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鸞的箭撞偏慕容石的第三枝箭之后。
段立崢剛剛從生死一線中緩過勁來,立馬轉頭看向自己身邊。
朱鸞的手垂落,眼睛看著箭來的方向。
她的一只手握著從自己手上一瞬間搶過的弓。
另一只空著的手想必曾經搭箭拉弦。
慕容石的箭不可能射偏。
段立崢回頭看著已經化為齏粉的窗棱。
回想著剛剛聽到的金屬撞擊聲,他的大腦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是有人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對那枝原本勢不可擋的箭又射出了一箭,正好撞在了箭鏃上,打偏了這枝箭原本的軌道。
他和眼前這小少年,還有晉陽公主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而射出這枝箭的人。
是她。
這個女孩子給他的驚訝太多了,他都有點麻木了。
耳邊傳來撲通一聲,是陶女官跌坐在地,大口喘氣。
就在剛剛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不禁后怕不已。
看見原本殺人如麻百發百中的黑箭終于射偏,原本彌漫著恐慌的護衛群里,氣氛也終于有了一點緩和。
有逃出老遠的護衛想起自己的職責,開始往回走。
“九妹妹。”即便剛剛才生死一線,朱戎喘了幾口氣后,就冷靜了下來。
走到朱鸞身邊,少年俊美的臉上居然還掛著笑。
“謝謝你又救了我,九妹妹你果然厲害。”
朱戎說完,發現朱鸞沒有像往常一樣大言不慚的承托下來,少女的眼神沉靜,看著箭來的方向一言不發。
朱戎瞇了瞇眼睛,安靜地待在她身邊。
晉陽公主站在他身后,看著朱鸞宛如化作雕像的背影和她手上的弓,若有所思。
朱鸞的視線在半空中的三個點分別停留了一下。
那是剛剛三支箭分別射過來的軌道的端點位置。
剛剛的三支箭,如果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那他的位置會在哪呢?
朱鸞看著空氣,腦中激烈運轉著。
剛剛的三支箭,射箭人的舉動又意味著什么呢?
其一,此人力大無窮,能在短時間內不斷射箭。
其二,此人的位置至少距離壽安堂西院五百步。
其三,此人境界不高,不能完全看清人堆里的情形。否則無需射散護衛群。直接射朱戎身前的人即可。
其四,此人時間緊急,三支箭的端點能夠相聚,看來沒有空余時間射一箭換一個地方。
其五,此人所處位置高于壽安堂西院但沒有高出太多,否則射箭軌道會更為多樣。
其六,此人心態急躁,對正面交鋒沒有自信。
雖然以上以上她的推測可能全中,也可能全不中,但在現在的情況里,她覺得二、四、五點即為可能。
二四五點全中的話,即便剛剛此人的射箭軌道已經被自己看破,但此人還是不會改變位置,將極快射出下一箭,射箭的目標自然還是朱戎,且會是能一擊斃命的要害位置。
朱鸞運轉真元,極目遠眺。
剛剛三支箭的軌道在視線里復盤。
然后她看到了。
剛剛三支箭的端點能夠相交的地方總共有七處。
其中四處是空無一物的空檔。
剩下三處有一座大宅,一座小樓,一座高閣。
大宅位置過低,可以排除。
小樓只有三層,頂層符合條件。高閣共有七層,二至四層符合條件。
小樓三層朝這邊的有兩窗,高閣符合條件的樓層朝這邊的有六窗。
總共八個窗口,其中三個窗口站有人。
剩下四個窗口,小樓兩個,高閣兩個。
會是哪一個呢?
朱鸞的目力現在的極限只能看到黑洞洞的窗口,無法看到窗內。
遠處的四個窗口,像是怪物的大口,不知哪個會吐出致命一箭。
慕容石箭速極快,同時戒備四個窗口是不可能的。
只能賭一賭了嗎?
朱鸞的視線平靜地在四個窗口之間移動著。
然后就在極短的一個瞬間,念力高度集中的她,感受到了一絲輕微的波動,然后她朝那個波動的方向匯聚精神,又感受到了一縷殺氣。
朱鸞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這下第六點也確定了。
神箭手一瞬間的破綻被她精準地捕捉,然后放大。
她抬起頭,看向了遠處小樓三層第二個窗口。
那里有視線正注視著她。
朱鸞抬起弓。
她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點。
那是第四枝箭會過來的方向。
隨后她將弓弦拉至滿月,在心中默數三息,放箭。
她的箭準確無誤的到達了那個點,隨后黑箭的箭桿如預想一般出現在她的箭尖之前,即便她的力氣有限,但她的位置更近。
黑箭應聲而斷。
箭鏃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原本正想奔逃的護衛們的腳釘在了原地。
衛勇的眼睛瞪的有牛那么大。
朱戎面露微笑,似有榮焉。
段立崢面無表情,緊握赤子劍。
晉陽公主呼出一口氣。
這還是她第一次,除了五歲宮變那年,正式看到皇姐出手。
曾經她耳朵都要聽到起繭的,天策書院夫子的絮叨仿佛回蕩在耳邊。
“公主的戰斗方式你要是能學會,即便終生境界提不上去也沒關系。”
是的,雖然公主在整個中土大陸以突破境界之快舉世聞名,但再實際戰斗過程中,她很少用境界壓倒別人。
“公主比誰的都要冷靜,失誤極少,少到沒有可能那般的少。”
“縱觀公主生前留下的戰績就會發現,她在和大陸強者的對決過程中,不論前期多么兇險,總能在后半部分壓倒對方。”
“這種慢啟動的狀態不能說公主是前期發揮不出水平。”
“而是她不論對手是誰,戰斗進行過半后都會變得異常強勢。”
“不論對手是誰這一點很重要。”夫子滄桑的聲音在晉陽公主耳邊回響。
“公主對對手弱點的理解速度非常之快,以她為對手,你最好祈禱自己沒有出現破綻,否則一定會被她抓住。”
“同樣的招數也不能在她面前使用超過兩次,不然一定會被看穿。”
夫子滿是皺紋的臉十分嚴肅。
那個時候晉陽公主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總覺得皇姐不過是天賦血脈好,比尋常人感官敏銳而已。
“這不是感官敏銳就能做到的事,”老夫子邊說邊搖晃著腦袋,“將這一切化為可能的是殿下堅實的技術和對武道的深刻理解。”
“決斷能力,瞬間的判斷力,以及多樣的應對手段,對內氣的純熟運用,多種因素的共鳴融合,最終造就了‘絕不會輸的公主。’”
神神道道的老夫子面色發紅一錘定音,“每場對決都十分精彩,完全沒有可乘之機,這就是你的皇姐,公主的強大之處。”
以前聽著這些只是覺得扯。
但現在她能理解了。
皇姐前世的那個稱號不是浪得虛名。
三層小樓的頂層,慕容石扶著弩臂的雙手顫抖起來。
“技之。”他喃喃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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