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花顏在北地沒有盤龍參,情勢何等緊急?云遲心急如焚,一時間卻又無可奈何,致使風寒在喝了藥后,不但沒好,反而又加重了。
云影帶著東宮暗衛,恨不得掘地三尺將京城一帶的土都挖個底朝天,徹夜不休,死死地徹查盯著,可是,京城就如無風無浪的湖面一樣,水波都不動一點兒。
似乎,京城如今的情形,就跟擰成暴風的球一樣,外表看球是透明的,但實則混沌不堪,但即便明知道混沌,偏偏挖不出來那個角。
云影對云遲稟告時,臉上也帶著灰暗,他單膝跪地請罪,“屬下無能,至今沒查出來,請殿下治罪。”
云遲負手立在窗前,外面夜色的黑暗透進了室內,室內沒掌燈,漆黑的很,就如云遲此時不見光亮的內心。
他擺擺手,嗓音暗啞,“起來吧,你沒有罪,只怪本宮根基太淺,還不足以成氣候。”
云影聞言默默地站起身。
云遲涼聲道,“四十年前,黑龍河決堤,那么大的事兒,竟然瞞的滴水不漏。說明南楚幾十年來,從先皇開始,皇權便脫離掌控力了。本宮監國不過四年,根基太淺,挖不出來,也無可厚非。”
云影試探地問,“殿下,我們如今該怎么辦?”
云遲閉上眼睛,沉寂地說,“繼續查,同時等蘇子斬從神醫谷探查的消息。”
云影應是。
云影剛要退下,有人來報,“殿下,太子妃來信。”
云遲霍然轉身,“呈上來!”
有人立即呈遞上了信函。
云影上前一步,拿出火石,掌了燈。
信函是兩封一起來的,可見是前后時間相差無幾。
云遲立即打開信箋,兩封都讀罷,他先是松了一口氣,夏緣找到了替換盤龍參的離枯草真是解決了一大燃眉之急,讓他總算撤掉了心口背負的那塊大石和心急如焚,同時訝異武威候夫人竟然與天不絕有一段過往,這事他從未聽聞過。
他隨即又大怒,北安城竟然有一座機關密道打通的地下城,不止藏著瘟疫之源,藏著兵器庫,藏著糧倉,竟然還藏了三十萬兵馬。
他震怒的剛要抬手,便看到了花顏后面補充的話,讓他不準傷了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沒將手里剛痊愈不久的拳頭揮出去。
北安城的地下城最少怕是已存在十幾二十年,他自出生起至今,二十年里,前十五年羽翼未豐,沒有多少根基,自從穿河谷水患后,他才漸漸地立起了根基,四年,對比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甚至更久的隱藏籌謀,他的根基的確發現察覺不了。
他沉默地折起了信箋,對云影低聲說,“是本宮無能,她沒事兒就好。”
這一句話語氣沉沉,如千峰壓頂,沉的透不過起來。
云影低聲說,“殿下,如今局勢尚在掌控,陸之凌已趕去北安城,只要沒有了瘟疫危害,有陸之凌的五十萬大軍,太子妃定能收拾了北安城的地下城。”
云遲頷首,狠狠吐了一口濁氣,“她本可以一世無憂,是本宮非要拖著她入南楚江山社稷這潭深水泥窩,若不能肅清整個天下,清除鬼魅邪祟,本宮便不配她如此相待,不配為儲君身份。”
云影勸慰道,“殿下別急,會有肅清那一日的。”
云遲點頭,讓翻滾震怒的心湖平靜下來,坐下身,提筆給花顏回信。
信中提了如今京中的情形,同時提了他的無能,暫時沒查出什么,又囑咐他萬事小心。
這一封信,他落筆輕淺,雖沒力透紙背,但字里行間,都透著一種沉沉冷寂。
對于如今北地一樁樁一件件的大案,懸而不明,徹查不透,讓他幾乎不禁懷疑自己的能力。原來,四年來,他在朝中一言九鼎,本以為可以在大婚登基后熔爐百煉這個天下,心中一番凌云壯志,可是,還沒真正的起步,便發現他把如今南楚天下背地里的臟臟污穢想的過于淺薄了,如今真正查起來,如石沉大海,深埋淵底,束手無策。
他封好信箋,交給云影,“立即送去北地。”
云影應是,退了下去。
室內靜了下來,燈火的微光打在窗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縷縷風拂過浣紗格子窗,帶著如刀鋒般的凌厲,割破窗紙,透進絲絲寒氣。
