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測算國運?”
任丘神色復雜,偷偷瞄了眼陸大人。看
陸大人滿臉愁苦,很是無奈。
他用了所有辦法,試圖說服文德帝,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文德帝任性胡為,倔脾氣一上頭,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陸大人只能對任丘報以愛莫能助的眼神。
“愛卿不想替朕分憂嗎?”
文德帝神情嚴肅地盯著任丘,大有膽敢違抗圣命,就要命人將任丘拖出去斬了的架勢。
任丘并不慌張。
能讓他慌張的事情,很少很少。
他四下打量,指著四輪馬車車身,“微臣斗膽財產,陛下是在為此物煩心。”
文德帝面無表情,“愛卿不必在意朕究竟為何物操心,只管測算國運。”
任丘大膽說道“回稟陛下,朕測不了國運。”
文德帝眼睛微微瞇起,目光像是伺機而動的毒蛇,隨時都會咬上來。
任丘絲毫不懼,侃侃而談,“一國之運,哪是微臣這等凡夫俗子能夠測算的。國運,因千萬人而變幻,算國運就是在算千萬人地命運。微臣力有未逮,陛下另請高明。”
“放肆!”文德帝厲聲呵斥。
任丘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文德帝直接踢翻了小杌凳。
他怒斥任丘,“朕讓你測算國運,你卻推三阻四,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任丘擲地有聲地說道“微臣并無欺君,微臣只是實話實說。若是微臣答應陛下測算國運,陛下敢相信微臣測算的結果嗎?
何為國運,同此時此刻,陛下與微臣的談話有關,同西北大都督府的備戰有關,同魯侯有關,同西北軍有關,同北榮西涼有關,同朝臣每一個人有關。微臣斗膽問陛下,微臣不知天高地厚冒然測算國運,陛下敢信嗎?”
文德帝胸膛起伏,劇烈喘氣。
心情又驚又怒,臉色連連變幻。
陸大人頻頻給任丘使眼色,讓任丘說話含蓄一點。
任丘只當沒看見,從一開始就拒絕同陸大人進行眼神交流。
文德帝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暴怒的心情,沒有下令將任丘拖下去斬了。
他臉色鐵青,質問一句,“愛卿說了這么多,言下之意什么都算不了?”
任丘望著文德帝的面龐,遲遲不說話。
文德帝眉頭緊皺,“愛卿有話盡管說,朕不治你的罪。”
任丘遲疑了一下,說道“啟稟陛下,微臣不會測算國運,但是微臣稍微懂一點相面之術。”
文德帝大皺眉頭,“愛卿的意思是,你剛才是在為朕相面?”
任丘點頭,坦然承認,“微臣該死,未經允許,替陛下相面。”
“無妨!你就先說說,你從朕的面相上看到了什么?”
任丘斟酌了一番,“上次微臣見到陛下,陛下還是多福多壽之相。今兒一見,陛下身體莫非出了什么問題?”
文德帝心頭咯噔一下。
他不動如山,神色如常,“朕身體很好!”
任丘搖搖頭,“微臣學藝不精,相面之術只懂皮毛。或許是微臣看錯了。請陛下恕罪。”
文德帝卻說道“無妨,你盡管將你看到的都說出來。準不準,朕自有判斷。”
任丘面色遲疑,像是拿不定主意。
陸大人提醒他,“陛下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接著陸大人又提醒文德帝,“陛下,相面之術本是無稽之談,聽過就罷,切莫當真。”
文德帝冷哼一聲,“陸愛卿不必憂心,朕自有主張。任愛卿,你還沒想好怎么說嗎?”
任丘抓抓頭,做出苦惱的樣子,“微臣真的是學藝不精,只看出陛下身體似乎有恙,另有女子妨礙陛下,影響了陛下的健康。除此之外,微臣什么都沒看出來。陛下一身氣運同國運緊密相連,微臣一介凡夫俗子,豈能算出陛下命運。”
文德帝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不動如山。
“任愛卿不必自謙。朕讓你測算國運,著實為難你。你肯對朕坦言相告,朕念你心誠,就不和你計較。”
任丘頓時笑起來,一臉憨厚老實的模樣,“微臣多謝陛下體諒,微臣嚇得已經出了三身冷汗。”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倒是什么都敢說。退下吧,朕和陸愛卿還有事情要談。”
“微臣告退。”
任丘轉身,準備離開大殿。
他的目光看向停放在角落的四輪馬車。
由于多看了幾眼,引起了文德帝的關注。
于是文德帝就問他,“任愛卿對四輪馬車怎么看?”
