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斬離開后,夜風似乎都和煦了些,沒那么涼寒了。
云遲著花顏,她站在夜風中,目送蘇子斬遠去,眸光沉靜,姿態安然。他盯著她了片刻,聲音低沉地開口,“還不上車?”
花顏回轉身,向云遲,他輕袍緩帶地坐在車廂內,一腿平伸,一腿支起,如玉的手放在支起的那只腿上,車廂頂端鑲嵌著的那顆夜明珠泛著清白的光芒,襯得他如天邊的星河,冉冉清輝,璀璨高遠,青絲袍袖上的云紋金線也奪目了幾分。
她默了片刻,微微揚了一下眉梢,干脆利落地上了馬車,坐在了云遲對面。
她剛坐下,人群中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便走了過來,齊齊對馬車見禮,“四哥!”
云遲神色淡淡地擺手,“天色已晚,宮里已然門禁,十一弟是無法回宮了,五弟帶著他回你府上住吧!”
五皇子立即點頭。
云遲又淡淡道,“他畢竟年歲還,還未出宮立府,是正修學業之時,五弟以后還是少帶著他出宮來閑玩才是,免得父皇考問他學業時答不上來,多受訓斥。”
五皇子又點頭,“四哥教訓得是。”
云遲揮手落下簾幕,溫涼地吩咐,“回府!”
儀仗隊護送著馬車向東宮而去。
東宮車馬走遠,眾人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暗想無論是蘇子斬還是太子,有他們在的地方,以后還是遠遠避離得好,沒得嚇得短了壽成。
又暗想,那女子竟然真的是臨安花顏,是太子一年前定下的太子妃!
天!這太令人驚駭了!
十一皇子拽拽五皇子衣袖,聲說,“五哥,我今日不是在做夢吧?那女子,怎么會是太子妃呢?”
五皇子無言片刻,拍拍他肩膀,一笑,“不是在做夢,就是太子妃。”話落,想著今日目睹她賭技大殺順方賭場,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又嘆道,“真沒想到。”
眾人猛地點頭,是啊,真沒想到。
誰能想到傳言了一年多的太子妃廬山真面目竟然是這樣。臨安花顏,明日由她卷起的風暴怕是比一年前懿旨賜婚更甚。
馬車上,十分安靜,云遲在花顏上車后,再未說一句話。
花顏累了一日,上車后,隨意地捶了兩下肩膀,見他沒有興師問罪的打算,便靠著車壁閉上了眼睛。
賭,也是很累的。
不多時,她便安然地睡著了。
云遲一直著花顏,見她就這么睡著了,柳眉粉黛,朱顏嬌容,在睡著時,眼底沒了見他時的疏離冷漠,而是睡顏靜若處子,舒緩安然,他蹙了蹙眉,一貫溫涼的眸光染上了些許情緒。
忽然,他嗓音低沉地開口,“你收了蘇子斬的玉佩?”
花顏本就睡得淺,聞言眼睛不睜,“嗯”了一聲。
云遲聲音又沉涼兩分,“你可知他自到大隨身佩戴的那塊玉佩代表了什么?”
花顏懶懶地哼聲,“他不是說了嗎?代表我可以用它從順方錢莊支走我今日贏的銀子。”
云遲一時沉默下來。
花顏忽然睜開眼睛,瞅著她,眼底的困意一掃而空,著他揚眉,“難不成殿下以為他中我了?我這準太子妃的頭銜在還沒被御史臺彈劾的擼掉時,他就提前走馬上任定下我?”
云遲面色忽然寒涼如水。
花顏著他笑了起來,“殿下莫不是以為我十分搶手?不但得你青眼中選為太子妃,就是武威侯府的子斬公子也因為今日我這驚駭世俗的賭技對我青睞?他輸了多年順方賭坊的經營之利給我不說,反而受虐地覺得我千好萬好?”
