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法子,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真的要那么做嗎?”劉夫子的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只是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一些。
“徽州城內一直都很太平,可以的話,在下不想引起什么事端。”劉夫子環顧了一下身邊的人,“這么做等于是要我們那些人放棄多年來用來隱藏自己的身份,如果一擊不得中,事情就難辦了,整個徽州的分部都會折在里面。”
李大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劉夫子嘆了口氣,“我并不是拒絕上面的安排,畢竟玉令一出,意味著每個人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任何后果,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任務。”
“但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做的那么絕,”劉夫子道,“萬一她真的死了,該怎么辦呢?”
“師父說,如果那么簡單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是那個人,就算退一萬步是她,也沒什么用處。”李大家冷漠地說道。
“可就算這樣,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那么年幼的女子下手,實在有損我們的顏面……”鏢頭開口道,“畢竟你知道,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可是……”
一朵燈花炸開,鏢頭的話消散在空氣里,李大家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她在他一開口就知道要說什么。
因為這是所有人的驕傲,和支撐他們過著現在生活的動力。
“經過今天,難道還有人認為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李大家面無表情地反問。
長案對面的男人們沉默了一瞬。
“神都那邊說了,此女隱藏極深,不然也不用采取這般激進的手段試探,”李大家冷冷道,“如果大意,我們這邊就要折兵損將了。”
“難道真的是……”劉夫子激動起來,但旋即他自己又泄了氣,“怎么可能呢……”
“正是因為無法確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要我們這些人去試探,”李大家斬釘截鐵地說道,“神都那邊傳話來說,如果要試探,一定要在絕境下她才會展露出真本事,才能看到她使用本門武功。”
“可是……已經這么多年了,而且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賣茶漢子在一旁遲疑道。
李大家摸了摸胸口的白玉。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可能,神都那邊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去追尋。”她慢慢說道。
而劉夫子低下了頭。在場的所有人中,他既是他們的頭領,也是加入最早的人,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一些。
“的確如此,”就在身邊的同伴滿臉疑惑的時候,他開口道,“的確有這樣的價值。”
“我們和那位小姐都沒有那么容易死,”劉夫子看著身邊一臉憂慮的同伴道,“老夫夜觀星象,過不了多久徽州會迎來今年最大的一場雪,那就是動手的好時機。”
李大家點點頭。
“那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她說道,“地點和路線的規劃就交給我,這邊已經差不多確認了她的行動規律。她以后應該會在固定的時間上山讀書習武。”
“近來大家多次拋頭露面,”李大家道,“要注意不要被發現了。”
在場眾人點頭。
暮云樓頂層的燭火消失了,屋中人全部回歸了自己這個身份的日常。
暮云樓依舊生意紅火,剛剛的一切像是從未發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但無人發現,在屋外,暮云樓不遠處的一顆巨樹木上,一個倒掛在樹干上的黑影一閃而過。
在縣試結束的一周后,徽州下了一場大雪。
非常大。
清晨,即便外面已經積雪沒膝,天上還如同搓棉扯絮一般。
就在這樣的風雪里,徽州城外,通往太平山房所在南陽林場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正在移動中。
離得近才能看見這是一輛馬車。
朱鸞和朱戎并排坐在車內。
“今年連續下了這么大的兩場雪,總覺得這天氣有些不對,”朱鸞掀開簾子看著被積雪覆蓋的山間說道。
“我也是第一次在外面過冬,之前待的地方不算冷。”朱戎坦然道。
朱鸞聞言沉默了一下,這對朱戎來說不是什么好的經歷,便不再說了。
朱戎笑了笑,正想告訴她自己沒什么,然而他突然發現面前少女的神情突然一變。
“九妹妹,怎么……”
一切發生的毫無征兆。
馬匹的嘶鳴聲響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刺殺突然而至。
一望無垠潔白的雪地上,幾條黑色的人影突然從雪中暴起,沖向了朱鸞等人所在的馬車。為首的大漢手中大刀一揮,馬車車軸斷落墜地,馬匹頓時驚走,馬車哐啷一聲栽倒了雪里。
布料刺耳的撕裂聲傳來,車簾被砍爛,明晃晃的刀尖瞬間捅到了兄妹兩人面前!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誰都沒有想到,乍一看什么都沒有的山路上殺機突至,只一瞬之間沒有任何防護的馬車就籠罩在了刀光劍影之下。
看著捅到眼前的刀尖,朱戎還沒來得及害怕,就見原本趕車的衛勇丟掉馬鞭,抽出大刀迎了上去,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響聲,衛勇架住了黑衣人的大刀。
漢子大吼一聲,手臂青筋暴起,將黑衣人捅到面前的刀給彈了出去。
黑衣人后退幾步,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原本只像是個普通車夫的衛勇,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手中寒光一閃,大刀帶著呼呼風聲朝衛勇劈了下去。
一時之間雪地上兩把大刀碰撞濺出火花,碰撞之聲咔嚓作響,黑衣人和衛勇已經纏斗在了一起。
而另外四人則從側面再次朝馬車里的兄妹二人沖去。
朱戎坐的靠外,看到這些人,少年咬緊嘴唇挺起了胸膛,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男人他覺得自己不能退縮,嚓的一聲,一把長劍扎破車壁往他身上扎來,朱鸞眼明手快一把將朱戎拉過來,將朱戎護在身后就向車外跳去。
之前買的劍全斷了,朱鸞沒有帶劍,手正想往往胸口的護花鈴伸去,場中突然出現幾條青色人影迎了上去,擋住了氣勢洶洶的黑衣人。
“是太奶奶給我配的暗衛,”朱戎解釋道。
朱戎原本認為曾祖母有些大題小做,但他明白自己剛剛病好,曾祖母難免患得患失,就沒有反抗,沒想到自己真有用上的一天。
不對,應該來說用上的不是他嗎。
朱戎看了眼身邊的朱鸞。
今天是朱鸞去太平山房上課的日子,他只是一時興起陪她出來。
而這些人埋伏在這條道路上,不可能是為了他。
只可能是為了她。
刺客五人,而英國公府這邊算上衛勇暗衛共有八個人,雖然有人數優勢,場間卻陷入焦灼。
即便朱戎不通武學也能看出,黑衣人的武功比自家暗衛高了不止一個檔次,手中兵器招招朝對方要害而去,幾個回合之間就放躺了兩個暗衛。
朱鸞留心一看,那些黑衣人氣息渾厚深藏不露,竟然個個是化元境以上的高手。
守在朱戎朱鸞身邊的兩名暗衛中的一名不得已也加入戰場。
而那邊正在和打頭的黑衣人拼刀的衛勇也久拿不下,臉上露出焦灼的神情。
朱鸞握緊雙拳,臉上現出一絲猶豫。
然而就在此時,耳后又聽得一陣風聲,轉眼一看竟又有十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從被雪覆蓋的叢林里沖了上來,俱是長刀在手,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境界不但不低,招式路數居然和最先的五人不是一個路數。
暗衛頓時被沖過來的黑衣人包圍,場面頓時陷入混亂,有兵刃入肉的聲音響起,鮮血噴灑出來,染紅了潔白的雪地。不斷有人慘呼著倒下,不斷有黑衣人沖上來。
“怎么這么多人?”朱戎驚愕道。
朱鸞深吸一口氣,攥住了護花鈴,就在這個時候,朱鸞突然發現,最先出現的五個黑衣人動作停了下來,互相交換眼神,看上去居然一臉驚訝。
這兩撥人,難道不是來自于同一個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