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逆光站在窗口,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氣息深邃寧靜,但摻雜著一些讓人不安的成分。
他的打扮和一般中原人不同,頭上未束發入冠,而是披散而下,插著一根骨簪。
“死了啊。”男子把玩著手上的酒杯,語氣清淡。
“就這樣吧,”男子說道,“這次也只能這樣了,再往下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不劃算。”
“是屬下無能。”玉郎改為雙膝跪地,將額頭貼在地板上說道。
“不是你的錯,別急著往身上攬,”男子凝視著白瓷杯口瑩潤的光,淡淡說道,“此次變數太多。”
“沒想到那個白老太君居然還藏著虎符,屬下一直沒有發現,是為失職。”小少年沉聲說道。
“這倒沒什么好驚訝的,”男子嘲諷地說道,“老婦人們總喜歡藏些壓箱底的寶貝,哪怕孩子們快餓死了,都舍不得拿出來。”
“可……”玉郎抬起頭,眉間全是不甘。
“虎符只是最后一根稻草,我說的變數遠比你認為的要早。”男子一聲輕笑。
“從靈巖寺的那位從巖洞里走出來的那一刻,這件事就已經大勢已去。”他端起酒壺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室內彌漫著濃烈的酒香。
“沒想到這位居然會插手。”玉郎重新低下頭。“是屬下監察不力。”
“你就算監察到了又能怎樣?”男子大笑起來,“難不成你還能攔住他嗎?”
“這……”
“朱寬已死,庶孫這次也死絕了,朱寬那個兒子又是比他爹更蠢的蠢貨,英國公府暫時是沒法再下手了。”男子收起笑意,沉聲說道。
“那個朱戎……”玉郎遲疑著抬起頭,“不再殺了嗎?”
“已經搭進去了一個登極境一個化元境,他的命還沒那么值錢。”男人冷聲道。
“就算能從地下爬出來,能不能生下孩子,能不能被承爵還說不定呢。”
“屬下明白了,先不會動他,繼續密切監視。”玉郎說道。
“唔。”男子點點頭,隨后發現跪在地上的少年皺著眉頭,眼睛微微向上覷著,臉上浮現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男子問道
“屬下并不是想要推卸責任,只是覺得今次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一些。”玉郎猶豫著說道。
“嗯?無妨,你說說看。”男子的眉梢挑起,饒有興趣的問。
“屬下在徽州布局多年所以明白,現在匯聚在徽州城、英國公府里的戰力已經遠遠超過巧合,到了異常的程度。”少年抬起頭來,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滿是凝重。
“段立崢、段浩初、晉陽公主,還有云游到靈巖寺的那對師兄弟,”少年眨了眨眼睛,“徽州不比神都,這些人當中哪怕出現一個,都會對徽州的格局產生沖擊,這次竟然在一時間全部聚到了一起,像是冥冥中被一根線牽著一般。”
“所以即便萬不得已動用了埋在晉陽公主那里的暗線,卻依舊沒有控制住局面,”玉郎慚愧地低下頭,但旋即又一下子抬起,眼睛亮的驚人,“屬下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活到現在全靠自己的直覺,屬下不相信這是單純的巧合。”
“主公之前說過這世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不是嗎?”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自飲自酌的男人。
黑衣男子放下酒杯,側頭看向窗外。
他的視線無限延伸,仿佛在注視著遠方的一個人。
“你說的沒錯,的確存在,”男子說道。
“什么?”玉郎驚訝的睜大眼睛。
“你說的那根線的確存在。”男子回過頭來,盯著地上少年的眼睛,目光幽遠,難以捉摸。
“主公……您不會是說……”少年看著男子的眼睛,難以置信道。
“朱瑛,朱瑛,”男子哼了一聲,“這名字還真是巧合的讓人生厭。”
“這位朱九小姐在徽州一直聲名狼藉……”少年有些尷尬地說道,“主公我不懂你的意思……”
“哦?不明白?”男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丟下酒杯,憑窗而立,“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這個名字我記住了,”他看著窗外逐漸沒入地平線的夕陽。
“天地已換,我們且往前看。”
英國公府,在一片搜尋無果后,白老太君終于暫時放棄了對兇手的追查。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朱寬尸體前的那個老頭身上。
“你受何人指使?所圖為何?為什么要對英國公府下手”黑甲騎兵的斬馬刀紛紛指向老頭,白老太君的眼神銳利如鷹,大聲逼問道。
老頭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嘴角咧開,枯瘦的臉上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或傷或死的官兵,低下頭踢了一腳朱寬圓滾滾的尸體,拔出腰間的匕首。
“你以為事到如今我會和盤托出嗎?真是蠢啊,怪不得會被暗算到斷子絕孫都不知道仇人是誰哈哈哈!”
老頭干澀尖利的笑聲在壽安堂上方回蕩,白老太君的臉色變得煞白。
“抓活的。”她低聲吩咐道,“一定要從這老貨嘴里翹出些什么。”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老頭叫囂道,“你這老不死這輩子都別想知道仇人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老頭舉起手上的匕首,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就猛地朝自己脖子扎去!
“快攔住她!”白老太君瞳孔一縮,絕望地大聲喊道。
“叮”的一聲脆響,老頭手上的匕首被一直箭鏃射中,飛了出去。
“又是你。”老頭恨恨地盯著眼前松開弓弦的朱鸞說道。
“正好,我也有事想要問你,所以你還不能死。”朱鸞說道。
“你也有?那我于叟還真是榮幸。”老頭的眼中的笑意不減,張大嘴狠狠一咬牙。
“糟了!”朱鸞突然急叫出聲。
“怎么……”朱戎騙過頭去,正想問她,卻聽見四周一片驚呼。
老頭七竅流血,緩緩倒下。
“這是……”晉陽公主在一旁瞪大眼睛。
“是死士,牙槽里藏有自盡用的毒藥。”朱鸞吐出一口氣,靜靜說道。
場間一片死寂,再無一人站立。
夕陽照射在地面上,染血一般的紅。
朱鸞放下弓,垂下手。突然一陣暖意從身邊傳來。
她的手突然又被人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