云遲面容冷冷沉暗。
花顏瞧著他的神色,忽然樂不可支,“殿下還是及時懸崖勒馬吧!我花顏其實就是個俗物,當不得殿下抬舉,花家幾百輩子也沒什么大出息,所以只能偏安一隅世代居于臨安,您說您定下我,圖什么呢?家世雖尚可,但也不能成為您的助力,品貌雖有,但您自己照鏡子您自己就是了,我比起您,卻是望塵莫及。另外,才學都是些歪門邪道,閨儀禮數嘛,對我來說那是天邊的掃帚,掃的遠遠的。您的太子妃,怎么論,都不該是我這樣的。不是嗎?”
云遲忽然閉上了眼睛,隱隱含怒地說,“花顏,我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太子妃。這一輩子,臨安花顏只能嫁太子云遲,皇家的玉蝶上,寫在我身邊的那個女人,只能是你。”
花顏聽他斬釘截鐵的話,頃刻間也怒了,對他怒目而視,“云遲,你憑什么?”
云遲低沉冰寒地說,“只憑我隨手翻開花名冊,選中了你,便是天命。”
花顏氣破腦門,眼底蹭蹭冒火,“你若是給我一本花名冊,我隨手翻開,選中的定不是你。狗屁天命!”
云遲不語,似乎沒聽見,不再接話。
花顏盯著他,著他那一張顛倒眾生的容貌,幾乎想撲上去潑婦般地撕碎他,但她仍有一絲理智地知道,她打不過他,更撕不碎他。她怒極而笑,“太子云遲,十三歲時,為趙宰輔之女清溪,畫一幅美人圖。知道的人極少。”
云遲豁然睜開眼睛。
花顏收了怒意,淺笑盈盈地著他,“你明明喜歡趙清溪,偏偏選我,是欺自己?還是欺我?有情而斬情,是何道理?”
云遲薄唇微抿,神色幽暗,周身淡淡溫涼入骨。
花顏右手放在左手,摩挲著左手上那只碧玉的手鐲,盯住云遲的眼睛,迎上他眼底的幽暗,笑著說,“花家若是對你有用,便隨便用,若是太子殿下需要我花顏援手之處,也請明說。只要你摘了我頭頂上這太子妃的頭銜,我便是為你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同時感激不盡。如何?”
云遲眼底的幽暗褪去,平靜溫涼地道,“不如何。”
花顏眸光一縮,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何必自苦?”
云遲忽然伸手,一把拽住她手腕,猛地將她拉入懷中。
花顏大驚,低呼了一聲,人已經進了他溫涼氣息縈繞的懷里,她用力地掙了掙,沒掙脫,怒道,“堂堂太子,這是做什么?強搶民女嗎?”
云遲低頭著她,她眼底冷冷冰冰,一片寒氣,他凝視她半晌,聲音忽然壓低,“花顏,十三歲的年紀,怎真正知情事兒?我是為她畫過一幅美人圖沒錯,但你怎知我就喜歡她?你非要激怒我,無非是不上我太子妃的身份,可是你即便不上,我也由不得你。哪怕明日御史臺彈劾你的奏折堆滿東宮,你是我太子妃的身份也改不了。”
花顏心里竄出絲絲涼氣,直涼入心底,她聽到了自己咬碎牙齒的聲音,“云遲,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你堂堂太子,缺女人嗎?”
云遲溫溫涼涼地道,“缺!”
花顏一口氣悉數憋回了胸口,氣悶地在他懷里咳嗽了起來。
云遲著她咳嗽得連臉都漲氣得紅了,也不理會,只任她咳著,半晌,見她止了咳,道,“這一年,到今日為止,你也該鬧騰夠了。既然明了我心意,以后便別鬧騰了。不管你鬧騰成什么樣,即便掀塌了天,都無用。”
花顏氣得閉上了眼睛,沉沉地將腦袋枕在他胳膊上,陰狠狠地說,“你殺了我得了!”
云遲一笑,“素來,若是我真正中的人或者東西,都抓在手中才安心。”
花顏恨恨地想著,他這是在告訴她,趙清溪不是他真正中的人嗎?
誰稀罕他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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