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可厲害了。”
就在慕容石在小樓上心神激蕩說出那個字的時候,曾經在朱鸞的視野里出現過的那座七層高閣的頂層的一扇窗戶邊,一個舉著酒杯的黑衣男人說出了這句話。
“居然叫那個慕容石滾吧。”男人低低笑起來。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說起話來這么粗野。”
在男人的身后跪著一個披著鎧甲的少年,他雙膝跪地,額頭緊緊貼在地上。
“主公,段浩初已經到了黃山大營了。”少年脆聲說道。
男人搖晃著酒杯里的酒,“是嗎,不愧是他,這樣看來,他的那個弟弟還是嫩了一點。”
“武道修行者心機過深反而會影響修煉,恐怕正因為如此段立崢才能年方十五就突破了登極境。”少年恭敬地回答道。
“心機過深的修行者沒法進入高的境界嗎?玉郎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黑衣男子的笑聲愈發響亮,“我可就見過一個特例,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這個名喚玉郎的少年緊貼地面的額頭微微抬起,一雙明亮清澈但極富野性的眸子往上微微覷著。
少年的五官深刻,瞳孔漆黑的邊緣帶著點金黃,看上去像是琥珀一般漂亮,有著明顯的異域特征,讓人聯想起野性難馴的狼崽。
“那位是……”少年的聲音有點顫抖。
“就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個把你從死人堆里撈出來的殿下啊。”男人朗聲笑道。
“吶,你知道嗎?”男子的聲音中透著愉悅,“這個小丫頭可是十年以來我見過最像她的人了。”
“是嗎?”少年低低應道。
“你年紀小所以不知道,這個用箭鏃挑釁的暗號可是相當的老了,”黑衣男子喝了一口酒,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神冷下來。
“這是至少當兵十幾年的老兵才習慣用的挑釁敵人的方式。”男子盯著酒杯里澄澈的酒液。
“更是那個人,公主慣用的挑釁方式。”
少年跪在地上宛如一塊石頭一般一動不動。
但只要注意到,就能發現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這恐怕,只是個巧合吧。”少年低低說道。
“也是呢,”男子輕輕哼了一聲,“即便死了十年,但那丫頭擁躉者眾,聽過她的奇聞軼事的小家伙們跟著效仿的人也不少。”
玉郎重新將額頭貼緊地面,“主公,那接下來該怎么做呢,慕容石恐怕是不能用了。”
“哼,果然廢人就是廢人,”黑衣男子從輕哼一聲,“之前派去的麻和通也被干掉了,雖然他是地煞里最弱的一個,但好歹是個登極境,這次的損耗實在是大了一點。”
“麻和通想必是受了暗算,屬下愿意前往,一定將朱宏曾孫的人頭奉給主公。”少年恭敬地說道。
“別了吧,如果那丫頭真和公主有淵源,我怕你去了人頭沒拿到,先倒戈了。”男子將喝空的酒杯往地上一扔,冷冷說道。
“屬下不敢。”少年應道。
“我知道你不敢,”男子看著地上的少年,“但殺雞焉用牛刀,殺英國公家的小子也不在這一時,還沒到讓你出手的時候。”
“更何況,于叟和朱寬不是還沒死嗎?”男子冷笑,“先讓他們自家自相殘殺一下好了,總要有一方先死絕不是嗎?”
西院前,刀劍沖撞的聲音絡繹不絕。
就在慕容石的第四枝箭被折斷之后,再也沒有新的箭射來,護衛隊們也重新恢復了士氣。
但糟糕的事失去匪首的盜匪們,似乎很快就選出了新的首領,那個副將模樣的人重新開始發號施令,伴著這號令,原本陷入混亂的盜匪們再次組織起了進攻。
但這次不再是一方的壓制,護衛隊這邊雖然喪失了不少人手,但能夠抵御住盜匪們的沖擊了。
“前兩排拉弓,后一排換大刀。”
“側面換長槍,給我抵住!”
