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的信寫的很詳細,足足有十多頁紙,首先說了他沒遵照她的意思,當日便將安十六帶到了蘇子斬面前,讓他知曉了此事。
因為在她出事兒那日,他夜觀天象,算出她出事后,沒掩飾好,蘇子斬察覺到了,天不絕每日為他行針,他都不如開始那般配合,十分消極,大約是猜到她出事兒了。
于是,他斟酌之下,還是覺得,告知他為好,早死晚死,都是一刀,不如就快刀斬亂麻。
另外,他覺得,畢竟是她替蘇子斬做了決定,決定了他的命,是她單方面的,但命是他的,還是該尊重他的意見,不能因為她待他厚重,不想她死,想他好好地活著,便一味地強加在他身上,對他不公平。
她是當事者迷,而他這個做哥哥的旁觀者清。
無論如何,是死,還是活,是怎么死,還是怎么活,都該他自己做主,由他自己決定。
蘇子斬若是選擇死,她即便白費辛苦,同時搭進去自己的一生,也只能接受結果。蘇子斬若是選擇活,那么,不枉她如此厚待他,這份堅韌也令人敬佩。
有時候,死容易,活著才更難。
蘇子斬最終選擇用蠱王,選擇了生,沒有辜負她一片心,那么,自此,他治好了寒癥,愿意脫離武威侯府,便是花家的人。
另外,又說了西南境地所有臨安花家的人各歸各位,全力協助太子云遲平順西南,他派安十六再來南疆,一切聽憑她調派。
雖然說若沒有她為蘇子斬奪蠱王,也不會讓云遲提前幾年徹底吞下西南,在他還是太子時,便徹底吞下西南這塊毒肉,這偌大的大片疆土,真正劃歸南楚,算得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豐功偉績了,足以載入千古史冊。但畢竟,造成西南如今這般更亂的亂象的原因,是她,是臨安花家,所以,臨安花家要負責,自然要全力助他。
另外,他會將云遲讓安十六帶回去提親的話傳回臨安花家,長輩們也要提前知道這件事兒。
還有,臨安花家的規矩雖然千年來不可廢,但是,這一代,他既然做主臨安花家的事兒,那么,就他說了算,她永遠是臨安花家的人,她的妹妹,自逐家門這種事兒,讓她連想也不要想。
再則,讓她好好養傷,他不想見到她回家的時候風一刮就倒。
花顏讀完信,不由得露出笑意,到底還是她的哥哥,在蘇子斬今天用了蠱王的時候,天生異象,她就隱約地猜到,一定是哥哥將她的事情告訴了蘇子斬,否則,蘇子斬何其聰明!以他的脾性,不見到她,怕是不會這么短時間輕易用蠱王。
心中溢滿酸酸的暖暖的情緒。哥哥對她這個妹妹,雖然自小總是跟她鬧脾氣,但是在大事兒上,從來就護著她,她想做什么,他素來支持。
有這樣的哥哥,她也不想自逐家門。
但若是不自逐家門,那臨安花家千年來的規矩就廢了,牽扯了皇權,成了外戚,自古以來,有幾個是好下場的?
另外,臨安花家從暗處站在了明處,以臨安花家遍布天下的勢力,又有幾人能容?
不能因她一人,賠上整個臨安花家。所以,哥哥的這個決定,她不能遵循了!
她暗暗地嘆了口氣,慢慢地收起了信箋。
秋月沐浴梳洗妥當,從房中出來,見花顏正在收信箋,她紅著眼睛說,“小姐,您都知道了,子斬公子他用了蠱王,可是……他實在是太苦了……”
花顏微笑,“我是一個看得開的人,蘇子斬也會與我一樣看得開的。如果我死在蠱王宮,那么,我的命與他的命,也就交代了。應該感謝云遲,畢竟,什么都有價,人命是無價的。他救了我,以蠱王交換,我嫁給她,活了兩條命。雖然活法不同,但總歸是活著的,一旦死了,彼世非此世了,我舍不得離開你們。”
秋月吸著鼻子,走過來抱住花顏,點點頭,哽著聲音說,“我明白,只是想起小姐與他不能……我就心里難受得很。”
花顏低笑,“笨阿月,有什么可難受的呢?這世上,不是所有的軌跡都會依照最初的設定,不是所有的緣分都深重得扯不開。我與蘇子斬,能締結連理,那么天山暮雪走馬揚鞭,泛舟碧波歲月靜好自然好,不能締結連理,是夫妻緣分不夠,但也可成為知己知交。人生一世,走不了這條路,走那條路好了,不見得荊棘中看不見柳暗花明,也不見得前路茫茫就是懸崖。也許,我注定陪著云遲,看四海河清,海晏盛世。”
秋月扁著嘴角,依舊難受地說,“可是小姐會很辛苦的,一直以來您不喜歡抗拒做太子妃,在京中時,鬧騰的太厲害,無人喜歡您,壞名聲都傳開了,天下皆知,如今若是依舊要嫁給太子,以后可怎么辦?這條路定然是極難走的。”
花顏笑了笑,拍著她的身子軟聲說,“難走也要走。”
秋月哽著聲音說,“我不離開小姐了,我一直陪著您,您嫁入東宮,我就做陪嫁,將來太子殿下登基,我就陪您一起進宮。總之,我再也不離開……”
花顏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氣又笑,“你陪著我,哥哥怎么辦?”
