磕頭。”
侍棋跪在地上,砰砰砰,三個響頭,油皮都磕破了。
顧玖說道:“起來吧。真要謝,等侍琴好了后,你叫她來給我磕頭。”
“謝謝夫人不計前嫌。”
侍棋從地上爬起來,眼淚糊了整張臉,不好看,卻足夠真誠。
顧玖說道:“你們幾個大丫鬟在公子身邊伺候,琴棋書畫都有涉獵,比普通官宦家的小姐還要能干幾分。如今你們年齡漸漸大了,可有想過自己的未來?
給公子做姨娘的心思,本夫人提醒你們都歇了。本夫人在王府一日,公子身邊就不可能有別的女人。”
這是顧玖第一次在人前表態,絕不允許劉詔納妾。
皇孫又怎么樣?
皇孫也得給她憋著。
敢納妾,她弄不死他。
侍棋似乎是被她的言論給嚇到了。
顯然是沒想到,顧玖能將善妒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顧玖挑眉一笑,“怎么著,你們都想給公子暖床?”
“沒,沒有。奴婢小的時候有存過這樣的心思,但是這幾年早就歇了這個心思。”
“你倒是實誠。說說吧,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么想法?”
侍棋一臉愁苦的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或許嫁個小廝,或是讓林公公在外面替奴婢找一門親事。”
“想嫁人嗎?”
侍棋點點頭,“年齡大了,總歸要嫁人的。”
顧玖笑了起來,“還有一條路,替我做事,我名下的管事,掌柜,侍衛,包括公子名下的那些單身漢,隨你挑選。
你看中哪個,只要男方不拒絕,我給你置辦嫁妝,保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就算你看上某個武將,某個富商,我也可以滿足你。”
侍棋長大嘴巴,一臉被嚇壞的樣子。
她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顧玖繼續說道:“這番話,你可以轉告你那些姐妹。只有愿意替我做事,我都包婚配。給你的嫁妝,不會低于一千兩。”
侍棋張口結舌,“公子哪里?”
“公子那邊,你們不用擔心。如果你們是男人,讓公子放人很難。但你們是姑娘,我要他放人,他不敢不答應。”
顧玖就這么自信。
侍棋受了刺激,很懵。信息量太大,她得消化消化。
“夫人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只會伺候人,別的事情都不會做。”
顧玖笑了起來,“堂堂王府大公子身邊的頭等丫鬟,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會寫會算嗎?”
侍棋連連點頭。
“會調教人嗎?”
侍棋又點頭。
“會管人嗎?”
侍棋再次點頭。
夫人問的這些,都是她們平日里做慣的事情。
“給你兩百號人,你管得住嗎?放心,全是女人。”
兩百號人?
侍棋驚了一跳,“奴婢可以試試看。”
“兩千個人呢?能管嗎?”
侍棋嚇住了,“兩,兩千人?奴婢得和諸位姐姐妹妹們一起商量著才行。”
“不錯,還算有信心。你們的本事,不光是能伺候人,在本夫人眼里還有大用。培養一個像你們這樣的丫鬟,很不容易,知道嗎?”
侍棋紅了臉,又羞又愧,“奴婢沒有夫人說的那么好。”
“好不好,你自己說了不算。行了,先回去安心當差,別胡思亂想。做好了決定后,你來找我,我給你們安排。婚事如果考慮好了,我也可以給你們安排。”
侍棋抹了一把臉,“謝謝夫人,謝謝!”
她眼淚又出來了。
她以為這輩子就是嫁人生孩子,整日柴米油鹽,變成黃臉婆。卻沒想到,還有另外一條路,她還能當管事,管幾百幾千人。
這,這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
比起在公子身邊伺候,卻看不到未來,侍棋心里頭的天平慢慢傾向于當個管人的管事。
管著幾百幾千人一定很威風吧。
侍棋是笑著離開的。
顧玖揉揉眉心,“這院子里的丫鬟們,一個個年紀大了,心思也多了起來,是該考慮一下她們的婚姻大事。青梅,青竹,你們可有想過嫁給什么人?有喜歡的嗎?”
“明明是說侍棋她們,夫人怎么說起奴婢幾人?”青竹扭捏。
青梅則說道:“奴婢還不想嫁人,奴婢想跟在夫人身邊,替夫人帶小公子。”
顧玖捏捏她的臉頰,“這么嫩的姑娘,當老媽子多可惜。嫁吧,嫁吧。嫁了后趕緊生孩子,給小公子做伴讀,將來也去考功名。”
“夫人別打趣奴婢。”
顧玖笑了起來,“本夫人可沒說笑。你們也都老大不小了,就不信你們家人沒催促?”