“弓手聽令,一二三,放!”
“長槍后移,大刀頂上!”
伴隨著衛勇的號令,護衛隊的攻防行云流水,破綻極少。
原本秩序混亂的抵抗變得有序起來。
“這位九小姐……難道曾經當過兵嗎?”段立崢走到晉陽公主身邊,甩掉赤子劍上的血跡。
雖然聲聲號令都是從衛勇的口中喊出,但和戰場上威風凜凜的指揮官不同,這衛勇與眾不同的姿勢看上去分外惹眼。
高大的漢子單膝跪地,一邊的耳朵微微側向一邊。
他的耳朵的一邊,是雙手抱胸靠在柱子上的朱鸞。
少女的嘴唇微動,段立崢雖然聽不見她說了些什么,但不難想到,現在這些對于排名布陣的指示,均出自這女子之口。
不過天上地下,會這么想的人估計不會有幾個吧。
畢竟盜匪們選出的新匪首也只紅著眼睛瞪著衛勇,看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偏都不往旁邊偏一下,估計是把衛勇當做了自己一聲的仇敵。
卻不知道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護衛隊里的人也全都一臉敬佩地看著衛勇,看的這漢子耳根都紅了起來,不過一臉是血看上去不明顯。
“不僅當過兵,還是練兵的好手呢。“晉陽公主低聲說道。
她的聲音非常小,但段立崢還是聽到了。
“什么?”少年驚詫道。
“我開玩笑的。”晉陽公主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
“她怎么可能當過兵。”她說道,“別在意,這丫頭從小愛看兵書,估計是派上用場了吧。”
“哈?”段立崢疑惑地看著晉陽公主。
紙上得來終覺淺。
這句話尤以兵法為甚。
段立崢看著眼前一群雜牌軍組成還得以穩穩的保持著戰陣的護衛隊。
“不對。”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這不是單單背熟兵書的人就可以做到,少女的指令雖然簡單,但非軍中浸淫多年不可做到。
他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晉陽公主。
殿下一定知道這件事。
他雖然不像大哥那般懂得揣摩人心。
但他也能夠明白。
晉陽公主已經在軍中踐習一年,但此情此景下卻不出手放任這女孩指示。
就是默認這少女的用兵之術遠勝于自己。
他看著不遠處縱然身處血肉橫飛中依然從容自若的年輕女孩子。
“她……”他正想開口,突然一陣震天的馬蹄聲傳來。
伴隨著巨大的震動,漸漸的一群人馬也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兵刃雪亮,鎧甲嚴明。
“是官兵。”
“是官府的人。”
正在激烈拼殺的護衛們驚喜地張大嘴巴,眼中露出激動之色。
“我們是徽州府的駐兵,聽到貴府有人報官,特來相助!”馬上的官兵大聲的說道。
段立崢也松了一口氣,將赤子劍插入腰邊的劍鞘中。
衛勇欣喜若狂,正想站起身來,突然左邊的肩膀被一只手壓住。
“不是。”有低低的女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哎?”衛勇愕然的轉過頭去,就在此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熟悉的人的聲音。
漢子霍然看去。
護衛隊里,最強壯的一個護衛捂著自己的肩膀緩緩倒下去。
“切,射偏了嗎?”馬上的一名官兵端著弓弩咂嘴道。
“怎么回事?”衛勇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無法理解現狀。
他木然的轉頭,看見身邊九小姐剛剛松開手上的弓弦。
剛剛官兵的那箭是朝那護衛的胸口而射的。
是九小姐再次發箭撞歪了箭鏃。
“九小姐,他們是……”漢子悲憤地問。
“諸位官爺,你們來的正好。”人群后突然傳來中年男子醇厚的聲音。
人群分開,一個穿著華貴的中年老爺走了出來。
衛勇瞪大眼睛。
英國公。
朱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