秋月咬緊牙關,“公子會娶一個比我更好的姑娘。”
“哎呦呦!”花顏繃不住大樂,伸手點她腦門,“這話若是讓哥哥聽到,她會將您收拾的渣都不剩的,連帶著我,也會被你牽連殃及,你可別害我啊!”
秋月松開她,瞪著眼睛,“公子不會的。”
花顏伸手拍拍她的臉,又捏了兩下,認真地笑著說,“會的。”話落,撤回手,敲敲桌面,懶洋洋地說,“再說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自小就定下的嫂子,你不嫁哥哥了,跟著我,哥哥再上哪里去給我找個嫂子啊!將來誰給我生侄子?”
秋月跺腳,羞憤地說,“小姐胡說什么呢!”
花顏哈哈大笑,“誰讓你先胡說的!”
秋月扭過身子,“我不理你了!”
花顏笑得太大,咳嗽起來。
秋月立即又轉過身,緊張地說,“我再仔細給您把脈,師傅聽說您中了南疆蠱王宮暗人之王的毒,十六公子帶回了賀言給您診脈的脈案,師傅看過脈案之后,給您開了三個方子,讓我帶了來,依照您如今的情況,適當地調整方子給您清除余毒調理身子。”
花顏點頭,收了笑,又將手遞給她,“好!”
秋月重新給花顏診脈,這次她定下了心,診脈得更為仔細,診完之后,拿出了三個方子,對比一番,選出了其中的一個,“就按照這個藥方吧!先服用七日,七日后,我再換另外兩個藥方。”
花顏頷首,“聽你的。”
采青在一旁笑著伸手,“秋月姑娘,藥方給奴婢吧,奴婢去煎藥。”
秋月將藥方遞給了采青,囑咐說,“一定要溫火,仔細看著些,萬萬不要煎糊了。”
采青點頭,“姑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小心。”
秋月在采青拿著藥方走了下去之后,說,“這采青看起來是個伶俐爽快妥當的。”
花顏微笑,“東宮的人,都是得用之人,沒有廢物。”
秋月想起在東宮隨花顏生活那些時日,從福管家到方嬤嬤,東宮上下,無一人不妥當,她點點頭,“小姐說得是。”話落,又長長嘆了口氣,“您與太子殿下的緣分也太深了,都懿旨退婚了,偏偏還能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可不是?估計是前輩子結下的。”花顏淺笑。
秋月頓時想起了花灼的話,看著花顏,試探地小聲說,“小姐,公子也這樣說,說您與子斬公子估計前世沒修夠緣分,到底不及太子殿下與您糾葛慎重。他說那日您有大劫,子夜半,東方七宿變,風云起煞,鳳主大劫。您是宿命定下的鳳主,您自己也算出了,可是這樣?”
花顏聞言笑容淺淺褪去,微微點頭,輕聲說,“哥哥說的沒錯,我是自己算出了。宿命天定,哪怕我試圖更改,也是枉然,一旦更改,就如這劫難,要的就是我的命。”話落,她嘆息,“我與云遲啊,是扯不開的緣分。”
秋月雖然相信花灼所言,但聽到花顏肯定,還是心中驚駭,面上自然也顯了出來,“我問公子是否能更改,公子也說,宿命天定,豈能胡亂更改?擾亂天道,是為大禍,也許會禍及蒼生,可是遭天譴的大罪。”
花顏頷首,“哥哥說的沒錯,所以,死過一回后,我學乖了,不敢再妄圖更改了。”
秋月眼淚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怎么會這樣呢?為什么您是命定的鳳主呢?公子說您的命是生而帶來,死而帶去。太子是您生來的劫,又提到了您的癔癥……”
花顏的臉忽然地白了白,伸手捂住秋月的嘴,“別哭,他是我的劫,我也是他的劫,一樣的,其實嫁給他,也沒那么可怕的。”頓了頓,她輕聲說,“云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