任丘有些興奮得說道“此乃神器。”
文德帝挑眉,“愛卿何以認為此乃神器?不就是比過去的馬車多了兩個輪子。”
任丘連連搖頭,蹲下來,指著車輪鏈接處,“陛下可知,四輪馬車能夠靈活自如的轉彎,倒退,全靠這上面的小物件。這是了不起的進步啊!微臣走遍大江南北,可以說,小小的四輪馬車絕對雄冠天下。任何國家,任何部落,都休想造出這樣的四輪馬車。大周有了四輪馬車,等于是在運輸一道方面,領先寰宇。”
“哦!”
文德帝不置可否,問道“難道在愛卿眼里,四輪馬車就沒缺陷?”
“這么好的物件,怎會有缺陷。”
任丘激動得臉色漲紅,“車輪是用精鐵所造,大量的四輪馬車需要大量的鐵礦。當大周境內的鐵礦供不應求的時候,鐵礦商人必將主動遠赴西域海外,尋找鐵礦。這等于是大周開疆拓土的先鋒軍啊!
寰宇之大,遠遠大于人們的想象。西域之大,怕是有十個大周那么大。那地方,有許多礦產資源。還有海外,無數島嶼,上面定有礦產。有足夠的利潤的時候,無需朝廷操心,大周的商人就將遍布西域海外,掠奪當地的礦產資源。
這是何等雄偉壯闊的未來!陛下設想一下,當西域和海外,皆成為大周隨意索取之地,大周軍隊兵峰所指,當地百姓皆俯首稱臣,這是何等的激蕩人心。”
任丘雙眼閃爍著星光。
他很激動,激動得這手足舞蹈。差一點冒犯文德帝,要抓著文德帝的手一起跳起來。
幸虧陸大人眼疾手快,攔住了任丘。
文德帝神色復雜,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寰宇海外?”
任丘連連點頭。
他撫摸著四輪馬車的車輪,那表情,那動作,像是在輕撫他最愛的情人。
他太喜歡四輪馬車,故此按上神器二字。
文德帝指著四輪馬車,“小小四輪馬車,只是多了兩個輪子,有你說的那么厲害?寰宇海外,隨意索取?”
任丘連連點頭,肯定地說道“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夠的利潤,他們就會鋌而走險。在國內他們尚且不怕,去到西域海外,又怎會害怕。蠻荒之地,只要雇傭足夠的護衛保護,他們就能在海外稱王稱霸,肆意掠奪。
大量物資運送到大周境內,戶部和市舶司,可趁機抽取高昂的稅收。有了足夠的稅收,就可以派遣軍隊前往西域海外,開疆拓土。寰宇之內,皆是大周所有。陛下,此乃盛世啊!”
任丘興奮地鼓動文德帝。
文德帝沒那么好忽悠。
他擺擺手,“愛卿退下吧,此事朕自有決斷。”
任丘念念不舍,離開了興慶宮。
僅有一輛四輪馬車,結果卻放在興慶宮當擺設,真是暴殄天物。
文德帝臉色潮紅,在大殿內走來走去。
他頻頻看向四輪馬車,各種聲音在腦子里打架,內心之矛盾,恨不得將自己撕扯成兩半。
“毀了四輪馬車,這就是個怪物!決不能讓這種東西出現在世間。”
“怎能毀去四輪馬車。任愛卿說的那些話沒聽見嗎?只要朝廷規范鐵礦開采,商人們就會去境外想辦法開采鐵礦。這是大周稱霸寰宇的機會啊,豈能錯過。”
“胡說八道,全是畫大餅!什么稱霸寰宇。連國內都沒安頓好,別忘了城外還有十幾萬難民等著吃飯。再說了,西域荒涼,海外蠻荒之地,如此貧瘠的土地有何用處?反而是拖累!”
“荒謬絕倫!每一寸土地,不光荒涼還是肥沃,都不該舍棄。這是為君者的責任,眼光要放長遠。”
“眼光長遠,錢呢,錢從哪里來。指望四輪馬車賺的錢,何年何月才能征伐海外?真是天真。總之,四輪馬車必須毀去。”
文德帝腦子快喲爆炸了。
他神色扭曲痛苦。
腦子里有太多聲音,趕都趕不走。
“陛下,陛下?”
陸大人連叫了幾聲,文德帝總算回過神來,然而臉色卻蒼白如雪。
陸大人一臉擔憂,“陛下這是怎么了?可是身體不適?還請陛下保重身體,微臣這就讓人請太醫。”
“不用!”
文德帝擺手制止,“朕沒事。朕只是用腦過度。”
陸大人越發擔憂。
文德帝站在四輪馬車面前,神色復雜。
“陸愛卿,對于任愛卿說的那些話,你有何想法?”
“不切實際。”陸大人言簡意賅。
文德帝回頭看著他,“你認為一切都是任愛卿的空想?”
陸大人斟酌說道“或許一百年后,任大人說的事情可能發生。但是現在,對朝廷來說,最要緊的是打敗北榮,安頓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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