青竹捏著一角,“夫人真要趕我們走啊?”
“誰趕你們走了?這真是小沒良心,這不是替你們打算嗎?難道真要做一輩子老姑娘?”
“可是我們嫁了人,誰來伺候夫人?”
“你們不是調教出那么多小丫頭嗎。而且等你們成親后,可以繼續在我身邊當差,做管事。白天當差,晚上回家歇息,不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我身邊。”
青竹想了想,“可是奴婢沒對象。”
顧玖哈哈一笑,“我家青竹想嫁人了。”
“夫人又打趣奴婢。”青竹臉頰紅紅的,紅得滴血。
顧玖抿唇一笑,知道她臉皮薄,就沒繼續開玩笑。
她吩咐道:“從今天開始,白天讓小丫鬟們輪流當差,你們抽空去外面走走看看。有看對眼的,記得告訴我。”
青竹不作聲,不過看她的表情,是動了心思。
青梅說道:“奴婢還不想嫁人,奴婢想一直伺候在夫人身邊。”
顧玖笑道:“我不能耽誤你們一輩子。”
“奴婢不在乎。”
“可死我在乎。而且我都說了,你們成親后,要繼續在我身邊當差。妄想成親后就不用當差,百日做夢。”
“奴婢愿意一直在夫人身邊當差。”
“那就找個好對象先把自己嫁出去。”
“奴婢慢慢找。”
這個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晚上,劉詔回來,得知侍棋去找了顧玖,大怒。開口就要將侍棋給趕出去。
還是青梅及時趕到,攔住了。
“公子,夫人請你過去說話,要緊事。”
劉詔忍下怒火,來到上房。
顧玖開門見山,“侍棋這個丫鬟,我要了。你不準將她趕出去。”
劉詔:“……”他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侍棋在你耳邊說了什么話,叫你留下她?這個丫鬟,平日里看著老實,沒想到一肚子算計。”
“姓劉的,你莫要小看我,好嗎?你看我像是被你身邊丫鬟蒙蔽的樣子嗎?你身邊那些丫鬟,個個能寫能算,還會調教人。這么好的人才,直接趕出去多浪費。我打算全部收歸己用,將她們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不伺候你。”
這回換劉詔懵逼。
“你真打算用她們?”
顧玖笑了笑,“這年頭要找個能寫能算的女管事,你知不知道有多難?二壯在外面物色了三四年,一個入眼的人都沒有。我的棉紡廠,那么多女工,正需要侍琴他們這些見過世面能寫能算的人去管教。”
劉詔恍然大悟,“是不是什么人到了你手上,你都能用上。”
顧玖抿唇一笑,十分得意,“我有一雙發現金子的眼睛。”
“那你看看我,我哪里金光閃閃?”
“你生來就自帶金光,不用我看。”
“看嘛,我哪里金光閃閃?”
顧玖被他纏得沒辦法,“好啦,好啦,你全身上下都金光閃閃。”
“你在敷衍我,我要聽實話。”劉詔沒臉沒皮,非要逼著顧玖說實話。
顧玖伸手,在他額頭上戳了下,“真想聽實話?”
劉詔點頭,特別真誠。
顧玖笑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認為你有當奸臣的潛質。”
“奸臣?”
顧玖重重點頭,“對,就是奸臣。你當不了忠臣。”
劉詔捏著下巴,仔細琢磨了一下,“你眼光果然獨到,當奸臣的確是一條路。”
顧玖瞪大眼睛:這也行?
她是忽悠他的,好不好?
然而劉詔卻當真了。
奸臣的終極目標是什么?當然是造反做皇帝啊。
劉詔認為這條路非常適合他。
顧玖揮舞著手,“你可別亂來啊!”
劉詔笑了起來,“本公子從不亂來。”
“剛才你那表情嚇死我了。”
劉詔問道:“真嚇住了?”
“也沒多嚇,就是很少見你露出那種表情。”
劉詔神情一暗,“如果有一天,我做出特別惡劣的事情,你會討厭嗎?”
“什么惡劣的事情?”
“天下最惡劣的事情。”
“不懂!你不如直接說你想做什么。”
劉詔深深地看著她,轉眼笑了起來,“我和你開玩笑,別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