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擋劍,殺人剁手一氣呵成。
她看著他,面容稚嫩,眼睛卻亮的驚人。
劉夫子目瞪口呆。
雖然讀過密報,見過線人,聽過諸多傳言,但聽著身邊神秘殺手的廝殺聲,看著站在眼前的女子,他發現他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個錯誤不是沒有發現有人跟蹤,而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弄清楚他們準備刺殺的對象,這位年僅十四歲剛剛聲名鵲起的朱九小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不,也許根本沒人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
劉夫子癡長五十余歲,用劉夫子這個身份在徽州定居也快二十多年了。
在過往的任務中他也見過各種各樣不尋常的人。
但眼前的這位,別說是十四歲的女子,這樣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戰場上從死人手里撿兵器是很常見的事,但像這女子這樣的操作今日也是讓他開了眼界。
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干脆利落的搶劍手法。
絲毫不拖泥帶水。
場面看在旁觀者眼中相當震撼。
直到眼前女子問出這句話,劉夫子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交易?”劉夫子皺起眉頭,他努力平靜下來,不讓自己在氣勢上落于下風,沉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不相信在剛剛那一瞬有那般決斷力的人,會看不出來自己是帶人來殺她的。
與虎謀皮,這個女人到底在策劃什么?
劉夫子再也不會將他視作十四歲的大家閨秀。
眼前是十四歲的縣試武試案首。
是可以毫不猶豫從斷臂上取劍的女人。
朱鸞搖了搖頭,一邊檢查著從斷臂上取下的劍,一邊不抬頭地說道,“我不知道閣下和你的同伴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對小女的性命產生了興趣,”她笑了笑,“但想必你應該不知道后面還有人跟著吧?”
劉夫子低下頭,這次的事將成為他畢生的恥辱。
“在下的確不知情,”劉夫子生硬地說道,說話期間,又有黑衣人向兩人撲來,劉夫子手一揚,腰間抽出一柄薄如蟬翼的軟劍,真氣灌入叮的一聲繃直,寒光一閃,軟劍在黑衣人的來路上一拂,朱鸞定睛一看,發現黑衣人的頸動脈已斷,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朱鸞眼中露出一絲驚訝,沒想到現如今居然能看到軟劍的使用者。
雖然率領著一眾雜牌軍,但眼前這人是真家伙。
“我們接到的任務是要你的性命,”劉夫子道。
他隱藏了一些情報。
“是嗎,”朱鸞彈開再次沖上來的黑衣人手上的劍,“可你們現在看上去自身難保,”她說道。
劉夫子面巾下的臉色有些難看。
“如果我現在在這里死了,你們恐怕連尸體都搶不到。”朱鸞平靜地看著他道,“另外我死了,你們也不可能活著離開這里。”
劉夫子沉默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跟在他們后面的這波殺手,意圖已經明顯地無需掩飾。
殺了她,然后栽贓到他們頭上。
既要栽贓,那么一定要栽贓到不會說話的死人頭上。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朱鸞道,“所以基于以上理由,這邊提出新的方案。”
“我們一時休戰如何?”朱鸞道,看著不遠處出手狠辣的第二波黑衣人,“先把那些家伙解決了,之后我答應你,會尋一個時間去見你。”
少女神情堅定,“到那個時候,你可以再殺我一次。“
女孩子神情坦蕩地著看著劉夫子,聲音平靜,但內容卻十分驚悚。
劉夫子渾濁的老眼定定看著朱鸞,“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朱鸞點點頭。
“我憑什么相信你?”劉夫子哼哼一笑,“此時事了,你一脫身只會找人來反殺我們,就算送上門也不過是圈套而已。”
劉夫子反手再次擊殺一位黑衣人,“小丫頭,老夫雖然這次中了圈套,但還沒有老到這么簡單的事都不明白。”
看著倒在地上的尸體,劉夫子發出嘶啞的笑聲,“面對兩波敵人能想到這樣化敵為友的法子,夠冷靜,好計謀,但……”他語氣一轉,“你不能把老夫當成傻子。”
“我不是我沒有,”少女聽到老頭的嘲諷也沒有生氣,一劍扎入撲上來的黑衣人心口,一擰一攪,黑衣人口中一聲悶哼,往少女身上倒去,朱鸞退后一步,尸體一頭扎入了雪地里。
劉夫子冷眼旁觀,發現她殺人連一滴血都不流。
方才那暴烈血腥的場景,恐怕只有她手中無劍時才能看到。
然而不斷有新的黑衣人加入戰場,滿天的白雪已被騰起的血霧染紅。
雪下紅梅,星星點點。
“你們的單兵作戰能力不差,但配合太差。”朱鸞說道,“而我們家的人,配合不差,但人手不夠。”
拼殺中女子的聲音傳來。
劉夫子側目而視。
分部的人平日身份各異各自為戰,本就不擅長多人作戰。
刀光劍影中女子轉過頭來看著他,“這是一場殺局,可能因我而起,但獵物不只我一人。”
在生與死的博弈中,她的眼睛依舊清涼如水。
“你不是傻子,但今天想要活下來,恐怕要做一次傻子。”
女子手中劍一甩,劍尖少許血水甩下,地上留下一串血珠,暈成一枝紅梅。
隨后她手中寒光一閃,劍鋒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居然往自己的脖頸而去。
“你要做……”劉夫子眼睛驟然睜大,還沒等他話喊完,只見女子手中劍微微上揚,耳邊的一縷黑發飄落。
斷發為誓。
女子雪白的手伸出,在刀劍相交的間隙中遞到劉夫子眼前。
“我朱瑛以儀天境修行者的名義發誓,今日與閣下結為盟友,若過此難關,當赤手空拳單人相見一次,如若違背,永不進境。”
這是對修行者而言最重的誓言。
正統修行者的修行不得違背天道,這樣的誓言一旦違背,道心將永遠蒙上陰影,正如她所說,難以進境。
劉夫子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硬硬的那塊,聽著耳邊同伴的呼救聲,閉了閉眼睛,接過了那縷黑發。