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了呢。”
“敲了呢。”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毫不猶豫擊缶的女孩子,周圍的賭徒們也沒有那么驚訝。
“運氣不錯,”魚斯年端著酒杯在窗邊說道,“抽中這么簡單的。”
《登乾云山感懷》雖然算不上膾炙人口,但遣詞優美,算是有名的山水詩,讀過幾年書的人應該都會。
“所以這首,他自然也會。”年華藏看向站在高臺和朱鸞對峙的宋雪松,看到少女擊缶,少年拿起小錘氣定神閑的敲了一下。
“宋公子和朱小姐都已擊缶,那么在下數到三,請二位共同背出這組詩。”司儀點頭道。
“一、二、三。”
少年和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書聲瑯瑯,抑揚頓挫,兩人都一字未差行云流水的背完了四首詩。
高臺周圍響起掌聲。
“不錯,”魚斯年也拍了拍手,“雖然簡單,但在如此緊迫的情形下依然不損此詩的韻律,實屬難得。”
原本以為這女孩子會跟不上的一些人也閉上了嘴。
但……
“這才是剛剛開始呢,”年華藏在一旁冷眼旁觀,“暮云樓的詩簽看著凌亂,但其實是從上到下按難度排列的。”他盯著老神在在在一旁飲酒的慕恪之,“我說的對不對?慕二少?”
慕恪之笑而不語。
這種其實是老賭徒心照不宣的玩法,雖然每次開簽的時候都會攪動壇子里詩簽,但因為壇子極深,上下層的簽的位置是沒有什么變化的,而放在上層的詩簽比較常見,底下越靠近壇底的詩簽里的詩就越生僻。
畢竟如果一開始就抽到超高難度的詩,這賭局也就沒什么意思了。
“總得循序漸進才好玩啊。”慕恪之咧開嘴角,“我們家的壇子可是越往里越厲害,不知道這兩人能玩到第幾層。”
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隱秘的笑意,看上去相當愉悅。
“之前的那一場是斗到第五首分出的勝負,”李文曜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沒過一首,難度就增加一分。”
“是這個理,”慕恪之點頭,看向高臺上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微微舉杯。
“可不要辜負我的期待啊。”
詩簽越往里面越難這件事,負責開簽的司儀自然是心知肚明。既然敢上臺來玩,不至于第一首都答不上來。
司儀看向對面而立的兩人,兩人的表情都很輕松。司儀臉上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將手上的詩簽放到一邊,附身去拿第二張,這次他的手就比第一次要稍微探的深了一些。
就在他俯身的瞬間,眼角的余光似乎掃到那女孩的手里似乎拿著什么。
司儀拿著新的詩簽站直身體,定睛一看,發現是眼前的小姐的手里一直緊緊抓著擊缶的小錘。
一般的人擊缶后都會將錘放下,就是這點有些違和。
司儀晃了晃腦袋,將雜念排除腦外,展開第二張詩簽,不出所料,這一張上面的詩依舊是十年以前的。
“建元十四年,六大山人所做《浪淘沙·杜鵑花》。”司儀大聲念道。
司儀話音剛落,又一聲清脆的缶音響起。
“不愧是暮云樓,這第二首就有點生僻……”樓上窗邊的年輕公子正在感嘆,身邊的同伴戳他,“那小娘子已經擊缶了。”
咿?年輕人定睛一看,高臺上朱鸞已經舉起了手。
這速度也太快了,就像是完全沒有思考,剛念完立刻就擊缶。
司射微微一怔,剛剛他還沒回過神,那小姐的手已經揚起。
“哦,好,”他掛起笑容說道,“朱小姐已經得了,宋公子這邊呢?”
宋雪松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他也拿起小錘,擊了一下缶。
司儀三聲過后,兩人再次共同將這首詞背了出來,依舊一字不差,流暢通順,但耳目聰敏的人能聽到背到后半,宋雪松的聲音有一絲凝滯,沒有那么篤定。
“宋兄……”太平山房的學子中有人有些動搖,站在他身邊的學長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這不是平手嗎?只要能背出來就行了,背那么好聽又有什么用?”
被打了的年輕書生脹紅臉縮到一邊。
“嘛,這首仔細想想還是能想出來的,”窗邊的公子們紛紛嘀咕,“不過這小姑娘背的還真是順溜啊,不會泄題了吧?”
司儀將第二張詩簽放到一邊,眼看了一眼至始至終被那女孩子捏在手里的小錘。
她難道是因為要時刻準備著擊缶才一直拿著這錘的嗎?她就這么篤定自己一定答的出來?
司儀幾分感嘆,手又往壇子里深入了一些,拿起了第三張詩簽。
周圍高臺上人緊張起來,之前好幾場就是結束在第三張上,第三張詩簽基本上是可以劃分業余和專業的一座分水嶺。
“晉元朝玉征四年畢嚴先生所作的《嘆金甌·大火流兮》。”司儀朗聲念道。
這首詩一出,原本熱氣騰騰的空氣驟然出現了一個空白,高臺邊的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樣的一瞬的安靜里,清脆的缶音變得異常清晰。
“大火流兮?”學子們面面相覷,“畢嚴先生是古文名家,什么時候作了這樣一首詩?”
“的確是有這樣一首,”天字閣里,原本一只靜靜坐在一邊的司徒高義突然開口。
屋子里的眾人都向他看去,小少年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引起那么大的注意,有些緊張地解釋道,“那是在畢嚴先生寫給自己妻子的一封信里,有這樣一首詩,我記得收在《玉林集》里。”
“《玉林集》是只在江北地區流傳的詩集,我是江北人,所以知道。”司徒高義繼續說道。
地方流傳的詩集,一般學子也就只是翻過而已,這樣一首寫給妻子的詩,又有誰會去特意背過?
年華藏皺起眉頭,看向高臺。
“朱小姐已經得了,”一回生二回熟,司儀已經不再慌亂,而是含笑說道,“宋公子這邊呢?”
宋雪松臉上現出幾分焦躁,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拼命回憶著什么,面對司儀的詢問一言不發。
司儀轉向朱鸞,說道,“如此的話,,朱小姐,我數到三,你可以開始背……”
他還沒有說完,宋雪松一咬牙,抓起身邊的小錘,狠狠擊了一下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