就如南楚的江山,表面看起來平靜,但已被懸在身邊的無數把刀鋒磨礪,若再不肅清修復,早晚有一日,總會刮破這層窗紙,透進刺骨的寒劍,山河破碎。
沒有小忠子在身邊絮叨,云遲便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明,云遲收到了蘇子斬的書信。
云影冒著一身寒氣將書信送進來,同時對云遲稟告,“京城還沒動靜,子斬公子給殿下來信了。”
云遲頷首,接過蘇子斬的信打開,蘇子斬的信很簡短,只說了一件事兒,就是他去了神醫谷,發現神醫谷封谷了,待他破了神醫谷的機關進去后,發現神醫谷已被毀了。
也就是說如今的神醫谷已不復存在了,他正在追查原因。
云遲臉色發沉,也就是說,有人先蘇子斬一步毀了神醫谷,讓他們查無可查。
他提筆給蘇子斬寫了回信,然后做了一個決定,對云影吩咐,“回東宮。”
云影應是。
于是,這一日,皇帝下了早朝后,列行前往東宮去看望云遲,進了鳳凰東苑的內室后,發現云遲在,皇帝懷疑自己眼花了,猛地睜大了眼睛,瞪著云遲。
云遲拱手見禮,“父皇。”
皇帝見云遲好模好樣地站在面前,大喜,對他問,“你從北地回來了?北安城的瘟疫如何了?朕這幾日一封關于北地瘟疫的奏折也未曾收到。”
云遲搖頭,“兒臣沒去北地。”
皇帝一愣,看著他問,“你沒去北地?那你這幾日去了哪里?”他也覺得云遲若是去了北地,不應該這么快回來才是。
云遲也不瞞皇帝,將他前往北地,途徑兆原縣,被蘇子斬攔截,又折回京城,暗中盯著京城徹查盤龍參與背后之人之事簡略地說了,自然又提了如今北地瘟疫得解,但北安城發現了地下城之事。
皇帝聽到北安城的地下城,以及北安城地下城藏著的瘟疫之源、糧倉、兵器庫、三十萬兵馬時,勃然震怒,“是什么人所為?可查出來了?”
云遲搖頭,“沒有。”話落,補充,“不過兒臣早就調了西南境地的五十萬兵馬前去北地邊境守著,一旦北地有變,便讓五十萬兵馬前去應援。陸之凌親自帶兵,此時應該收到消息,趕往北地了。”
皇帝氣的肝疼,只覺得胸腹里有一腔怒火,“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北安城如此施為,這可真是……”說著,他猛地咳嗽起來。
云遲上前,伸手幫皇帝順背,就連他得知此事時,都震怒不已,怒火滔天,更何況皇帝。任何一個帝王,聽聞此事,都會怒極。
皇帝好一會兒才止了咳嗽,又用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了胸中的怒火,“建一座地下城,不是一日之功。”
“是,太子妃信中說那座地下城的存在怕是最少十幾二十年了。”云遲道。
皇帝又怒極,也就是說,在他登基親政時,就已籌謀或者開始籌謀了。可是他在位二十年,竟然絲毫不知。他一直以為北地有程家在,程家雖張揚,但從沒生出大亂子,他對北地,因了程家,但凡小事兒,大多會睜一眼閉一眼,但沒想到,程家不過是背后之人用來鑄造防護罩的幌子,竟然藏了一座地下城。
皇帝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說,“是朕的失敗,朕以為從先皇手中接過這江山十分順泰,朕不求功載千秋,只求順順利利地傳到你的手中,沒想到,早在那么久之前,這南楚江山就已不太平了。”
云遲沉聲道,“父皇身子骨不好,不怪父皇。”話落,道,“兒臣今日回來是想問父皇一件事兒。”
“你說。”皇帝似沒了力氣,靠在椅子上,似頗受打擊。
云遲看著皇帝,鬢角的白發似比去年多了,他輕抿了一下嘴角,問,“當年,梅府兩位小姐,我母后與我姨母,當真是自愿入宮和自愿嫁入武威侯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